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二十三章：五德终始(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嫪毐打着太后的名义，开始染指秦国政务，事无大小都要过问。嬴政面无表情的听他说了一大堆事之后，道：“寡人知道了，嫪卿家请回吧。”

好不容易等嫪毐走了，只剩下李斯和嬴政两人，赵灵儿才把在深山遇到樊於期等事原原本本说了。

嬴政咬牙切齿的道：“又是这个樊於期，寡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赵灵儿道：“大王，这春祭是否可以取消？”

嬴政道：“万万不可，每年春祭是我大秦的传统，于寡人而止，如何向我秦人交待？”

赵灵儿道：“只是此事太过凶险。那公输家的机关精妙无双，咱们防不胜防。”

嬴政道：“我堂堂大秦君王，岂能被区区一个公输家吓倒？你们准备好大军，让樊於期等人有来无回。”

赵灵儿无耐的道：“对付樊於期这等高手，大军未必管用。不若我这便带人去抄了他们在山里的老巢，这样做虽然打草惊蛇，但也可让樊於期等人有所顾忌，不再嚣张。”

嬴政断然道：“不用，就在春祭之时动手，即便不能禽杀樊於期等逆贼，也要重创其团伙，给那些怀有不轨之心者以警告。公输家的机关再精妙也造不出一条真龙出来，你们在水下和岸上都设伏重兵，他们所谓的‘巨龙’一旦到来，那就是自投罗网。然后再揭露公输家的把戏，把‘巨龙’当众拆了，里面的人当众斩首，看他公输家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顿了一顿，接着笑道：“近来忙于政务，练功时间少了些，但并未荒废。你有奇遇，自是没法和你比，但比起荆轲、高渐离他们，那可高明多了。”说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与樊於期等分个高下。

赵灵儿一想也是，他在四五年前便把师父教的五层心法练成，而荆轲和高渐离在一年前才练成第五层。先王和寡妇清等人也说过，嬴政的练武天赋百年难得一见。

赵灵儿见李斯欲言又止，道：“李兄有话不妨直说。”

李斯看了嬴政一眼，忙道：“没有，没话可说。”

此时嬴政也看出来了，道：“卿家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李斯犹犹豫豫的道：“微臣愚见，让公输家的人尽情表演，不拆穿‘巨龙’。只是此事对大王安危极为不利。”

嬴政与赵灵儿齐声问道：“这又是为何？”

李斯道：“大王与赵将军都曾师从于邹衍大师，邹衍大师创立的‘五德终始’当比微臣所知的更多。”

李斯博学多才，诸子百家的学说无不了然于胸。嬴政自己虽是邹衍的徒弟，但一来当时年纪幼小，二来只顾着练功，其他的学问没用心去学，因此对这五德终始还没李斯这个外人理解的多。

赵灵儿从小便听邹衍连谈论五德，却不知这与公输家的巨龙有何关系。说道“‘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五种德性。‘终始’指‘五德’相生相克，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

李斯道：“赵将军所由极是。依照‘五德终始说’，五德从所不胜，万物轮回、朝代更迭无不在五德终始之内。古往今来，每一个王朝对应一种德性，虞土、夏木、殷金、周火。木克土，故黄帝之后是夏，金克木，故夏之后是殷商，火克金，故周能灭商。”

嬴政顿时大感兴趣，说道：“是我大秦灭了东周，水克火，我大秦是主水德了？”

在邯郸时，嬴政、荆轲等四人中，只赵灵儿对于五德终始感兴趣，也只有他学到了一些。当李斯在说时，赵灵儿在心默默推算。嬴政说大秦是水德，脱口道：“西金、东木、北水、南火、中央土，秦在西方，应是金德。”

李斯道：“赵将军所言极是。但五德所代表方位不能尽数用于王朝之上。好比周都是在洛阳，洛阳位于天下之中，于五德而言应属‘土’，而周确是火德。”

嬴政道：“周朝源起于岐，岐在西方，周武王便是从西岐起兵灭了商纣王。西属金，这周为何非金非土，而是火呢？”

李斯道：“这王朝对应的德性，是由祥瑞来定的。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於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

赵灵儿听得云里雾里，说道：“当今天下分为七国，依李兄之意，谁才是代替周的水德？”

嬴政道：“哪国显现水气旺盛之祥瑞，哪国便是水德了。”

李斯道：“东周是被我大秦所灭，水克火，主水德的非我大秦莫属。”

赵灵儿道：“可大秦并没出现‘水气胜’的祥瑞啊。”

李斯神秘的一笑，道：“当秦王带领满朝文武和无数百姓春祭时，渭水中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黑龙，且喷水吐火，这便是天降祥瑞。”

嬴政和赵灵儿面面相觑，觉得他这想法比樊於期等人还异想天开。

李斯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历来刺客如曹沫、专诸、豫让、聂政等等刺杀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但造一条巨龙来刺杀，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而更巧的是，他们在深山中谋划赵将军却能听到，这若非天意，世上岂有如此凑巧之事？”

赵灵儿也觉得此事太过凑巧，但就此便把樊於期等人用来刺杀的巨龙当作祥瑞，那也太过匪夷所思。

嬴政不停的来回走动，越想越觉得李斯想出来的这一招精妙绝伦。

龙出渭水的重要性嬴政比李斯等人都清楚。

秦孝文王嬴柱有二十多个儿子，异人既非长子也非嫡子，且长年在赵国做质子，后来虽回到秦国，但是在朝中的根基浅薄。到秦孝文王薨后，在华阳夫人和阳泉君的支持下才勉强当上了秦王，当时反对者已是极多，等嬴政继位，反对者更多。吕不韦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却也压不住许多。长安君成峤、高陵君嬴显等只是冒出水面者而已，水下还有诸多势力在暗流涌动。后来樊於期传檄天下，大肆宣扬嬴政是吕不韦的私生子，秦国上下一片哗然，本来投向他的人都开始摇摆。除了赵灵儿、王贲、蒙恬的几个小将，只有王翦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他这边。

此时的秦国朝廷上旗帜鲜明的有三派，分别以嬴政、吕不韦、嫪毐三人为首。此外，更多的是以蔡泽为首的中间派，这些人虽然没什么鲜明的立场，却是一股最大的力量。

如在春祭时渭水中突然出现一条黑龙，那包括东方六国在内的天下人便会以为这是‘水气胜’的祥瑞，并将龙出渭水与当年周文王之时的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相提并论。

在秦国内部，秦人会认定嬴政就是真龙天子，樊於期传檄天下的影响将瞬间荡然无存，那些中间派也会站到他这边来。

嬴政越想越觉得龙出渭水之计绝妙，不由得佩服起李斯来，暗道：“还好这等人才是为我所用，若落到东方六国，那定是我大秦的劲敌。”说道：“李爱卿此计甚妙，寡人觉得可行。”

李斯道：“我大秦既为水德，水德为黑色，服饰、旌旗、节等都应当该为黑色，并配以其他的一些制度。”

嬴政道：“还有几天的功夫，还请李爱卿在春祭之前完善这一套的制度。”

赵灵儿道：“可惜师父他老人家没在，要是由他来制定关于水德的一切礼节制度，那便最好不过了。”

嬴政道：“这事来的突然，咱们也等不了他老人家了。还要做一些人事上的调调整，到时候挟黑龙之威，太后和吕不韦都反对不了。”

李斯进宫虽然没几天，但已见识到了嬴政的精明干练，见他年纪不大却是悟性极高，从易服饰这件小事上他立马想到要做官员的升迁，瞬间抓住了实实在在的事物。由衷的赞道：“大王英明，微臣佩服。”

嬴政对李斯的称赞不置可否，道：“此事最要紧的是保密。若让樊於期等逆贼得知计划泄露，那他们将会采取其他刺杀手段。若让太多人知道黑龙是假的，那秦主水德的祥瑞便是个笑话。”

赵灵儿见他说话之时看着自己，“保密”二字显然是针对自己而说，忙道：“目前除了你们三人，就只有荆轲高渐离知道此事。”

嬴政道：“如此甚好。诏他们两人和王贲、蒙恬来共同商议。此事有李卿家和你们几个知情便可。”说完便命人去传荆轲等人。

不多时，荆轲等四人到来。

蒙恬守灵刚回来，身上还穿戴震孝衣。嬴政拍着他肩膀道：“有劳蒙将军了，多事之秋，没能让蒙将军好好守灵尽孝。”

蒙恬连忙跪下谢恩，道：“为大王尽忠，我蒙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嬴政忙把他扶起，道：“逆贼樊於期，先是勾结成峤反叛，再然后伙同高陵君等行刺寡人，两次失败后仍是贼心不死，企图在春祭时再次对寡人不利。此中细节由赵将军说吧。”

赵灵儿把樊於期师兄弟如何造了一条巨龙、将如何行刺、秦王将如何利用这条巨龙等等事情说了，直把荆轲蒙恬等人听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嬴政道：“此事知情之人越少越好，望诸位不要外泄。”

众人连忙承诺严守秘密。

蒙恬道：“想不到樊於期这逆贼既是公输家的人。他那位师兄应当是‘鬼手’公输熬了。”

赵灵儿奇道：“‘鬼手’？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号？”

蒙恬道：“他是公输家的第二号人物，据说他双手极巧，即便是鬼也能造出来，因此有人便称其为‘鬼手’。他师父是公输家的掌门人公输龙成，人称‘神仙手’。”

赵灵儿道：“难怪能造出这么一条活灵活现的巨龙，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称‘鬼手’确实不为过。”

荆轲道：“那公输龙成号称‘神仙手’，却又不知有什么样的本事？”

蒙恬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斯道：“蒙将军对公输家倒是所知甚详。”

蒙恬道：“在我十岁那年，随先父驻军武关，先父无意中救了一名墨家弟子，那名墨家弟子在养伤期间，跟我说过一些关于公输家的事。”

荆轲道：“难怪上次打五国合纵军的时候，你在去往函谷关的路上设了几个堡垒便把合纵军打得落花流水，原来你是墨家子弟啊。”

蒙恬道：“当年那位墨家弟子确实是教过我一些城墙、堡垒等建造术，不过我没有入墨家。”

赵灵儿道：“听樊於期师兄弟说，公输家被墨家压得抬不起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蒙恬道：“这要从两家的祖师爷说起。据传，当年公输家的祖师爷公输盘为楚造了许多云梯等攻城之械，将以攻宋。墨家祖师爷墨子闻之，起于鲁，行十日十夜而至楚都郢。见公输盘后，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墨子之守圉有余，于是公输盘当着楚王之面认输。此事流传开之后，一直被公输家引以为耻。”

荆轲笑道：“原来这公输家也不过是墨家的手下败将。”

王贲道：“荆兄此话倒也不尽然，墨家擅守，公输家擅攻，两家各有千秋。今我军中所用的云梯、攻城车、撞门车等多是由公输家所设计。”

嬴政道：“墨家擅守，公输家擅攻，如两家都为我所用，那我秦军战斗力便会加强不少。”

李斯道：“公输家或许能为大王所用，墨家则难矣！”

嬴政道：“这是为何？”

李斯道：“墨家与其余诸子不同，其组织极为严密，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而兼爱和非攻是其核心，与我大秦东出函谷统一天下的国策正好相反。”

荆轲道：“什么‘非攻’都是骗人的，诸子百家中，就数墨家子弟最喜与人相斗。”

李斯道：“墨家主张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因此墨家弟子最好管闲事，且以‘墨侠’自居，并有自己的律法，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嬴政冷笑道：“一个学派都敢自定律法，岂不成了山中诸侯？”

众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散。

在出宫的路上，荆轲与蒙恬并肩而行，笑道：“当年一攻一守，公输家败给了墨家，如今又是一攻一守，看你这个得过墨家真传之人如何应付公输家。”

蒙恬道：“保护大王并非难事，难的是保护大王的同时，不让参与春祭之人发现有刺客，并把刺客全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