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大明 第37章 自愧不如

朱钦代表皇帝，代表朝廷处理因黄河泛滥而导致的重大灾情是有好几方面的工作来组装而成的，其中出督漕运就是此次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此次出督漕运和平时出督漕运有所不同的是，平时是督促南方各省经大运河输送粮食、物质至大明京都，乃大明各地应该完成的交税任务，而此次则是督促南方诸省经大运河输送粮食、物质至黄河两岸的重要灾区，为灾区百姓救命的粮食、物质。除朝廷赈灾的粮食、物质已收到部分和浙江漕船已上了大运河的水路之外，南方大多省份，即：江苏、安徽、江西、福建、湖北、湖南等地的救灾粮食、物质还没有一丝儿的动静。

朱钦一方面督促南方各省的救灾粮食、物质迅速北上，一方面调查受灾重地的州、府、县衙是否将朝廷已运送到的粮食、物质入仓存储并登记造册，当然也包括大灾之前，各州、府、县衙已积储的粮食、物质，而后监督地方官员将储存的粮食、物质逐一发放至灾民手中。

自惠经县衙为朱昶和游立本举行了接风洗尘的盛宴之后，知县陈天平就与朱昶成为无话不说的兄弟、朋友。一日，陈天平又来到朱昶宿处想要听听这位钦差的手下有何高见。待双方都坐定后，朱昶愤愤不平地唉声叹曰：“这地方官还是真不好当呀！尤其是大人这般的七品芝麻官，既要满足上级州、府的贪婪、无餍，又不能亏待自己的同寅、合僚，特别是遇到这大灾年份，若是有哪个方面没有做好，怕是被人弹劾，乌纱难保，倘若歹人落井下石，恐项上人头都要搬掉。”

陈天平深有感触地摇头叹语：“当官难，当这般七品的芝麻官还更难，就拿下官的前任尤知县来说，他是因为惠经县遭受了百年不遇的特大蝗灾，最后将库存的粮食、物质全都分给了受灾的百姓，结果导致年末上贡州府的份子钱都弄没了，就连同寅、合僚忙乎四季也无粮过年，这灾民自然对尤知县感激不尽，可他却因此得罪了上司和自己的同僚，其终局是撤职查办。尤知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心为民，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最后还是跳进了黄河，一了百了，呜呼哀哉！”

“尤知县虽说值得同情，可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我朱某人是钦差的手下，有些话本不该我来对你讲，可不讲又总觉得是鱼刺卡住了喉咙，忒不舒服。”

陈天平慌忙催促道：“别呀！我们虽然结识的时间不算很长，却也算是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好兄弟、好朋友，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下官一定洗耳恭听。”

“此次钦差是奉命出督漕运，赈灾济民，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受灾地区的太平稳定，目前朝廷的救灾粮食、物质已经部分到达各地灾区，南方诸省的粮食、物质也紧跟其后，接踵而至，陈大人又为何不开仓救济，以堵住像潮水般的惠经难民一路南下？我们为官一方，为的就是当地百姓，百姓都走了，光留下惠经的官员和绅士又有何用？到时钦差怪罪，大人必然受罚，而且还会牵连朋友、兄弟，怪我朱昶和他游立本没有尽责，监督到位，才致使惠经成了一座无人的空城。”

“朱兄弟的话在理呀！这个朱钦可不是一般的朝廷钦差，听说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要是给他对撞上的官员，且又人证物证俱全，恐怕就不是受罚二字能够解决的简单问题，这样吧！下官和牛县丞、陆师爷再共同商量，晚上一定会给兄弟答案。”

朱昶提醒道：“做事宜快不宜慢，特别是遇到大灾时候，那过慢是要误事的。”

等陈天平走后，游立本现身笑曰：“还真有你朱昶的，竟然跟贪官污吏称兄道弟，你这样说道，他就能改变，还会开仓救济惠经的百姓？”

朱昶点了点头，徐徐说道：“依朱昶估计，陈天平一定会开仓救济惠经的百姓，人皆怕死，死后什么都没有，再说，他没有了选择，原本还有叔父陈土发的关照、呵护，因而惠经的很多事情都由叔父出面摆平，可现在完全不同了，陈土发已经不是原来的陈土发，他就像似个外人，从来都不关心自己侄子的死与活。”

游立本叹曰：“这很正常，是钦差住进了郑州的驿馆，陈土发也怕，怕万一有什么把柄落在钦差的手里，谁也救不了他的性命，听说在我们来到河南之前，陈土发就差点被西厂提督汪直砍了脑袋，现今的他是明哲保身，自顾不暇，又哪能想到侄子天平的死活？”

陈天平没有想到县丞牛贵和师爷陆林，比他还要更着急，还没等陈天平的话说完，牛贵就举双手赞成，而陆林则像似老谋深算地逐条分析，以显摆师爷的博学睿智。

“老爷，朱昶的话是可信的，我们眼前主要的任务是赈灾济民，把没有南下的百姓留住，把出去了的灾民再给唤回惠经，除去被洪水淹死的灾民外，只要大多数人还留在惠经，就是老爷治理的功劳，再说，什么份子钱，什么年终分红，眼下的这道坎都跨不过去，您还想着老远的事情干啥呀？不是我今天以下犯上数落您老爷，死人为大的道理您都不懂，那西门张家的媳妇，东门寡妇李氏的小儿，他们都被洪水淹死了好几个月，可老爷您就是不救济张家父子和李氏寡妇，甚至还灾民放言，要让死去的张家媳妇和李氏小儿的结果给惠经的灾民看一看，希望灾民都南下逃命。这样的言行又哪是为人父母之官的应当所为？”

“老陆也太过分了，陈大人待你可不薄啊！你又怎能出言不逊，恶语伤人，难不成你还想以下犯上，扳倒知县……

“牛县丞，你别说了，今天陆师爷说得对，是我陈天平之前糊涂、混蛋，一心只想着前任尤知县的可悲下场，因而拼命贪污，死命存钱，还将衙门仓库的粮食、物质换取银子贿赂上司，而对惠经百姓的万般痛苦却熟视无睹，即使遇到这般大灾大难，还依然不变，死不悔改，倘若你们还认我这个知县，就跟我一起，马上面见朱、游大人。”

牛贵、陆林皆点头称是，三人来到了朱昶和游立本的宿处，大家都一致同意开仓赈灾，扶危济贫。

朱昶随即安排任务：“牛县丞负责惠经各地的尸骨掩埋，并给予因洪灾而亡的百姓家庭困难补助，陆师爷开仓济贫，保证灾民不饿肚皮，陈知县动员百姓修筑堤坝，疏通河道，帮助灾区人民重建家园，我朱昶如此安排，你们三位又可否满意？”

“没说的，我们都听朱、游二位大人的，不过，我陈天平代表县丞和师爷，像朱、游大人提个要求：若是钦差将来追究我们惠经县衙过去的所作所为，二位大人能否替我们三人求情，又是否能够功过相抵？”

“一定如实禀告，相信钦差在惠经受灾问题的处理意见上，会认真考虑你们三人的功过是非。”

由于朱昶采取的措施非常得力，那些还没有南下谋生的灾民决定不走了，走了的听说有赈灾补助，又纷纷回来，虽说补得少，但总比没补强，而且听说陈天平知县改邪归正，还听说陈知县亲自带领惠经百姓修筑堤坝，疏通河道，帮助灾区人民重建家园，他甚至将自己的田地无偿分给了惠经最穷最苦的受灾百姓，如此一来，还在南下路上的，或已在南方落脚的，也都统统返回惠经，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若是生活还能够过得去，又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陈天平把惠经县衙储存的粮食和物质全部都分下去之后，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储存的粮食、物质最多也只能应付一、二个月，可刚修好的农地，刚撒下的麦种，要等到秋季收成还需好几个月的时间，倘若南方的救济粮食和亟需物质迟迟不来，惠经可又要回到过去的状况。朱昶了解情况后，连忙和游立本来来到郑州的驿馆找朱钦商量，朱钦先是表扬了一番二位同学的工作成绩，游立本低着头，极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指了指身旁的朱昶。朱钦完全明白，他想：在浙江当钦差的时候，就是朱昶大胆争取了鄞江县衙师爷钱三明和鄞江镇长李会之，才最终打开了浙江腐案的铁盒子，为顺利解决浙江的问题开了个好头。基此，朱钦愉悦地说道：你们二位回去，大可让陈天平知县放心，不过十日，浙江的百艘漕船定会将粮食和物质运到河南，到时本官一定让人尽早通知你们，并在第一时间满足惠经的百姓需要。”

随后，朱钦又对朱昶说道：“听说郑州的师爷和惠经知县陈天平是叔伯兄弟，这兄弟俩都是郑州知府陈土发的侄子，而且是河南焦作的陈家沟人，看看什么时候叫陈天平来趟郑州，我要和他一起去趟陈府。”

朱昶不知钦差的目的，他不好问得过细，得到了朱钦的回复后，便与游立本一起，无比愉快地往回赶。

路上朱昶问游立本：“怎么都没看见我朱昶的妹妹？”

“哪知道，你干嘛不问问自己的妹夫朱钦？打听亲妹的下落，乃人之常情，没有不妥。”

朱昶叹言：“也不知二人的情况如何？他们是否已成夫妻？”

游立本大声嚷道：“你是否故意让我难受？这不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们俩人是皇上做的媒，是雷打不动的合法夫妻，请问有谁可以推翻皇上的旨意？有谁胆敢欺君罔上？说句良心话，我不怪朱钦，也不怪朱丹，更不怪大明的宪宗皇帝，皆怪自己不敢表白且又错过了唆媒提亲的最好时机，这般也好，我游立本压根就配不上朱丹，在考亭、崇仁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还不觉得差别很大，总认为，都是一样的先生教育出来的学生，只要有人提供平台，便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可我现在的想法完全变了，游立本谁都比不上，别说是卓尔不群的同学朱钦，就和你朱昶同学相比，那也是截然不同，且差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