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十九章：嫪毐封侯

赵灵儿出了禁卫军大营，早有人在牵马等候。他跟着等候之人来到吕不韦给他安排好的府邸，赵灵儿吓了一跳，只见那府邸极大，三开间大门，左右各有一扇角门，大门两侧各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大石狮子。

门前有灯柱、拴马桩、下马石，门头的牌匾上写着金色的“赵将军府”四字，牌匾上漆墨崭新，显然是新挂上去的。门上打着一排排碗口大的铜钉，两个金漆兽面门环格外显眼。

进了大门便是重重屋宇，有前厅、中堂、后堂、后楼、后院等等。梁栋、斗拱、檐角、门窗仿柱等等都绘有各种纹饰。后院还有极大的花园，园中曲水池沼、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等应有尽有。如此奢华的府邸在东方六国再寻常不过，但是在秦国却不多见。

府中仆役、护院、丫鬟、厨子、马夫等等已全都配齐。赵灵儿草到大门口，早有人上来伺候他下马。走进府里，已有四个丫鬟上来贴身服侍。

只见这四个丫鬟都是十五六岁，容貌秀丽，似乎哪里见过，再一细想，才想起来这是相府晚宴上表演歌舞的赵国歌姬之四。赵灵儿问道：“四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四人分别说了自己的名字：清瑶、清芷、清珞、宋钰棋。

在春秋战国时期，平民布衣往往只有名而没有姓，只有那些大家族、大部落才有姓。赵灵儿好奇地问道：“宋钰棋？你是宋国后裔？”

宋钰棋红着俏脸，垂首道：“奴婢不知道。”

赵灵儿道：“那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宋钰棋道：“小时候父亲起的。后来到了相国府，他们给奴婢另起了个名字，叫‘清芊’。”

赵灵儿一人面对这四个如花似玉的婢女，只觉得很是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都是赵国人？”

四婢齐声答应。

赵灵儿道：“你们想不想回去？我明天就送你们回去。”

四婢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赵灵儿连忙把她们扶起，不解地问道：“四位姐姐何故如此？”

宋钰棋哭泣道：“主人若把奴婢送回去，他们会以为奴婢没把主人伺候好，会把奴婢打死的。”

赵灵儿笑道：“不是送你们回相府，是送你们回自己家，回到你们父母身边。”

四婢皆摇头，宋钰棋道：“我们都没有家了！”

赵灵儿见四婢俏脸带泪，犹如梨花带雨，觉得楚楚可怜，只是想到这么娇俏的四位姑娘以后每天都要来服侍自己，觉得甚是别扭，正在为难时，有人来报：嫪毐求见。

赵灵儿忙跑出去把嫪毐迎到客厅，宋钰棋等四婢端上了茶。嫪毐看着四婢嘿嘿笑道：“这模样真是不错，看样子还是未经人事的雏儿。赵兄好福气啊。”

赵灵儿尴尬一笑，以作回应。

嫪毐四处打量着道：“这府邸、女人都是吕国送的？”

赵灵儿称是。

嫪毐冷笑道：“他这是顺水人情，这府邸本来是长安君成蟜的，成蟜反叛之后，被充公了。诛杀成蟜你的功劳不小，这府邸即便是他不给你，大王迟早也会赏给你的。”

赵灵儿实在不愿与他过多相处，道：“嫪兄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嫪毐这才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太后念我忠诚，有意封我为‘长信侯’。”

赵灵儿道：“那是好事啊，恭喜侯爷！”

嫪毐苦笑道：“凡重大旨令，均需太后、大王和相国盖印才能生效，太后是有意封我，只是她一个人说了不算啊。”

赵灵儿此时已明白他的来意思，道：“嫪兄曾在相府，吕相定然是乐意玉成嫪兄美事了。”

嫪毐苦笑道：“我最了解他，他定会反对。此人目空一切，恨不得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你们也需当心，别看他此刻给你送府邸送美女，等到关键时刻，他宁愿踩你一脚而绝不愿意扶你一把。所以还是得靠咱们自己兄弟。”

赵灵儿道：“我一个禁卫军统领，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嫪毐道：“赵兄弟，我知道你与大王的关系非比寻常，燕太子丹在咸阳做质子，你一句话大王就愿意放他走，只要你帮我在大王面前说几句话，这封侯之事大王肯定同意。只要这事成了，以后咱们兄弟共享富贵那不在话下，我嫪毐风里雨里任你差遣。”说着站起身来，行礼下去。

赵灵儿急忙还礼，说道：“嫪兄这等客气，可折煞我了。”

嫪毐道：“此事务必请赵兄弟帮忙，做哥哥的在这里求你了。”

赵灵儿想了一会儿，道：“我明天进宫尽量为嫪兄说项，不过大王英明，可不一定听我的。”

嫪毐忙道：“有赵兄弟帮忙，此事定矣！只是明日早朝，太后便会提出此事，还请赵兄弟今晚便进宫替我向大王说情。”

赵灵儿无耐，只得道：“那好，我这便进宫。”

嫪毐大喜，千恩万谢的把赵灵儿送到宫门口。

赵灵儿来到秦王书房，见李斯也在。把嫪毐来求自己之事原原本本的和嬴政说了，嬴政冷哼一声，道：“此事太后已和寡人说了。”

赵灵儿道：“那依大王之意，是否封其为候？”

嬴政咬牙切齿的道：“寡人恨不得将这阉人碎尸万段！”

李斯却道：“大王请息怒，嫪毐此人无异于市井无赖，即便是封了侯，也终成不了什么气候！”

嬴政怒道：“依你之意，是准封？”

李斯道：“当今秦国凡重大旨令，均需大王、太后和相国盖印才能生效，如封了嫪毐，一来可以讨好太后，还卖嫪毐一个人情。二来可以给吕相国树个敌人。”

嬴政这才神色稍缓，道：“只是此人无尺寸之功，寡人便封其为侯，恐怕引起国人不服。”

李斯道：“自商鞅变法以来，我大秦实行二十级军功爵制，国人最看重的便是军功。如今嫪毐无尺寸之功便封了侯，定会引起国人的不满。而在国人的心中，大王年纪尚小，这一切都是由太后和仲父做主，等大王亲政以后，在一举灭了此人，到时定会得到大秦上下的支持。”

嬴政脸露喜色，在书房仲走来走去，不断琢磨此事。

李斯又道：“嫪毐始终是个市井无赖，而吕相国则不同，此人雄才大略，来秦国没多少年便掌控了秦国的财、政、军。若无人制衡，任其发展下去，将来恐怕于我王不利。”

嬴政恨恨的说道：“好，那便让此贼多活几年！”

赵灵儿从王宫里出来时，嫪毐还守在宫门口，他忙迎上来问赵灵儿，道：“赵兄弟，大王怎说？”

赵灵儿道：“大王同意了。”

嫪毐大喜若狂，一把抱住赵灵儿，欢呼道：“赵兄弟对我嫪毐确实没话可说，以后但有所求，我嫪毐无有不应！”

次日早朝，太后提出要封嫪毐为“长信侯”，引起朝臣一片哗然，以吕不韦为首的大批朝臣极力反对，最后在太后的坚持和嬴政的同意之下，还是给嫪毐封为“长信侯”。

太后朱姬坐在高台上看，着吕不韦在下面慷慨陈词，极力反对自己，突然间，她只觉得眼前这人和身边的儿子都在逐渐离自己远去，还能给她慰藉的，只有嫪毐。

当晚，秦王嬴政在宫里设宴款待各国来参与蒙骜葬礼的使者。荆轲、王贲等因为级别不够，没能参与，赵灵儿则以秦王亲随的身份出席了宴会，但也只能站在秦王身后。

嫪毐以长信侯的身份参与了宴会，他先向赵灵儿点头示谢，之后再向所有来宾问好，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主场。

此次宴会仍是秉承着远交近攻的策略，参与的都是燕、齐、楚的使者，没有一个是三晋的人。

太后和秦王坐在首席，下面是田单、李园、太子丹、傅豹等各国使者。由吕不韦、蔡泽、桓齮、李信、内史腾嫪毐等人相陪。

嬴政当场宣布解除太子丹的质子身份，并以接见太子之礼重新与之相见。并宣布秦燕两国交好。

太子丹和傅豹频频以眼神向赵灵儿至谢。

第二天天还没亮，太子丹便带着傅豹和田光来向赵灵儿辞行，赵灵儿想不到他走的如此匆忙，一边派人去叫荆轲和高渐离，一边命人备酒菜为他践行。

太子丹道：“这咸阳非久留之地，菜肴不用准备了，等二位贤弟来了之后，你我四兄弟同喝一杯，为兄便出发。”

不多时荆轲和高渐离到来，四兄弟举杯痛饮。离别在即，谁都不知道说什么。

傅豹拿出以个锦盒，里面装着一枝二尺来长的雪白人参，宛然是个成形的小儿模样，头身手足，无不具备，肌肤上隐隐泛着血色，真是希世之珍。太子丹说道：“这枝千年雪参疗绝症，解百毒，留给三位贤弟防身。你我兄弟情谊皎如皓月，山高水长，各自珍重。”说完便转身而去。

赵灵儿等三人忙骑马跟随在后，一直送出咸阳城三十里，太子丹道：“三位贤弟且回吧，你我兄弟，不像那些俗人般挥泪送别。”

荆轲道：“那请大哥一路珍重。”

太子丹想了一会儿，道：“嫪毐与吕不韦已渐成水火之势，以后的秦国将是波诡云谲，三位贤弟若有什么不便，尽管来燕国，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共做一番事业。”

荆轲道：“咸阳也不是我等久留之地，或许不久之后我等便会去蓟都找大哥。”

太子丹道：“那大哥便在蓟都温酒等诸位贤弟。”

赵灵儿等三回到赵将军府时，田单已等候多时，他对赵灵儿等道：“本相今日便回齐，那天再宴会上说的话三位将军不要忘了，三位若来临淄，田某定当以国士之礼接待。”

荆轲道：“田相厚爱，我等定不会忘。”

田单对赵灵儿道：“据说此次嫪毐被封长信侯，全靠赵将军在秦王面前替他说话？”

赵灵儿不置可否的道：“田相消息可真灵通。”

田单道：“此事已引起吕相国的不满，今后咸阳将暗流涌动，血雨腥风在所难免，三位夹在吕、嫪两党中间，更是首当其冲，如觉得有什么不便，定要来临淄。”

赵灵儿道：“谢田相厚爱。”

田单又道：“三位的武功已然不凡，若能得临淄稷下学宫诸位高人指点一二，将更上一层楼。尊师邹衍和鲁仲连两位也再稷下学宫。”

赵灵儿等三人齐声问道：“二位师父可否安好？”

田单笑道：“两位大师都无恙，我大齐广纳天下贤士，两位大师再稷下学宫更是得其所哉。”

田单走后，高渐离道：“我想两位师父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临淄看望两位师父？”

赵灵儿愕然道：“此时去临淄，大王不会同意的。”

高渐离哼道：“谁稀罕这将军之位了？咱们封印而去，也不用他同意。”

赵灵儿也想去看师父，只是觉得此时不宜弃嬴政而去，遂看向荆轲，看他怎么说。

荆轲道：“看在儿时的情分上，咱们再帮他一把吧，等春祭之时，帮他破去樊於期等人的刺杀，咱们再走，到时候不能怪咱们不讲情义了。”

正说着，李园来了。

李园进了赵将军府，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赞道：“都说秦人民风淳朴，务实而不奢华，原来是传闻有误啊，看赵将军这府邸华美绚丽，我楚国便找不出比这更好的！”

荆轲道：“李大人也是来辞行的？”

李园道：“是啊，这咸阳风雨欲来，本人还是早走为妙。本人这次来秦，最大的获益便是认识了三位少年英雄，三位若是来楚国，我李园定会吐哺倒履相迎。”

荆轲笑道：“以李大人这等口才，即便是苏秦张仪复生也要甘拜下风。”

李园道：“甘拜下风的是我李某人，赵将军一句话便让燕太子丹回国，再一句话便使秦国多了个长信侯，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赵灵儿道：“李大人说话真风趣。”

李园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如今的咸阳，正处于岩墙之下，三位将军是少年英雄，定然看清其中形势了，三位如去我大楚，封疆裂土亦非难事。”

荆轲道：“李大人好意，我等心领了。”

李园道：“李某这便告辞，若眼前无路，别忘了李某所说的话。”说完便率随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