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四十七回 致命的诱惑

杨戬变作耶律长风的模样，离开藏兵洞，往校场走去。他现在最重的心事，是如何让那么多人免遭迪烈的毒手。

他一路盘算着，首先要想办法拿走那些带有咒语的丝带，但如果他以世子的名义强行下令，如此前后矛盾，未免令人起疑。

其次是否该让这么多人马上离开阳关？离开固然是好，但迪烈在暗处，他算不准迪烈究竟何时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如果他出来后发现人群不见了，他这个假世子就露馅了。

此时，迪烈很可能不与他正面交锋转而针对归途中的人们，无论迪烈采取孤注一掷还是暗中偷袭，他都很难保证这么多人的安全，退一万步，即使迪烈什么都不做悄悄逃跑，这个萨满教的疯狂巫师存在一天，就是危险的隐患。

最好的结果，是等到迪烈现身，有的放矢，把他圈在阳关收拾掉。可怎么才能万无一失呢？

他还拿不定主意，时间已经快到午时了，杨戬感觉到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当然，沙漠气候到正午以后会极其炎热，他在鸣沙镇生活了一段时间，对此已经习惯，不过，大概是沙暴的后遗症，今天的天气格外热，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值岗的军士，这小伙子脸上晒得赤红，汗如雨下。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沉，果然，他还没有到校场，就有一个军士迎着他奔过来，“世子殿下，不好了，天气太热，校场没有遮蔽之物，很多人晕倒了。”

杨戬瞄了一眼天上，他不是不能做法行云布雨，可是那样做的结果一定会惊动天兵，到那时，局面就不可控制了。

校场上，主要是老人和体弱的妇女最先支持不住，人们见到世子出现，就如看到了救星，争相呼喊起来。杨戬传令下去，让所有士兵立刻到寿昌海取水，泼水降温。

他的目光掠过嫦娥所在之处，嫦娥打出了他们约定的手势，他微微点头回应了她。只见那轻纱掩面的契丹女袅袅婷婷步出人群，盈盈一福，“世子殿下，民女有一祖传良方，可解暑热。”世子大喜，忙唤士兵速速传她上来。

杨戬屏退左右，嫦娥方轻声道：“月魄灵石是冷寒之物，可将灵石浸没在大桶水中，让大家将水抹上额头，就能保持清凉，抵御暑热。”

杨戬闻言略略沉思，欣然笑道：“我正愁没好主意呢，如此说来，不妨一石二鸟，将此水做足文章。”

杨戬让士兵抬来一只硕大的木桶，倒满了水，嫦娥将月魄放入水中，灵石入水，竟无色透明，与水仿佛浑然一体。

被直射的毒日头晒得昏沉沉几近虚脱的人们听到世子口谕：请大家将双手浸入水中，再蘸水拍在额头，即可消暑。不过，国师的丝带上有对付妖怪的咒语，一旦被水浸湿，咒语就会失效，所以，世子命令大家暂且解下丝带，统一交由士兵保管，等最热的午时过去，再发给大家重新系上。

人们先把晕厥的老人抬了过来，如法试之，的确奇妙！这水在手上、额间竟不会被蒸干，像薄荷一般凉丝丝的，晕厥的老人很快就醒过来了，大家惊喜万分，争相过来取水浸手泼额，杨戬一边命令士兵维持秩序，优先老弱妇孺，一边用托盘依原样收集好人们解下的丝带。

乘着人们忙碌之际，杨戬以妥善保管为由，命士兵将丝带送入中军帐中。

他手中化出一只布袋，那些丝带竟被他全部收入布袋之中。面对空空如也的托盘，他手掌拂过，托盘中复又堆满了丝带。

杨戬叫过两个贴身侍卫，命他们将布袋中的丝带全部扎到沿墙根部署的火药桶的引信上，言中之意，这是可以增加火药威力的，这些士兵本以为火药是为了对付妖怪，自然卖力地去了。

杨戬这才出了中军帐，命士兵随他一起将托盘中的丝带送回了校场，重新分发给众人佩戴于腕上。

嫦娥看着杨戬又把丝带发还众人，心中不解，“好容易解下了，你怎么又？”

杨戬道：“迪烈出关如果看不见众人手上的丝带，只怕起疑。放心，我已将丝带换过。”嫦娥松了口气，见杨戬仍是愁眉不展，“你还在焦虑何事？”

杨戬的确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安排妥当，他看着挤坐在校场的密匝匝的人群，忧虑地说：“我不担心与迪烈交手，却担心伤及无辜。”

嫦娥道:“他们既然已经不受丝带的操控，不如趁现在迪烈尚未出关，马上就让大家离开阳关吧。”

杨戬摇摇头，“你看他们才受暑热的折磨，虚弱不堪，此时强迫他们离开，到沙漠中徒步，是要命的事。”

嫦娥明白了杨戬的心思，他要掐的这个火候，一方面要通过平静的表象麻痹迪烈，诱使他出关现身，另一方面又要最大限度地让人群置身事外。

可现在最大的不确定，是迪烈。他在哪里，将以什么方式出现，都是个迷。她只得安慰他道：“我们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车到山前必有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太阳渐渐西斜，气温也降了下来，杨戬算算时辰，恐怕迪烈不久就要出关了。

他的心上压了块石头，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他一直在琢磨着耶律长风告诉他的几句话，却百思不得其解，化整为零后的迪烈，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他又将会用什么方式再化零为整。

他只得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只要迪烈出现，他就先下手为强。

月亮光光，敲锣卖糖，当暮色里月光吞没了最后一缕余晖，杨戬听到他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殿下，告诉大家城外的妖怪已退走，打开城门。”

是迪烈！他出现了！可是看不见人形，杨戬装作惊喜之态四顾寻找，“国师，国师！”那声音威严地制止了他，“殿下不要出声，只需按我说的做。”

杨戬遂不动声色下令开城，并宣布了喜讯。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无不如释重负。杨戬旋即轻声问，“国师，下一步我该怎么做？”那声音却消失了。

忽然，就在城楼之上，飘荡起了白色的薄雾，薄雾慢慢凝结成型，竟是一群打扮奇异的妖媚女子，手抱琵琶，臂绕檀珠，发堆高髻，足挂银铃。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快看，那是飞天！”认识的人叫了起来。

飞天们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声，如珠落玉盘，在这初生的月色里，妩媚而撩人。

人们如堕痴迷，追随着飞天的舞姿，被琵琶声牵动着，跟着这些飞天慢慢向城外涌去。

杨戬心中暗道不好，这一定是迪烈故技重施，使用的幻象与惑心之术，他向人群追过去，谁知，背后忽被人拖住了胳膊，一转头竟是迪烈。

迪烈微笑道：“世子不必惊慌，他们都是我散功后的分身，寿昌海是最佳行功之地，所以我要把人赶到那里去。你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等。”

杨戬停下脚步，面露喜色，“恭喜国师顺利出关，那些分身会自动回来？”

迪烈道：“当然，完事之后，他们就会回来与我合体。到时候，你下令军士们将所有人的尸体抛入阳关，关闭城门，你我只需扔下一枝火把，引爆第一桶火药就够了。”

“那这些军士尚在城中啊，怎么办？”杨戬惊道。

迪烈哈哈一笑，“他们本是阳关守军，就让他们与城池共存亡吧，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其间的事情了，你我逍遥仙途，岂不快哉。”

杨戬恍然大悟道：“国师神算，长风佩服。”他心中着急，脸上却一派喜色，忽然，他想到了啥，“国师，骆驼骑士还在瓮城巡逻，我这就去叮嘱一下，免得他们不明就里阻止人群坏了大事。”迪烈想想有理，点了点头。

嫦娥正在人群中慢慢跟着移动，杨戬乘着摆脱迪烈的短暂功夫，借助昏暗的夜色迅速隐入人群，他急切地叮嘱嫦娥，“快！去藏兵洞找到陆逍遥，让他挟持耶律长风阻止人群接近寿昌海，现在只有世子的命令有用。想办法拖延时间，这些飞天是迪烈散功后的分身，法力并不高，只要人群不靠近，他们就无法行功，就发现不了假丝带。”

“那你呢？”嫦娥担心。

“我要留在城里看住迪烈。”

“可是满城的火药……”

“快去吧，我有分寸。”杨戬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人流乱纷纷塞满了瓮城，黑夜里谁也不会注意到嫦娥离开人群跑向藏兵洞，哨兵刚要喝问，早已被她打晕。会合了陆逍遥和小雪，三人架着耶律长风随人群出了城门。

曼舞的飞天以不易察觉的缓慢的速度向寿昌海退去，琵琶声让原本纷乱无序的人群被梳理指引，人们变得十分安静十分温顺，连骆驼骑士和守军也随着队伍迤逦前行。

嫦娥命令耶律长风，“到最前面去，让所有人止步。”

陆逍遥欲挟他而去，小雪道：“让世子殿下一个人去吧，我相信他。”

耶律长风感激地看看小雪，对陆逍遥和嫦娥道：“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也不希望他们送命。”

耶律长风出现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道：“大家停下，请听我号令。”他的声音穿破了琵琶声，人们突然惊醒过来，看见了世子，纷纷呼喊他的名号。

耶律长风喝道：“大家不要相信飞天，他们是邪恶的，不要跟他们走！”

世子的威严使人们习惯性地停住了脚步，嗯，殿下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可就在耶律长风刚松了口气的时候，飞天的琵琶声变得急切起来，舞姿变得轻佻起来，人们的视线瞬间又被吸引了过去，痴迷的表情重新出现在脸上。

没有人再看他们的世子，他们越过耶律长风，继续迈出了前行的脚步。

耶律长风急了，“大家听我说，飞天正用幻术迷惑你们，不要上当……”可是他的声音很快被琵琶声盖过了，他被着魔的人们推挤到一边，淹没在人海中。

嫦娥、陆逍遥和小雪对这个结果始料不及，被推挤的耶律长风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他们中间，苦着脸，“怎么办？他们被迷惑了，连我的命令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