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斋异闻录 凤凰辞（一）

凤凰辞篇

（一）缘起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座装潢素雅的小楼静静地立在街道的一角，红木的大门上有一块牌匾，上面娟秀的笔墨写着：梦斋。

梦斋内，熏香飘着淡淡的烟雾，如愿正在给穷奇试衣服。

“看，这样就帅气了嘛。”如愿轻轻地拍了拍穷奇的头，“以后就叫你阿柒啦！”

阿柒害羞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如愿清澈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真的好温柔啊……”阿柒想道。他正在发呆，一双温软的玉手将他的脸托起来，他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呢，地上可没有银子哦。”如愿笑道，“明明很可爱呀……你一直低头，我可就看不见这么可爱的小脸了。”

“唔唔……”阿柒脸更红了。

如愿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身后的铜镜。她走过去，素手轻抚，铜镜上出现了一片荒原，风沙狂舞着，一片凄凉的景象。而地上一道赤红的身影与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吸引了她的目光。

“阿柒，你在家乖乖的哦，我去给你带个小朋友回来。”如愿摸摸阿柒的头，旋即化作花瓣消失了。

九重天之上，夕阳将云彩烧得通红，血色的光辉映照着白玉石铺成的圆台之上，往圆台之下望去，见不到地面。圆台的一边，底下竟是乌云密布，电光闪烁。

此乃诛仙台，若是有人从这里跳下去，几乎不会有生还的可能，而那紫色的雷电，会直接将静脉内丹统统劈碎。

诛仙台之上，气氛剑拔弩张。

全身包裹着金光的天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红色头发的男子，红发男子大声质问道：“青莎在哪里？你们把翼族怎么了！”

翼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种族，生活在玉凰山，不问世事，不与人争斗。他们拥有美丽的羽翼，能号令百鸟，甚至能听懂兽语。

“呵，不过是一群不听话的小鸟，本尊自然是略施小惩。”天帝下颚微微往上扬着，仿佛眼前的男子普通蝼蚁一般，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们什么都没做！”男子咆哮着。

“是，可是他们的族长之女，未来的小帝姬青莎，竟然私自与魔族之首交好。你说说，是不是该连坐？而且，本尊整愁还要去一趟魔域杀了你，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天帝微微一笑，“当然，我还和她说，如果她自愿跳下诛仙台，她的罪一笔勾销，魔族那边本尊也不会去找麻烦。”

“你以为你们九霄殿是万物之主吗？青莎怎么样还要经过你们同意！喂，在座的各位，你们也被神族压迫很久了吧！都不起来反抗的吗！”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就淡漠地看着魔族之王。

“行，你们都不说话是吧。青莎到底在哪里？！”魔族之王双目冒火，双手紧握着，青筋暴起。

天帝眉头一挑，眼神瞥了一下诛仙台。

魔族之王感觉头脑“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仿佛失了颜色，消了声音。

“你可以下去找她。”

魔族之王想都没想，朝诛仙台下纵身一跃。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天帝身后走出来一个少女，三千青丝用一根红色的缎带随意地束着，她的身后有一对紫色的翅膀，如梦如幻。

“青莎…”魔族之王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掐住了，“为什么要骗…我……”破碎的声音被雷声淹没，筋脉劈碎的痛却远不及他的心痛。那痛楚，仿佛千万根针扎在他的心脏，又被使劲揉碎，随意地丢在地上。

“红桑，魔族之首，今日已除。”天帝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青莎，“你做的很好。”

十几年后。

初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给竹林笼罩着一层华丽的光辉。清风徐来，翠竹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幽静。

“玉哥哥！”一声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寂静。

远处，一个小姑娘飞快地跑来。她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白茶。她的母亲生病了，来竹林找神医医治，可是竹林里遇到了土匪，土匪杀人越货。而就当白茶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时，神医君如玉碰巧路过，救下了她。

君如玉虽没有武功，但是他的医术远近闻名，也曾帮土匪疗伤，所以那群人愿意卖这个人情。

白茶揪着君如玉的袖子摇晃着，说道：“玉哥哥！我还想听你讲故事！你上次说那魔族之王跳下诛仙台后，看到了翼族帝姬？然后呢然后呢？那些神仙真的存在吗？他们为什么要针对魔族呀？”

君如玉揉揉她的头，说：“怎么会呢？那些都是神话传说啊。”说到这里，他眸色黯淡了下来。

君如玉就是当年的红桑，在跳下诛仙台后他并没有死，却是一身修为尽废，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且身体也特别虚弱。

“我打算进城一趟，你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君如玉温柔地笑了一下。

“好耶！”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白茶东走走西瞧瞧，两只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自从留在竹林小屋，她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了。

君如玉带着白茶走进一间茶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随意点了几个小食之后，便望着窗外发呆。

“喂。”

一个毫无礼貌的招呼声打断了君如玉的胡思乱想。君如玉回过头，看着来者，瞳孔猛地一缩。来者，是神族的人——风华，他是天帝的弟子，实力十分强大，当初在诛仙台见过！

反正他现在只是个凡人，怕什么啊！想到这，君如玉收回思绪，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红头发的人？”

“没有。”

风华一脸“果然”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师父真是杞人忧天，从诛仙台上跳下去怎么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白茶兴奋地看着君如玉。“所以说，神仙什么的是真的存在的吗！”

还没等君如玉回答，另一个女子就坐到白茶身边，君如玉的对面，说道：“当然是存在的啦！”

君如玉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女子的眼神不停地朝君如玉瞟，脸颊也微微泛红。“那个，小女子名花若璃，从小随师父学武，想修炼却是资质不足，师父说加入仙门可获得洗髓丹，到时候就可以改变小女子的资质了。公子看似仙门中人，可否交个朋友？”

“我？呵。”君如玉苦涩地笑了一下，“君如玉，一介体弱多病的凡人罢了。”

“公子可愿随小女子同入仙门？到时也许可以改善公子的体质呢。小女子看这小姑娘也是喜欢的紧，可否询问姓名？”

“我叫白茶！”白茶灿烂一笑，“大姐姐，我们也可以进仙门吗？我也想要成为神仙！”

“自然是可以的。”

花若璃笑得如同春天的和煦，君如玉愣是把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那行吧，我们先回竹林屋去整理一下行囊。”

至此，君如玉带着白茶，同花若璃一起踏上了寻找仙门之路。

傍晚，三人找客栈投宿。他们刚踏进客栈，就被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个红衣小姑娘坐在桌上，一脚踏着桌子，一脚随意挂着，手里还拿着一坛酒，她身边的空酒坛已经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小二！嗝…上酒！”红衣小姑娘将空酒坛往桌子上一拍，“你们家的酒，嗝，还没我家的山泉酿好喝！我家山泉酿可是甜滋滋的……”

“客官，咱小店的酒可都给您上完了呀……”小二有些为难。

这红衣小姑娘虽然没有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温柔婉约的言行，但是她如同阳光下的精灵，闪耀着活跃的光芒，似乎照亮了君如玉沉寂的心，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红衣小姑娘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君如玉，这打量的视线让君如玉有些不舒服，便用鄙视的目光回敬了回去。

“嘿你这什么眼神！”小姑娘一瞪眼。

“我还要问你什么眼神呢！”

“要你管！你姑奶奶我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玩泥巴呢！”

“呵呵？小屁孩不在家老实呆着，跑出来喝酒，还耍酒疯。屁点大的小毛孩还装老成。”

“你懂个屁！”

“好啦……你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呢。小二，住店。”花若璃挥手道。

“抱歉啊，小店只剩两间房了，而且都是单人房。你们看要不要和其他人合住一下？”小二朝红衣小姑娘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位小青就是一个人住双人房，你们可以跟她商量一下合住。”

“这位小青妹妹，若不嫌弃，同小女子住一间可好？白茶小妹妹这孩子小，小女子担心她和陌生人一间会怕生，夜里睡不好。”花若璃面上带着自认为最美的笑容，走上前去。

“哈？”小青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她，“说得好像这房间是你开的一样，我拒绝，我才不要和阿姨一起住。”说罢，她还挥了挥手。

“阿…阿姨？”花若璃的笑容逐渐僵硬，她的手也在隐隐颤抖，可见是气的不轻。

一旁的白茶走上前，弱弱地说道：“那个……小姐姐，拜托啦，我们就借宿一晚，我和你住吧，我保证不吵你的，我很乖的。”

“对呀，两个小姑娘合住，应该问题不大吧？”小二是时候插话道。

小青看着白茶，说：“随便吧，不来烦我就行。钱平摊。”

“钱我会付的，白茶，你可不许被这小屁孩带坏。”君如玉说道。

“啊？哦、哦……”

“谁小屁孩！”

吃完晚饭后，君如玉有些不放心，跟着白茶走到房间门口，从门缝偷偷看向里面。

温暖的烛光摇曳，白茶和小青对坐着聊天。

“小青姐姐怎么一个人出来呀？”

“没什么，只是暂时回不了家。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出来的呢？他们看起来也不像你的父母。”

“啊……本来是和爹娘寻医的，在竹林遇到了土匪，爹娘都……是玉哥哥救了我。”

“节哀。”

“哎……我有点困啦，小青晚安。”

“嗯，晚安。”

小青看着白茶睡下后，熄了灯。她灵巧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君如玉有些好奇她想干什么，于是跟出去上了屋顶。

月光下的小青，没了初见时那样的洒脱，阳光。她面容冷淡，甚至还有淡淡的忧郁。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织了一件银色的斗篷，罩在她身上，朦朦胧胧。

“你跟过来干什么？”

“看你会不会想不开自杀去了，我好及时报官。”君如玉耸耸肩。

小青没有和他斗嘴，从身后拿出一壶酒，仰头灌下。

君如玉忍不住提醒道：“小孩子少喝点。”

“以前我从来不喝酒的。”小青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家里的山泉酿，我喝一口就觉得辣喉咙，真特么难喝。但是现在啊，我好想念山泉酿呀……那是世间最好喝的酒。”

“为什么不回家？”

“家被一群王八蛋霸占了，回不去。”

“小孩子哪那么多脏话。”

“你要是知道那群王八蛋做了什么，你会骂的更难听。”

“他们做了什么？”

小青看着远方，没有回答。“你觉得，神仙是怎样的存在呢？”

君如玉愣了一下。

小青看君如玉没说话，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很多人会说，神仙守护世间，除魔卫道，受人敬仰。但是真实的他们，又是怎样的呢？”

君如玉听到这些话，心里隐隐有些波动，像羽毛拂过水面，在沉寂十几年的水面撩起点点波纹，转瞬即逝。

“你是……”君如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但是被小青打断了。

“哈～欠。”小青打了个哈欠，“我也真是困了，和一个陌生人讲那么多。你也是，穿这么单薄，跟我在楼顶上吹冷风。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小青把酒壶拎到君如玉面前。

“……你喝过了。”

“换一面喝不就完了，真笨。”小青假装嫌弃的说着，“话说，你家那个白茶我看着挺顺眼的，可不可以让我带走啊？”

“不可以，你要做什么。”

“收她为徒。让她跟着你们去仙门拜师，这么小，估计也不一定能进去，还不如跟着我。”

“说得好像你有多大一样。”

“有可能比你爹妈还大。”

“你当你是天山童姥啊？”

小青有些无语。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君如玉说道。

“好的吧。”小青耸耸肩，“估计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把白茶交给我，不为难你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仙门，这个总可以了吧？”

“这个……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是若璃，傍晚被你一声阿姨气的不轻。”

“本来就是，一个学武之人说话那么迂腐，一口一个小女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女秀才呢。到了仙门还这么说话，估计要先被人家打一顿。”

“噗。”君如玉被小青的话逗笑了。

“好了，我要回房间休息了，你也好回去泡个澡，可别感冒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君如玉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君如玉面色苍白，略显病态，却别有一番风味，看上去就是一个纤弱的书生公子。

“谁关心你了，我这不是怕路上多一个病秧子不太好走么。泡你的澡去。”

“哈哈，好的好的。”君如玉自己也没注意到话语里的宠溺。

翌日。

“什么！”花若璃的尖叫声足以把整栋楼的人叫醒，“小青也要一起去仙山？”

小青双手抱胸，“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想着一路上要多带一个孩子，小女子甚是乏累。”说着，花若璃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摇了两下。

“谁要你带了。”

“仙山旅途凶险，指不定哪里冒出来一个妖魔把你抓了去！妖魔可是最喜欢抓你这样不乖的小孩子了。”

“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呢，还信你这种鬼话。”

“真是不识好歹！”

白茶看看小青，看看花若璃，劝道：“若璃姐姐，小青姐姐，你们都别吵了。”

花若璃揉揉白茶的头发。“哼，还是白茶小妹妹乖。”

“嘁。”小青不屑地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