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罗迦延第一部玉山神隐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人正走着，却听前面熙熙攘攘的乱起，抬眼望去，却见已是到了陈州门(1)的城门下。

只见前方有四五个泼皮无赖，正手持木棒，挡住了人群的去路，抢掠经过城门的百姓。

忽的，一个无赖瞧见了薛延朗一行三人，也瞧见了安哥儿背上的裴娘子。

那无赖先是一怔，想是被裴娘子的美貌所摄，但旋即就回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

之后，那几人便一齐向裴娘子身上看来，接着这几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了淫邪的笑容。

其中一人身着粗布麻衣，满脸虬须，手持木棒，向着薛延朗几人走来。

到得薛延朗和安哥儿面前，这人满脸淫笑道：‘嘿嘿，我说这位小官人，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前边官军和金兵正打得紧，可乱的很呐，看你的样子也是官宦人家的衙内，带着个小娘，多有不便，不如就将这小娘子暂交给我们哥儿几个吧。

我们人多，对陈州门、南熏门(2)这一带的坊市倒也熟悉，将这小娘子交托给我们，我们兄弟定会护她周全，不知小官人意下如何啊？’。

言罢，便回头向着身后几人得意地笑了笑，后面那几个泼皮无赖也跟着淫笑连连。

薛延朗心知今日遇上了市霸泼皮，当真的晦气，但此时他心急如焚，却如何有闲与这几个泼皮聒噪，便厉声道：‘给你家小爷闪开，休要碍事。’。

那为首的虬须大汉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哈，看你这样子，定是不晓得你家爷爷名号，今日便说与你听了，老子净街虎吴龙的便是！

看你这小官人细皮嫩肉的，老子也不想用强，将出几两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再把这小娘子留下，老子今天便放了你。’。

听得净街虎吴龙这番话说的甚是无礼，薛延朗也是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自幼起饱读诗书，更心怀壮志，拜得名师，习得好拳棒，平日里更是勤练不辍，也经常与瓦市里有名的拳师比较。

正所谓绝艺傍身心自高，今日却哪里受得了这般恶气。

薛延朗嘿嘿冷笑道：‘嘿嘿，某今日便教你认得你家少爷。’。

言罢，也不待那吴龙答话，抬手一拳，便向吴龙面门打去。

这吴龙本是个无业闲汉的破落户出身，平日里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下手狠厉，横行乡里，不想今日却遇见了比自己还狠的。

延朗少爷这一拳看着简单，但出拳力道、速度，俱都有几成火候。

他本是师承名家，招数精熟，看似简单的一拳却是隐隐间有风雷之声。

好一个薛延朗，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这一拳打出，端的是力可开碑，那吴龙却怎吃得下这一拳。

眼见着薛延朗的拳头带着呼呼的劲风打到了面门之前，这吴龙自知无法闪避，慌忙中将手中木棒举到了面门之前，想着抵挡一下。

可诸位您想啊，这闲汉破落户的腌臜厮却怎担得起这开山裂石的一拳呐？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耳边却只听咔嚓一声，薛延朗这一拳便已将酒盏粗细的木棒打折。

这一拳去势犹未尽，正中吴龙面门，那吴龙却连惨叫一声都没有，身子立时后仰，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身后众无赖闲汉连忙围上去查看，却见吴龙面门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那吴龙倒地后，张嘴咳出一口血来，伸了伸腿，就此一命呜呼了。

这几个闲汉一见薛延朗如此骁勇，立时全都拜伏于地，大呼道：‘小官人饶命啊，小人们从未作恶，只是慑于这静街虎的淫威，才斗胆在此拦阻小官人，还望小官人饶了俺们性命。’，

薛延朗厉声道：‘尔等休要聒噪，在前面开路便是。’。

这几个泼皮闲汉，哪里还敢不从，立刻拿着棍棒在前面开路去了。

薛延朗回身看向安哥儿背上的裴娘子，却见这小娘浑身直发抖，想是被方才薛延朗一拳将净街虎毙在拳下的一幕吓的不轻。

于是好言安抚了几句，便随着那几个闲汉出了陈州门。

陈州门外，逃难的百姓四处乱串，官军和金兵的游骑互相厮杀的难解难分。

薛延朗见陈州门外如此混乱，便自身上长袍之上撕下一方麻布来，包在了裴小姐的头上，自己却自那几个闲汉无赖手中掇了一条长棒在手。

几人加快了脚步，都想着尽快离开此地，赶了一段路，众人都有些疲惫，安哥儿眼见前边有一片槐树林，便对薛延朗道：‘少爷，不如咱们到前面林子里暂避一时如何？’。

薛延朗点头称是，几人进到树林中，歇了不到片刻，就听林外厮杀声、马蹄声响起，放眼望去，原来正是金兵和官军厮杀到了林子边上。

眼见着厮杀双方离众人隐伏之处越来越近，说话间那几骑金军骑兵和官军便一起进了林子。

有一骑金兵，被官军砍杀落马，那马儿信马游疆，向着几人藏匿之处跑来。

薛延朗心生急智，招呼安哥儿将裴小姐放到马上，金兵官军正厮杀得紧，也无暇顾及这边的状况，便也放他们去了。

众人大汗淋漓的跟着那战马跑了几里路，四周方才静了下来，想是已经远离了险地，于是众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薛延朗扶着裴小姐下马来，却见裴小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薛延朗心道定是这小娘隐疾发作了。

刚想将她扶到身边，却听身旁安哥儿一声惊呼，延朗少爷连忙过去查看，却见裴小姐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羽箭，想是在那树林中，金兵与官军大战之时，厮杀混乱中被流矢所伤。

正当众人没计较的时候，裴小姐却自行醒转过来，她绣眉微蹙，拼着最后的力气道：‘薛郎，奴被叔父一家抛弃，本已是必死之人，本来也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想着待金人入城便一死以保名节，不曾想万念俱灰之际，薛郎你却冒险来救奴家。

本望着今世追随左右以报答薛郎救命之恩，但今下奴家身中流矢，恐不能常伴薛郎左右了，还望薛郎好生保重，逃出这重杀之地。

若薛郎有意，每岁中秋便是奴家生辰，那时薛郎便与奴家烧些纸马香烛吧。

奴儿时曾听家母言道有缘人每逢一甲子必有重逢之会，若是奴与薛郎有缘，便以一甲子为约，那时再与薛朗重逢。’。

说到这里，裴娘子吃力地抬手拉住薛延朗的手，眼里流着热泪道：‘薛郎，让我再看看自己的样子吧。’。

薛延朗连忙自怀中取出那古镜奉上，裴玉婉看着镜中的娇媚容颜，不觉叹了一口气，叹罢便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薛延朗悲从中来，不觉潸然泪下，看着手中铜镜，想起第一次见到裴娘子，便是在这铜镜之中。

想到此处，不禁放声大哭，哽咽着道：‘某薛延朗，若与裴娘子有缘，愿以一甲子为期，以此铜镜为证，若神明佑我，一甲子后必当再会。’。

言罢，便与众人在一棵大槐树下挖了一个坑，将裴玉婉藏了。

延朗少爷与安哥儿正值悲伤之时，却忽觉身后有人拍自己肩膀，回头看去，原来却是那试心斋的掌柜。

薛延朗恍然惊觉，连忙抬头四望，却见自己又回到了试心斋的内堂之中，只是不知刚才那一幕幕悲欢离合是梦是幻。

抬手向眼角一抹，泪水犹在，薛延朗心道：难不成方才的事情是真的？

回头见安哥儿面上泪痕依然，安哥儿此时也看着自家少爷出神，那神情竟也是如此的悲切。

正自彷徨间，却听那老者笑道：‘呵呵呵呵，小官人觉得方才镜中所见可还真切么？这宝物可还入得了小官人的眼呐？’。

延朗少爷与安哥儿听了老掌柜的话，都是浑身虚汗直冒啊，二人心道：难不成刚才竟是南柯一梦么？又或是这老者幻化出来的幻境么？

可说是幻境，延朗少爷抬起自己的右手查看，却见右手上拳毙吴龙后留下的伤痕犹在，正自隐隐作痛。

伸手入怀，却见那古镜还在，想起方才所经历的种种情状犹自历历在目，那仿佛是行在南渡之前，靖康末年的旧事。

想到这，延朗少爷记起最初在那古镜中见到裴玉婉的时候。

那裴娘子在镜中面色惨淡、眼含热泪、哀婉叹息的样子，可不就是她临死之时揽镜自怜的样子么？

人道是少年多情，延朗少爷方当青春年少，正是多情的年纪，一想起与裴娘子的一甲子之约，心头虽是酸楚悲凉，可又有些许的期望。

他起身向那试心斋的老掌柜深施一礼道：‘在下今日得遇异人，当真是三生有幸，请恕在下眼拙不识真人。

方才在下在那古镜中所经历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幻，但想来在下与这镜中人定是有一段缘，万请老丈成全，为在下解惑。’。

这老者闻听薛延朗之言大笑道：‘哈哈哈哈，今日老汉与小官人有缘，只是这镜中的奇缘老汉也不知道是何来历，万望公子见谅。

昔日往来多少贵客，都看不见这镜中奇缘，今日不想竟被小官人看破了，看来小官人与这宝物渊源匪浅呐。

这镜中的事情说真也真，说是幻境也是幻境，这人世间本就多得是幻境奇缘，又有谁分得清是真是幻呢。

小官人虽与这宝物有缘，但这宝镜却也是有价之物，若是小官人有心，这宝物就卖给小官人可好，不知小官人意下如何啊？’。

薛延朗立即道：‘老丈既然有意，那在下就夺爱了，只是不知这等奇宝价值多少啊？’。

注释(1):陈州门为北宋时都城汴梁的南门之一。

注释(2):南薰门为北宋时都城汴梁的南门之一，距陈州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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