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不可归 第三章 生于忧患，死于内耗（一）

管理清明的公司总是能够在各种环境中逐步走向基业长青甚至伟大，但绝大多数企业始于管理混乱，也终于混乱的管理，他们总是有一个特点——内耗。

张又甫回到上海后，立即发来一份长长的资料清单，一家资方过项目立项会，需要在立项会上由项目部负责人提交尽调报告，而完成尽调报告，需要各种详细的资料做支撑，因此都会给项目方开出一个资料清单来，要求照清单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资料，进行提供，当然，资方还会从各种外围的渠道进一步的收集资料。

按照尽调清单提供资料，是一项繁琐的细活儿，虽然几乎每一家资方要的资料不外乎公司介绍、股东、产品、技术、市场、法律、财务、团队等等方面，但是每一家资方的资料清单分类方式各不相同，对于内容要求的详细程度和侧重点也不尽相同，顾林一往往就需要将各类资料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并按照对方对内容的具体要求，重新进行编辑，然后再发送给相应的资方。十几个G的资料又多又杂，整理排列组合并编辑内容，顾林一觉得这就是个体力活儿，不需要脑力，但无比累人。有时碰上手头上没有的资料，得各个部门去沟通去催资料，遇到好说话的部门就好办，遇到踢皮球的部门，就变成麻烦事一桩，但这都还算是小事，遇到个别刻薄又偷懒的资方，直接扔一个模板过来，让你把他们需要了解的各项内容按照模板的要求一一填写完成，能把顾林一给忙个晕天转地。

顾林一有个合作多年的下属林苗，专业能力强，文字功底也强，工作起来兢兢业业，两人合作得亲密无间，顾林一也想办法帮忙给争取了两次加薪，双方配合起来都甚觉愉快。

这天，顾林一刚和林苗梳理完张又甫发过来的尽调资料清单，顾林一让林苗去把现有的资料按照对方要求整理好，还欠缺的资料，她去和相关部门负责人沟通。工作布置完了，林苗拿着笔记本却没起身，有点一反常态的磨磨蹭蹭，顾林一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下心里大概猜到对方是要辞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主动问到：“苗苗，我们一起共事这么久，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林苗看了一眼顾林一，毕竟年纪还小，脸皮有点薄，低头小声的说：“顾姐，我听有些同事说，公司的资金貌似有问题了，很快就会发不起工资了。我跟我爸妈说了公司的情况，我爸妈很担心我。”顾林一知道林苗家庭条件很一般，又还是单身，必须靠工作养活自己，因此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林苗说的话，而是直接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顾姐，你知道我家的条件是不允许我没有收入的，”林苗小声说：“我已经找好了一份新工作，可以马上入职。”顾林一早料到公司资金出现问题后，会有一波离职潮的发生，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她这个三五个人的小部门就率先有人离职，但在别人现实的生活压力面前，顾林一也不便过于强留，她拍拍林苗的肩膀，觉得有些不舍，但也无可奈何。

至此，顾林一这个融资部部长就成了个只带了一个兵的司令，老板觉得这个部门工作委实重要，催促了顾林一几次让她赶紧招个有资历又能干的人，还特意交代了一定不要招女性，顾林一知道老板在对待员工的问题上一向醇厚，主要是自己曾经招过一个女性下属，已经有宝宝的情况下，试用期刚过，就跟公司说自己怀孕了，要生第二胎，好不容易熬到这个女下属生了娃，又是哺乳期，不管部门忙成啥样，每天雷打不动的按照劳动法规定提前半个小时下班。虽说老板面上没说什么，但是顾林一自己作为部门负责人和招聘人，对这样的情况，也觉得尴尬，觉得似乎有那么点没脸向公司交代。因此，这一次如果招聘，不用老板交代，顾林一自己都不敢再轻易招女下属了。

顾林一自己思量，在目前公司资金不稳定的情况下，自己招个下属进来，工作个两个月，要是这次的融资没有谈成或是谈成了但因为各种突发情况导致资金没有到位，公司要是断炊了，自己怎么跟这个才被自己招进来又朝夕相处一起共事的人交代呢？这岂不是有点昧着良心欺骗对方吗？要是对方因为这次招聘离开了原东家或是拒绝了其他工作机会，结果在这里发不出来工资，又要面临找工作的事情，岂不是耽误别人的职业生涯？顾林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背负了重重的心理负担，她决定宁愿自己累一点，也不想在工作选择这样的大事上无端的误了别人，因此，跟行政人事部那边申请了招聘的流程，慢慢的筛着简历，老板催得紧了，就面试一两个交代交代，老板没催，就暂时搁置一边。

这日，分管公司行业应用的张副总，说有事找顾林一聊一聊，融资部除去和财务部以及资金管理部业务联系甚密之外，对其他各个部门的业务也需要熟悉和了解，因此和各个部门都有交集。张副总待顾林一坐下，随便客套两句，就谈起公司的人力成本结构的问题。过高的人力成本，在很多公司存在这个问题，这也一直都是公司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虽然在正儿八经的公司会议上没有人带头提起，但是公司的中基层管理人员在各种私下场合也经常提到这个问题，张副总谈了一堆公司人力成本过高的问题，甚至搬出各种数据，顾林一心里疑惑，现在突然跟提起这个问题，难道是公司高管层想要解决一直以来的这个痼疾吗？正在心里猜想着，张副总话锋一转，说道：“你看，我刚到公司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力成本结构，对于部门急需补充人手的问题，我也是主动跟公司表态，不再从社会上另行招聘增加公司开支，而是找人事行政部门要来现有员工简历，筛选从业经历和经验都符合的员工协商调岗，并进行培训、培养，你看，现在我们行业应用部和大客户部，没有新招聘的员工，都是从公司内部进行调岗，或者从老板其他公司调过来支撑的。”顾林一心里想，嗯，你揣摩圣意或是奉旨调了两个老板的亲戚过来，用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顾林一嘴上应着，知道张副总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唠唠叨叨讲的这些都是铺垫吧，果然，张副总接着说道：“你部门小林辞职了，我建议你也从内部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员，可以进行内部调动，补充到你这个部门支撑你的工作。”说完张副总探究的看着顾林一，看她是什么态度，顾林一不清楚张副总是想安排哪个人到她部门来，因此，一时之间，有点拿捏不定，觉得现在一口回绝肯定会得罪人，但是不拒绝，不管被安排过来的是哪个人自己都不愿意用个非嫡系的下属给自己找不舒服，正待开口婉拒，张副总像是从顾林一表情中看出来端倪，抢先一步说道：“销售部门有个职员，叫杨青青，我看过她简历，她之前从事过融资方面的工作，也有成功案例，现在销售部门因为公司没有正式投产，工作量并不饱和，所以，将她从销售部调动到融资部，既不会影响销售部的工作又能够给到你支撑，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林一心里拖着个长长的尾音噢了一声，原来绕这么大个圈子，是要说这个，脑子里快速回想了一下，还是没理清楚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跨部门有了这样的交情，但不好直接回绝公司副总，只得委婉的说：“老板交代我这次一定要招聘个男性员工到融资部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好直接做主，我得请示一下老板的意见。”顾林一本以为，抬出老板来，就可以把这事儿给回了，没想到，张副总锲而不舍的说道：“老板那里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老板似乎不太想做这样的调动。我是觉得杨青青在融资方面的工作经验真的能够帮到你不少，所以，也是想帮你再争取一下，毕竟她也很熟悉公司了，和外部招聘的人员相比较，她能够更快速的进入融资部的工作状态。当然了，用人是你在用，最终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

顾林一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张副总在用自己作为高管层高她一级的职位压她去跟老板争取这个事儿，如果她不卖这个情面，她就算是得罪了这位张副总了。至于，张副总和杨青青这两个人究竟是啥关系，她心里虽然还有狐疑，但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行，张总，我去跟老板争取，我回头找人事部那边要一下杨青青的简历，看一下怎么跟老板说比较好。”

“行，好的。”末了，张副总还不忘加上一句：“等你的消息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