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chapter 1 原本不必这样仰视

顾念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孟凡的白眼翻了个正着。

“大小姐，知道你喜欢台上那位，但你也不至于聚精会神到我叫了你三遍都听不到吧？喏，冰激凌都化了。”孟凡一脸无可奈何，将手中已经不成型的甜筒递给依旧注视着台上的顾念。

“谢谢。”顾念接过，依旧仰视着前方的舞台，明晃晃的灯光打着，中间的那个人被笼在聚光灯下，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是这场舞蹈表演的主角。

即使是在群英荟萃的舞蹈社团，他依旧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而顾念，哪里需要聚光灯的提醒。

她喜欢纪迟响，是个谁都知道的事实。

别的小姑娘心里藏个人，只有自己或者少数人才知道，那是人家的“秘密”，而对于顾念喜欢纪迟想这件事，就应该用“事实”这个词来形容。

包括纪迟响本人，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毫无争议，顾念是个好姑娘。她保持着优异的成绩，对待朋友同学的态度十分友好，唱歌还很好听。如果说最大的一个缺陷的话，那就是不爱说话。旁人都认为这是性格使然，内向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性格之一，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没有长大。

不会说话，所以不说。

不会评判，所以犯傻。

不懂世故，所以在被纪迟想那双蒙着迷雾一般的眼睛吸引后的一个星期，毫不犹豫地说：

“我喜欢你。”

毫无疑问，结果自然是被对方一口回绝。

“你说奇了怪了，要我说，在咱们学校，唯一能配得上他的也就你了，你俩GPA差不多，他写字好看，你会画画，他会跳舞，你会唱歌，你还会弹钢琴，话说回来，咱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长得也不差，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呢？”孟凡的话虽说是安慰成分重了点，确实给心灰意冷的顾念打了一针强心剂。她抹抹眼角渗出的眼泪，自言自语道：

“就是，我这么好，他不喜欢我，他有病。”

顾念不知道的是，窝在床上正和男友视频的舍友林燃燃，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顾念更不知道的是，像林燃燃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她向纪迟响表白时，路过的那个人；她表白失败后一路低着头走回宿舍，遇到的认识她的那些人；她毫不掩饰对纪迟响的喜欢时站在她周围的人，都在这一时或者那一刻发出过这样的嗤笑。

或者说，耻笑。

他们都说，她自己把一手牌打烂了。

刚进学校时，谁都知道建筑学C2班有个小女神叫顾念，人长得水灵清纯，入学成绩也是最高的。随后又听说她早就过了钢琴十级，有人做辅修的音乐课的作业时竟然无意翻到几年前顾念代表高中去CCTV演奏的视频，在偌大的交响乐队中，一袭淡粉色长裙的她是聚焦所在。摄像机数次拉近拍摄她笑意轻盈的温柔侧脸，引得这次“视频风波”持续了好多天。又不知是哪一次交作业时，助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名：

“哪位是顾念同学？”

当时顾念正和齐瑶讨论老师的奇怪发型，被点到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还心想：声音这么小他也听到了？

“你练过多久字？大家都看一看，这样的作业，老师看到一次直接就给平时成绩满分了，实在是赏心悦目。大家不要认为上了大学了作业就不重要了不好好做，没了平时成绩，考满分也帮不了你……”助教还在喋喋不休，顾念见没她的什么事了，就缓缓坐下了，坐下的那一刻，她听到前面的女生正和同桌说：

“你看这一排最右边的那个人是不是纪迟响？”声音里有着小女生藏不住的激动与欣喜。

谁是纪迟响，这种打听的语气一般不是用在小说男主人公身上的吗？顾念假装毫不在意地望了望右边，也只能看到最右侧男生的一个后脑勺。

后脑勺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她总觉得真正男神的人肯定连后脑勺的气质都不一样。

那个发型奇怪的教授开始讲课了，顾念坐直身子，也不再注意教授的奇特发型，开始专心听课，一脸认真，这收心速度之快让一旁的孟凡连连惊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谁是顾念”“你认识顾念吗？就是那个成绩好还什么都会的姑娘”“你们2班的那个……顾念，联系方式有没有？”之类关于顾念的发问在整个专业乃至学校蔓延开来。顾念对于旁人的认可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也在心底升起小小的骄傲。

只可惜，她的骄傲，从来都是别人给的。

她看不到自己的好。

所以也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羽毛。

顾念是在一个人不理她很久之后，才开始考虑自身问题的。

那个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持有童心的前提是他已然成熟，如果不在这样的条件下而他很孩子气的话，那不是童心未泯，那是没有长大。”

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成长过。

自己是家中独女，从小在父母和姥姥姥爷的呵护中长大。一直到18岁的现在，她从来没有真正在一件大事上犯过愁，从来不需要费脑筋地去思考如何抉择。前者是因为她对的路太过平稳，毫不费力享受着本市最好的教育资源，毫不费力地成绩名列前茅，后者是因为每每面临选择的时候，她无微不至的父母早已经帮她抉择好。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她说：“妈妈，我不想去那个最好的中学，我想留在咱们这边，我最好的朋友在这儿。”

可是最后她还是去了最好的中学。

她当然不埋怨爸爸妈妈代她做的种种选择，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业上。否则她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在C大读书，也掌握不了那么多的其他技能，审美可能也没有总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妈妈好。

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她也想自己飞一飞。

现在想想，她不知道这些毫不费力，究竟是上天眷顾她还是惩罚她，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课本上那句话是对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已经成年了，她还没有体会过其中任何一项。

可是既然上天不打算将重任负给她，又何必给她这么好的种种资源，岂不太过浪费。

看来上天也有犯傻的时候，她想。

不过那个关乎是否成长过的发问，答案也已经明了。

她明白的太晚。

舞蹈表演结束的时候，顾念手中的冰激凌刚好化个彻彻底底。她分明听到几个男生下台的时候，排在第三个的那个男生说：“看着了吗？顾念。”

顾念能想象出他的潜台词是什么。“喜欢你的那个顾念”“对你死缠烂打的那个顾念。”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把手中的冰激凌扔出去甩在他脸上。

新学期了，她把气喘匀，看在自己成为老学姐的份上，忍住。

更何况，是她自己当时要去表白，她以为被自己喜欢是他的荣幸，谁知换来的是对方的一句：

“名字确实听过，但不知道你是谁。”

这些嘲讽和调侃都是她自己执意要去表白时，应该考虑到的后果。当时她不懂事不知往后想，现在就直接承担后果好了。

她只希望，她在慢慢长大，慢慢变好。

下台了的一群人绕过她面前的时候，还没轮到纪迟想走过，她迅速扭过了头。

躲什么，她笑自己。

但还是不敢正眼看一眼。

她的自尊早已经在他面前粉碎，彻彻底底。

她原本真的不必仰视他，她应该和他同样骄傲才对。在顾念初步展示出对纪迟响的喜欢，只有少数人知道时，他们都真心祝福她，并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得知顾念在俩人并不熟悉就告白的事情之后，所有的风评都朝着一个导向：

原来2班的顾念，这么看不起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