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罗迦延第一部玉山神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亲卫听了薛兴德与刘二的对话，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峡谷中的惨事，众人有念及此，也都意兴索然，沉默不语了。

卢老三见薛兴德将刚进城时的愉悦气氛完全打破了，心中也不免有些埋怨，刚想上前说些撒气的话，却见前方大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像潮水般地向道路两边避让开去。

众人一时间莫名所以，心中都想着怕是哪个宰执出巡，于是杜君献便下马带着众人暂避在一条巷子里。

此时，挤在一处的人群议论纷纷，只听一个店铺伙计道：“来了，果真是三仙道会的人啊，排场就是不一样啊，我要是入了三仙道会，说不定也能修成大道呢。”。

一个屠夫模样的人道：“你一个小厮懂个屁的排场，这是三仙道会在做祈福消灾的法事呢。

我前几天就听说了，他们今日这便是要出清波门（1）开坛讲道，说是听了他们讲道法的人，今年一整年便都可祛病消灾啊。”。

此刻，一个货郎模样的人道：“这三仙道会虽是以前没听过，但还当真是能治病救人的。

前些时日，我邻人突发急病，眼看医馆的郎中都救不得了，正赶上三仙道会的人赶到，他们当时就开坛施法，竟然将垂死之人救了回来。

一时间应者云集，便都入了会了，而且他们还教人长生之术，听说信众已达数万之众，我那浑家听说后，都劝我入会呢。

后来我听说三仙道会的祖师还真的是三位神仙，所以信徒才能有这等的无边法力啊，现在想来，定是得了那三位真仙的传授了。”。

那屠夫听他这样说，脸现殷切之色道：“如此说，这三仙道会还真是济世救民啊！

都说仙踪难觅，若这三仙道会真有长生之术，我等凡人还真是有福分啊，看来一会说不得真得去听听了。”。

此时那店铺的掌柜走了出来，正赶上行进的三仙道会信徒队伍经过店铺。

只见那些个信众，都穿着土黄色的道袍，当先却是两个竹冠羽流（2）打着两面旗子，左右各写着“普济世人”、“鼋顼真仙”。

紧跟其后的徒众们，有的提着莲台灯，有的举着桃木剑、法铃等法器，此时他们都围在一个被两个徒众抬着的雕花肩舆（3）周围，正做护卫状缓缓的前行。

细看之下，却见那肩舆前摆着各种看果（4），而肩舆中似乎有三尊雕像，只是在帘幕之下，恍恍惚惚地看不甚清楚。

随在这些徒众之后的，便是城中信奉三仙道会的信徒，俱都默默地跟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场面肃穆、虔诚至极。

这游行的队伍与周遭熙攘的人群一比似乎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显得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那店铺老板看了一眼游行的队伍，然后便没好气的对自己的伙计道：“杀才，早上开铺都没见你这般勤快过，倒是看热闹、嚼舌根却有这般大的本事。”。

那伙计见自家掌柜开骂了，也只能放下眼前的热闹回到铺子里。

谁知，他刚到门口便被掌柜的一把拽住了耳朵，他刚想叫屈，却听掌柜的悄声在他耳边道：“你这厮当真是不知死活啊，难不成想去住提刑司的大牢么？这三仙道会也是你这样的人能入的了的？听说三仙道会的门长是...。”。

那掌柜的说话声到后面已经小的无法入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一幕。

但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杜君献的眼睛，而那掌柜在伙计耳边说的最后几个字，杜君献却也听得明白无误，这四个字正是“太祖后人”。

临安城下瓦子临着众安桥的一间脚店（5）里，来往行商、赶路的客人多在此歇脚，有的口渴之下，便向店家要一盏水酒、茶汤来吃。

此时天过正午，暑气上涌，脚店内歇脚的众人早已耐不得暑气。

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扇了两下便放在担子上，转头唤来店里的小厮，要了一盘老卤豆花和一壶米酒，便与同伴自斟自饮起来。

这行商吃了一口豆花，又吃了一盏米酒，冰凉的米酒入肚，暑气尽去，极是酣畅受用。

他咂摸了一下嘴，极为享受的嘶了一声：“嘶...啊，这米酒当真受用啊，王大哥，你也多吃几盏，去去暑气。”。

那王大哥吃了两盏，也感觉极是畅快，呵呵笑着道：“呵呵呵，倒是没想到啊，这脚店里的米酒竟也这般受用啊。

张兄你还真别说，不止这米酒解暑气，便是这老卤豆花也是够味道，就是瓦市里有名的大铺子里做出来的也就这个味道了。

来，今日暑气重，此时也赶不得路，多吃几盏啊，哈哈哈。”。

此时脚店里众人见张王二人吃喝的爽利痛快，也都禁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勾引，都各自要了得用的酒菜来吃。

一个书生模样的小哥儿一杯黄酒下肚也是感觉身心舒畅了许多，便摇着团扇晃着脑袋道：“要说这脚店里的酒水小菜啊，其实还真如二位大哥说的一般，并不比瓦市里那些个名楼堂馆差。

大瓦子里一桌普通的小席面也要几百文，也就是十个菜品而已，不过是些个爆獐腿、酒蒸庵子之类的通常菜色。

酒水嘛，像什么水晶二色烧酒、冰壶曲鉴之类的也就是吃个名目而已，味道其实和这脚店里的也没甚的区别。

这脚店里的酒说来倒比那些个酒楼里的来的冰爽，瓦市里虽是高堂大馆，倒也没这里这般的自在啊。”。

那脚店的小厮道：“好叫诸位客官知道，俺这店里的米酒、黄酒，每到夏日里暑气上来，东家都会将酒水放在自家冰窖里冰上一夜，这酒水才有这般冰爽受用的。

而且我家店里的酒水自与点检酒所（6）发卖的官酒不同，这都是掌柜自酿的，因此才这般得用。”。

众人听这小厮这般说便都着意地多吃了几盏。

此时众人都是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

一个身着土色麻衣的老者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似是意犹未尽地道：“说是这般说啊，这脚店里的酒水确是解暑气，但是其他的就比不得瓦子里的酒肆了。

但要说自在啊，还是一边吃酒一边听着韦二先生说书，那才真是自在啊！别的不说，只是听他说书讲古，都能下酒啊，呵呵呵。”。

此时那张王二人已是酒酣耳热，听这老者说起韦二先生，也深以为然地道：“老丈说的不错，平日里应局吃酒，总少不了那些个厮波（7）来扰了兴致，还得应付那些个妓子来打酒座（8），少不得要多花上几十文，又不自在，倒不如听韦二先生说书啊。

我听过几次，当真是语惊四座啊，几日不听韦二先生的书，当真是吃不下饭去。”。

那书生也道：“俺闲来时也去过几次，虽是有些俗气，但也当得起“语惊四座、绕梁三日”之评啊。”。

那王姓中年行商笑着道：“呵呵呵，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好这个调调啊，不过韦二先生的书也确实是受用得紧。

前些时日那段《青苔玉坊》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那里边讲说的海外三位仙人的事迹，俺前几日还真就遇见了...。”。

那书生还未等他说完，便有些吃惊地道：“这位大哥，青苔玉坊俺倒是也听过几段，原只当是消遣，难不成世间真的有仙人么，你当真遇见了那三位仙人了？”。

那王大哥一笑道：“哈哈，小官人你说笑了，我们这般凡夫俗子如何有那样的仙缘啊。

当日听了韦二先生说青苔玉坊里的三位仙人，当时只道是小说家的虚妄之言罢了。

只是前些时日俺却遇见了一件奇事，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是真有这三位仙人的踪迹啊。”。

那书生连忙询问缘由，却正搔到了那王姓行商的痒处，他清了清嗓子道：“咳...，前些时日啊，俺谈了一笔绸布生意，盘了些银钱，便与张兄弟前去吃酒。

酒后便与张兄弟结伴回家，不想当时酒醉之下，竟将装银钱的褡包丢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丢的了。

丝毫不敢耽搁，俺与张兄弟连夜回酒肆寻找，但店家说我当时是背着褡包出的酒肆。

小官人你长在富贵之家，不晓得俺们这些做小本经营的难处，那褡包里的银钱可是我和张兄弟辛苦赚来的，尚要靠此养家活子。

当时啊，当真万念俱灰了，有心寻了短见，但一想到家中妻儿尚要俺来养活，却又如何敢去死啊。

绝望之际俺与张兄弟便往钱塘门（9）去，想着要去散散心寻个乐子。

钱塘门外原本就多的是算卦看命的假先生、伪道人，当时也是想着寻个法子让自己好过一点，于是俺就与张兄弟去挂摊走了一遭。

要说那些个算卦看命的先生，小官人你应该也是有些个耳闻吧。

这些个鸟厮没一个是有真本事的，都是靠着奉迎金主、哄他们有了兴致来赚钱的，那些卦摊也都鲜有人驻足。

不想走着走着，却看到一个挂摊前被人围了个水泼不进的紧匝，当时俺好奇心起，便与张兄弟硬挤了进去。

见那挂摊案几后端坐着一个先生，长的倒也不似什么奇人异士，案几上也与普通卦摊一般无二，写着决疑、神课、看命。

与其他先生不一样的是，这个先生身后却立了一根旗杆，上挑一面旗子。

旗面上左右各写着‘三仙济世元光玉清广泽天下苍生、百鬼避路同慧妙法普世亿兆生民，而旗面中间正书元光同慧真君、玉清妙法真君、广泽普世真君这三位上仙的仙讳。

俺与张兄弟都是听过韦二先生的青苔玉坊的，对那三位仙人的名讳极是熟悉，当日见那旗子上写着三仙名讳，心中好奇之心大起，便耐着性子等了许久。

待排到俺们，俺就请那先生给俺看看最近的运道。

谁知那先生只是问了几句俺的生辰和营生，便说我最近几日或早或晚的定要失财。

俺当时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芦苇，连忙追问如何能找回来。

不想那先生却没理我，只是掐指卜算，好一阵子后，他问我当日丢钱是在何处，我便与他讲了，后来他又问我住在何处，我也俱实说了。

谁知那先生又不说话了，只是在那里闭目静思，我不敢稍有打扰，只是耐着性子在那等着。

好一阵子，那先生突然睁开眼道：‘钱财入手、好聚好散，来时即无、去时便有。

我不解其意，连忙追问。

先生言说，他已经与三位真仙说了我的难处，三位真仙请他转告我，莫要过于贪恋财货，只是可怜我家中尚有妻子儿女要养，三位真仙已经施法，不出七日，那丢失的银钱自会回到我家中。”。

注释（1）：清波门为南宋时临安城门，西临西子湖，在丰豫门南、钱湖门北，俗称“邪门”。

注释（2）：羽流一般指道士，但也指装扮成道士的人，文中指后者。

注释（3）：舆为古时达官显贵出行乘用的轿子，宋时称无上盖和四边屏障的轿子为檐子，有上盖和四边屏障的称为舆。

注释（4）：看果为土、木、蜡做成的果子，一般做观赏或祭祀用。

注释（5）：脚店是宋代一种专供赶路人歇脚的小客店，也提供酒食。

注释（6）：点检酒所，全称为“点检行在赡军激赏酒库所”，隶属浙西安抚司，负责酒库、钱库的出纳公事，南宋时临安府点检所掌管城内外各酒库，专供各大酒楼、茶肆贩卖，民间也称官酒。

注释（7）：南宋时未经客人同意便主动为客人换汤斟酒、歌唱小曲、献上果子香药一类的非店内闲散人等被称作厮波。

注释（8）：南宋时客人在酒肆宴饮之时有妓女不经召唤便自己前来服侍客人，酒客会临时给她们一些钱会，称作打酒座。

注释（9）：钱塘门为南宋时临安城门之一，位于丰豫门北，西临西子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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