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不可归 第一章 股权融资碰壁，资金危机初现端倪

媒体塑造了太多由资方投资而成就的创业神话，以致于我们都觉得资方是扇着翅膀善良而又可爱的天使，但是实际上，资方可以是嗅觉灵敏的猎狗，可以是嗜血的饿狼，可以是在天空盘旋伺机狩猎的老鹰，却唯独不可能是天使。

已经快中午一点了，王建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一边把装着电脑的双肩包往背上背，一边故意放慢了一下脚步，等后出来的赵老板跟上了，凑上去在赵老板耳侧小声的说：“赵董，您放心吧，这次的融资我一定给您做成咯。”跟在后面一步之距的顾林一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心想，两个亿的投资，哪里是靠一点薄薄的交情就能促成的，当资方真是人傻钱多么。她快走几步，追上此次的座上宾——上海某私募机构，项目负责人张又甫，“张总，您看，对项目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地方，我这里都有各类的资料，您若需要，列一个清单，我可以照单整理好提供给您”。说完，顾林一留意观察着张又甫脸上的表情。

顾林一知道，资方的项目部，无一例外都有寻找适投项目的KPI压着，因此项目部的人满世界撒网的找适合投资的项目，一旦哪里有项目有机会就都会去看看，顾林一在股权融资这个岗位上做得久了，见的资方实在太多，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因此从短短的一两次见面中，推断上海这家私募机构实力不强，管理规模一定不大，针对项目投资的一般流程如项目立项、风险控制、投资决策，一定不会像实力强劲的私募机构那么完善而又相对独立，很可能项目部负责人在项目的立项和风控、投决上有很大的影响力。因此，顾林一抛出这句话，是为了试探张又甫对于项目的态度，如果张又甫能够直接给出尽调清单，那么这个项目在这家私募机构内部通过风险控制会和投资决策会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好的，顾部长。”张又甫边走边说道，“我们下午去项目的生产基地看了之后，山西那边有一个项目在等着，我今晚要飞过去看看，后天回到上海后我整理好尽调清单就立即联系你。”张又甫脸上的表情看着比较真诚，顾林一笑了：“好的。”旋即又说到，“张总，你这是天天满世界飞看项目的节奏啊，公司业务不错噢，只是难为你辛苦了。”双方说着客套话，朝公司附近的酒楼走去。

上海这家私募机构，这是第二次到成都来就成都图远科技实业有限公司的新材料项目进行考察了。第一次是老板的一位朋友作为中间人领着王建刚，王建刚又带着张又甫一起来的，参观了公司的办公场所和公司为项目融资特设的展厅。展厅有个一整面墙的豪华曲面屏，播放着激昂振奋的公司宣传视频，另一面墙上则陈列着公司成立这三年来所取得的几十项专利技术，还展列了公司的各项高精尖技术产品和行业应用解决方案，包括公司做过的一些典型客户和典型案例也一并展示。这样一来，参观完展厅，对公司和项目也就有了形象直观的了解了。

这一次，中间人则没有再来，王建刚继续陪同着，张又甫则是带了整个项目部团队过来，显然是非常重视。经过例行的展厅参观和讲解，在大会议室做完项目的介绍、汇报，双方开始就项目进行沟通。

有关融资额度、资金使用计划、财务现状及预期、项目方能提供的风控措施，资方建议的融资方式，在张又甫上一次来的时候双方已经沟通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主要是双方团队之间就技术、产品、市场等进行一些广泛的交流。

张又甫有心想把这个项目接下来做，因此他这边的团队提的问题还算是温和，图远的宋总经理及主管技术和研发的孙副总应答如流，双方谈得甚是愉快。

顾林一这一边所在的成都图远科技实业有限公司是赵老板新投资的一家做新材料项目的重资产公司。赵老板对于产业和项目本身信心十足，加上商海浮沉多年，自信于自身的资源运作能力，因此在做规划时，力排众议，坚决摈弃了依靠自身积累，老牛拉破车式的慢速发展思路，要求高起点、快上马、大投资。顾林一看着这个项目从研究、立项开始，到公司注册成立，到看着公司买地建厂房买设备，实打实的往重资产实业义无反顾的奔。这样一个超过自身投资实力二十倍的项目在资金尚未完全落实的情况下，在老板的信心满怀中，就此仓促上马了。只是，这样一来，首当其冲，除了老板之外，压力最大的就是融资部门了，在这样一个远远超过自身实力的大体量投资项目面前，融资部融回多少资金关系着项目的进度，也关系着公司的生死存亡，因此，公司上上下下都拿眼睛盯着融资部。

这一顿午饭，老板的司机给安排得妥妥帖帖，既照顾到公司老板和公司这几个老总喜欢吃辣的喜好，也照顾到对方清淡的饮食习惯，席间备下的也是红酒，既能助兴，也不耽误下午去生产基地考察。

这几年来，酒桌文化的氛围似乎在慢慢转变，尤其是北上广深商务精英们，鲜少有好酒嗜酒的，但赵老板多年从商，餐桌上无酒不欢，饮必尽兴已然成为老习惯了，因此有时遇上赵老板热情招呼，不好推脱，对方也会喝点红酒以助席间气氛。顾林一想起十年前刚入公司，那时候赵老板正在寻找合适的项目以进行投资，顾林一和部门同事一同去往内蒙考察项目，当地的县委书记那叫一强势，酒风那叫一彪悍，顾林一觉得这县委书记手下不能喝不好好喝喝得不尽兴的大概全都不能得到提拔，那几次去内蒙考察项目，次次被迫喝到在卫生间吐了哭了洗个脸又强撑着出来继续的经历，让顾林一真是永生难忘。

当然，也有在饭桌上正儿八经的滴酒不沾，生意谈成后，却要去KTV唱个歌玩一玩庆祝的，顾林一也见过不少。顾林一作为女性，正好借助这一身份，正大光明的找借口，饭局后就自觉的先行告辞，免得对方想找“专业人士”尽兴作陪觉得尴尬。

第二天，顾林一一到公司办公室坐下，就有同事溜到她办公室来，闲聊几句后，看关系远近或直接或迂回的打听公司此次融资有戏没有。送走了几个前来打探消息的同事后，李漫来了。

“你觉得这次能成吗？这家资方可是来第二次了呀！”李漫和顾林一共事好几年，都是在图远刚一建立时，被赵老板一起从他旗下的其他公司抽调过来的，李漫负责行政和人事版块业务，顾林一负责协助老板进行股权融资。李漫在行政人事部部长这个岗位上历练得跟个人精似的，和公司各个部门负责人关系搞得都不错，和顾林一也不例外，再加上两人还有之前就在一起共事的情分，因此，李漫问得单刀直入。

顾林一一笑，做这个工作，不忙的时候，是每周在见资方；忙的时候，是一天得错开时间见两三拨资方，见的形形色色的资方实在太多，结果就是，甫一见，一个问候，一个握手，不用看对方公司名称，不用看对方职位title，甚至不用对方说话，就凭这一个问候，一个握手的感觉，顾林一就能在心里把对方打量个八九不离十咯。再和对方几句话下来，就更能知道对方是人还是鬼，是人是什么样的人，是鬼是多大多小的鬼。因此，见张又甫第一面，顾林一就在心中给这个人画了个大大的X，给否定掉了。

但是，顾林一虽然心里是这样的看法，嘴上却还是不得不谨慎一点，尤其是如果从她的部门传出去负面的消息，影响的可是整个公司的士气：“我跟你就不说桌面话啦，哈哈哈，我觉得有戏，但有戏之后的结果还得等。”

“什么意思？”李漫不解的问。

“一切都得以钱到账才算尘埃落定啊。”

李漫也是聪明人，立马领悟，不再多问。开始闲聊昨晚追的电视剧，当下正在热播《亲爱的，热爱的》，聊上两三句，李漫赶紧溜回自己部门该干嘛干嘛去了。这就是公司行政人事部部长这个职位的玄妙之处，在行政人事部部长这个位置上，不能让公司别的人觉得你和谁谁谁关系比较近，免得将来某一天发生什么公案私案，自己被无端牵扯进去，也免得被别的人质疑行政人事部做事情有偏向性。

顾林一倒也不介意李漫和其他同事这么直白的来探听完消息就跑，一是，她和李漫以及公司其他几个同事关系虽好，但也清楚明白，那是因为大家的岗位没有竞争性，利益也就没有冲突；再者，各在各的岗位上，各有各的工作需要顾虑，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她完全能理解所有避嫌的举动，她也不想在某个时候给自己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二是，她在这家公司干了十年，在这里结婚生子，职位、工资节节攀升，和老公一起辛苦打拼再加上那么点运气，赶上房地产发展的红利时期，靠着下手早，以和邻居一比低了一截的收入，硬是从两居室一路置换到宽敞的叠拼别墅，儿女双全，生活舒适，她很清楚努力的工作也只是为自己的生活服务的，她的关注点大部分时候都放在家庭上，因此对于工作中的人和事，她宁愿心宽一点，不太想去计较；三是，在公司虽然差不多做到天花板，有时自己也会有点自我提升上的焦虑，但是作为老板近臣，这十年一路风风雨雨的跟下来，在公司的地位俨然稳固，自认为没有人会无事生非的来惹战。

顾林一，对于公司的很多人和事情，都不太想花费太多的脑筋在各种琢磨和钻营上，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了已经十来年，顾林一自认为将职场看得很通透，看老板的驭人之术，看老总的领导艺术，看中层的明争暗斗，看基层的相互甩锅，不一而足。正因为自己看通透了，顾林一才不愿意让自己在办公室政治上乌烟瘴气的消耗掉自己大部分精力，搞得自己疲惫不堪，她宁愿和各种办公室政治关系撇得清一点，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这份工作和事情，不去主动触碰旁人的利益。成年人的世界，是一个讲潜规则的世界。久而久之，公司里的这些聪明人也习惯和接受了顾林一展现出来的这种性格和做法。顾林一因此也免去了很多心累和麻烦的事儿。

顾林一和李漫两个人心里对公司都透着隐隐的担忧，李漫的职位敏感，不能主动提，顾林一刚才也没说，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家资方，这一次谈的投资如果再黄了，公司的资金链就悬了，确切的说，公司目前的资金，只够再支撑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