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师大歌罢浮华 3

五月，百花盛开。两位教授夫人嘴里提到的蜜蜂日子却不太好过。陆宗复靠在沙发上，仔细捋了捋细软得耷拉下来的头发，正后悔妻子收到第一张照片时没引起重视，当时以为安抚住她就没事了，却没细思始作俑者的最终目的绝不是为了提醒一个女人头上的帽子绿了，而是为了让她震怒，让她不顾一切地撕开来给大家看，从而彻底打击他，堵死他的上升通道。所以，这两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子，就怕收到更赤果果的照片。

这个发照片的人是谁呢？他开始回忆照片里与陈小雪在一起的每一次，并没有给他留下多深印象，但麻烦面前，他不得不挖空脑袋回忆：第一张显然是在他们背后拍的，也不能真说明什么。第二张是课题组聚餐，都是他的亲信和自己带的几个研究生，谁会偷拍？几个同事都是跟着他吃肉喝汤的，不太可能做这种事，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几个研究生。他自觉对学生们还是很照顾的，干活多，辛苦费也绝不比别的导师低，发论文都是他帮联系的，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这个人来。

这些年上了多少，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老师只是个别，学生相对不少，在职读研的也有。有的只一两次，办好事尝了鲜就一拍两散，他连对方的脸都记不清；有的关系保持得长一些，双方各自有求必应，但超过他能力范围的事他也不敢揽；有的会杀个回马枪，三年五载后又用得上他了会主动献上。有一条他把得很牢，也是怕惹火烧身引起麻烦，那就是绝不强人所难，完全自愿，否则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没个人魅力的男人。他更不屑于花钱消费，那是最低端的买卖关系，是最低层次的享用。所有有求于他的女人，只要他能做到的就绝不食言，而且绝不提前支取，所以和他有亲密关系的女人不太可能干发照片这种事。

千防万防，照片还是来了，这回，对方是让他防不甚防，因为照片不光发到了他妻子的邮箱，还发到了他的邮箱。

更可怕的是，还发到了领导的邮箱，但陆宗复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正在极力安抚妻子：“平安，对不起，那天我喝多了酒，是小雪主动勾搭我，想让我给她联系地方发论文，我一开始拒绝的，真的，是她突然撩了裙子威胁我，如果不帮忙就要诬告我强了她。”

李平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方面气陆宗复的背叛，另一方面又气自己竟然没办法发泄心里这巨大的耻辱：“陆宗复，你早就对我有二心了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要是只拉个手搭个肩搂个腰我也认了，但你说是这臭不要脸的勾搭你威胁你，我又不是傻瓜，会看不出来？你不开门臭不要脸的能进你的办公室？你钻到臭不要脸的裙子里也是人家摁着你的？”

陆宗复突然灵光乍现，对啊，他脑袋被裙子挡住，谁能说这就是他？仔细分辨当然能看出这是他的办公室，但院办就有他办公室钥匙，他又不经常锁门，有人进去找刺激云雨一番也不是没可能。

“平安，这几年，我不是那方面一直不行嘛，哪里能办事？就像你说的，最多也就拉个手搭个肩搂个腰，实质性的我办不了啊。”他为了不让妻子起疑，早几年就想出了这招，一来不用交公粮，二来可以集中精力办事。他舌灿莲花，终于说服李平安与他统一战线。

李平安自打二十年前在父亲办公室见到陆宗复起就爱上了，现在，老父亲早从岗位上退下来了，陆宗复在得到自己父亲扶持后风生水起，她不依靠他怎么办？现实不得不让她低下高昂的头，只能掩耳盗铃地把日子过下去。

李平安的屈服让陆宗复松了一口气，但当他接到党校办主任林吾贤的电话后整个人冒起了虚汗。林吾贤客气地说，好几位领导都收到照片了，让他了解一下这是哪位干部。

都让林吾贤把电话打到他这了，领导们还会不知道是谁？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书法，桌上那一排昭示斯文与高雅的毛笔架，如今却成了这桩丑闻的注解，堂而皇之地正告收到照片的人，丑闻的发生地就是他的办公室，那个埋着头弯着腰撅着臀的男人还会有谁。

陆宗复瘫软在沙发上，更恐怖的消息传来，王秋林看到照片后气得血压上升住了院。

王秋林是钟继东的主任郑京璋亲自抢救的。钟继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温尔雅。

温尔雅问：“怎么样，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钟继东说：“心肌梗塞，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引发的，目前没事。”

“去探望的人多吗？”温尔雅犹豫不决要不要去探望。因为陆宗复是王秋林的得意干将，教育学院得到他的关照颇多，连带着他们教师也受惠不少。

钟继东压低声音说：“除了一个办公室主任，没别人来。”

温尔雅想自己读博是当年王书～记在一个教师座谈会上向她建议的，正式毕业了也该去向他汇报一下，而且他快退休了，应该不会留下走后门的嫌疑，所以提着水果篮去了一院。

温尔雅推门进去，见王秋林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老伴坐在床头，林吾贤正在外面阳台上打电话。

“小温老师？”王秋林在校长、书～记位置上呆了十多年，看多了溜须拍马的，在没几个人知道他住院的情况下，突然一个普通老师来看他，自然把她归为这一类人了。

“王书～记，师母，这是我先生钟继东，是他告诉我您住院了。”钟继东穿着工作服，一望便知。

“原来是这样啊。”王秋林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一是因为病因难以启齿，二是清静有助于他更好休养，三是自己快退了，想要渐渐习惯人走茶凉的局面。

“您当年鼓励我读博，上个月正式毕业，今天是来向您汇报的，也来谢谢您。”温尔雅笑得明媚。

“好事好事，你看，我们师大的青年教师还是努力的，不会因为有大房子住了就不奋斗了。”这后半句话他是看着老伴说的，教工公寓——云巢山居是在他手里开建的，当时定的标准很高，全部一百平米以上，有不少人住上了大房子却说起了风凉话，说什么青年教师一来就住这么大房子，还愿意奋斗吗？无非是心里犯酸，见不得别人年纪轻轻刚工作就条件优越，就这话的当然是一些刚工作住老旧公房连结婚都租房的人了。

“还是得需要您时常提点鼓励，不然我们青年教师走着走着又懒散了。”温尔雅谦逊地说。

“学校给你们创造这么好的条件，就是为了让你们心无旁骛地追求更高的目标，未来的师大要看你们啊。”王秋林感慨地说。

“没有您当年的高瞻远瞩，哪有师大今天的快速发展。”温尔雅说的是实情，没有王秋林当年的筑巢引凤，师大哪能吸引那么多海内外人才。人才首先是人，安居才能乐业，所以教工公寓为师大吸引来了一大批人才，才有了今天的师大。

恰在这时，陆宗复和李平安推门进来。

温尔雅打了个招呼就跟钟继东退出了病房。

陆宗复看到温尔雅倒是有点意外，再看到钟继东，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她的丈夫，那也就说得通了，否则一个跟王秋林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比他还早到一院，那不是更打他脸吗？

王秋林和老伴看着祸因，板起了脸。

“老师，师母。”私下里，陆宗复是称老师的，虽然王秋林只是他岳父的同门师弟，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小陆，你对不起平安，对不起你岳父啊。”师母先批评起来，李平安一听眼泪控制不住淌了下来。

“我——我更对不起老师，枉费了您一番心血和苦心栽培。”陆宗复站在病床边，低头弯腰，像是一下子矮了一大截。

“帮你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别怪对手厉害，要怪就怪自己不检点。”王秋林眼看着后继有人，怎料是这种结果。

“老师，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陆宗复试图解释。

“别说了，这个节骨眼上，人家不早不晚把照片发出来，说明对方留意你不是一时半会。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吗？”王秋林并不想纠缠于细节，被糊了一身烂泥，只晓得埋怨、怀疑、嫉恨，却忘了接下来要走的路，那才更不应该。

“我想请您指点指点。”陆宗复看得清棋局却不一定下得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