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
一条小船上。
种师佐穿着儒衫,脚下踩着一双草鞋。
小船几个水桶内,已经放满了大小不一的鱼。
当然,最大的也不过两指长罢了。
杨再兴瞧着桶中的鱼,这种鱼,就算是汴京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也很少吃。
不过他知道,这种鱼经过船头那个踩着一双草鞋,身体单薄的同窗拾掇之后,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他是吃过这种鱼的唯二之人。
另一个是种师佐的义妹。
他还尤记得清楚,那是宣和五年一月,他刚来太学外舍报名入学后,闲逛汴京,无意间在一小巷发现了身穿补丁儒衫的种师佐。
那时,天色渐黑。
种师佐牵着只有五六岁的妹妹,蜷缩着身子,不断在巷中转来转去。
每每经过一户人家紧闭的门口时,都会停下来,神色犹豫徘徊。
寒冬腊月他足足观察了一个时辰,直到种师佐昏倒在地,他走入小巷,种悦跪着求他,他才知道,种师佐家中无米,加上感冒生病,在小巷各家门前走动徘徊,是想要借钱买米治病。
他帮了一把,种师佐痊愈后,就到这汴京河打渔,做了他从未吃过的黄金小炸鱼。
自此他与这位寒酸的上舍同窗,就成了朋友。
他很不解,当初种师佐没钱买米,为什么没有打渔?
唯一可解释的,就是当初的种师佐,作为一个士子,不愿做这种有辱身份的事情。
杨再兴不会想到,昏迷前的种师佐是真的不会,也没有打渔做炸鱼活命的头脑,而醒来之后的种师佐已是另一人罢了。
“兴邦,已经四桶了,够了吧,而且你确定,你一个士子要做商人这种低贱的事情,传开了让朝廷知道,恐怕会影响你的仕途,你已经读了两年上舍,今年应该入仕,在这个关头,还是小心点的好。”杨再兴劝说道。
他原本以为种师佐只是说说的,可看样子,打了这么多小鱼,种师佐是真的想要卖小炸鱼。
“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借你,到时候你入仕为官,有钱了还我。”杨再兴继续劝说道,商为贱业,尽管他杨家暗中也经商,那也只是暗中掌控商队罢了。
话中,种师佐吃力拉网:“再兴,快点,这一网太沉了,帮我拉一把。”
杨再兴快步走过去帮忙。
装满剩下两只水桶后,种师佐坐在船上,咧嘴笑着,抹了一把汗,问道:“怎么,再兴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卖。”
话中明显带有激将成分,只是杨再兴没有意识到罢了,生气道:“兴邦,你把我杨再兴当什么人了,说实话,这个外舍生也是家里面让我来镀金的,我又没有打算走文官的路子。”
这话种师佐相信,杨再兴入外舍,属于关系户。
宋朝文强武弱的格局,这些将门世家子弟,为了将来不受文官欺负,大多会让家族子弟镀金,以后领兵,美名其曰儒将。
杨再兴这种将门出身会来太学镀金,次一等的将领也要让子弟去州学、府学镀金。
种师佐玩味一笑,杨再兴哪里还不明白,他被激将了。
种师佐看了看日头,说道:“中午了,时间刚刚好,我们也该回去了,想来小妹的酸梅汤也凉冷了。”
……
一个时辰后。
种师佐赶着杨再兴坐骑,拉着一辆小板车,车上拉着铁制的小火炉,妹妹种悦坐在车上,杨再兴跟在旁边,三人一车,往宫门方向赶去。
杨再兴悄悄车上街边货郎才会用的小火炉,再看看穿着草鞋,把他一等一战马当做驮马使用的好友,嘴角不时抽搐几下,询问道:“兴邦,你准备这种火炉做什么?你不会真的打算卖炸鱼吧?”
种师佐扭头灿烂笑着,点了点头:“不然怎么办,现在已经六月份了,过去大半年了,今年入仕肯定没指望,汴京的物价翻了几倍,看着吧,一旦北边的消息传开之后,还要翻翻,太学那点俸禄,可不够我们生活。”
“何况种悦现在正在长身体,可耽误不得。”种师佐伸手摸了摸坐在车边的妹妹。
六岁的种悦享受的眯着眼睛。
其实种悦并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房东的女儿。
以前也不姓种。
房东是个寡妇,他之前租住寡妇的房子,寡妇病危之际,把种悦以及只有两间房子的院子托付给了原来的种师佐。
并且让种悦跟着种师佐姓。
记忆中,原来的种师佐是延安府人,西夏与宋的一场战乱中,父母避难来到汴京。
途中,本来富裕的一家被打劫,刚到汴京父母就去世,当时尚且只有十三四岁的种师佐被种悦母亲好心收留。
种师佐在延安府上过府学,寡妇收留他之后,他幸运考上了太学,成为领着月奉的太学士子。
“抗议减少月奉!”
“惩处阉佞童贯!”
“赎买燕云州府,我辈耻辱,请朝廷出兵收服燕云十六州!”
……
种师佐三人靠近宫门外的广场,就看到上千名士子静坐在宫门前,大声抗议呐喊。
周围围满了百姓。
种师佐三人好不容易赶着车挤进去。
种师佐开始作黄金小炸鱼之际,抬头看了眼城头方向。
城上站满了身穿红紫衣服的人,他知道,那都是朝廷的大人物。
‘能不能成,在此一举!’
种师佐心中暗道一句,看着锅中的油渐渐滚烫,大声喊道:“黄金小炸鱼三文管饱,冰镇酸梅汤免费畅饮……”
连续的喊声响起,抗议的士子纷纷转头看来,就连抗议声也渐渐止息。
杨再兴不由尴尬的想要捂脸,不过想到答应了种师佐,便硬着头皮跟着种师佐小声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城头,身穿平服蟒袍的徽宗赵佶立即注意到种师佐。
由不得他不注意,太学士子请愿,闹得动静太大了,朝中大臣前后下去安抚都不管用,他不得不出来,暗暗关注。
现在士子的请愿声竟然忽然落下,他不注意都不行。
赵佶居高临下拧眉道:“穿着太学儒衫?秦桧是你们太学的士子是吗?”
秦桧早认出种师佐了。
他作为太学学正,怎么可能不认识只有百余人的上舍生呢。
‘种师佐这个穷酸小子,你给我等着!’本就焦头烂额的秦桧,心中大恨,他连忙硬着头皮说道:“启禀陛下,此人是种师佐,他是太学的上舍生。”
赵佶看着许多太学士子起身围在种师佐的小摊上,不知息怒平淡笑着说道:“这个士子很有赚钱头脑嘛,不过他的行为,朕十分不喜,吃饱合作的士子,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去,把这个士子给朕叫上来!”
赵佶没有迁怒于他,秦桧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冷笑种师佐找死,立即领命应道:“是,臣这就去传唤种师佐。”
皇帝的怒火在种师佐身上发泄,他就更加安全。
这一刻,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可不止秦桧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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