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十二章：屯留兵变

蒙骜战死的消息传到咸阳之后，整个秦廷为之震动，自孝公变法以来，在无数次战争中，这是第一次蒙骜这个级别的将领战死沙场。

于是秦王和吕不韦拜王翦为大将，杨端和、桓齮为左右先锋，率军十万，往讨长安君。

蒙恬、张唐等收笼残兵，在庆都固守待援。

王翦率军到达庆都，蒙恬、张唐等出城五里迎接。王翦见蒙恬一言不发，目光沉着冷静，似乎成熟了许多，安慰他一番之后，道：“这都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你们扎营在此，樊於期和庞煖在短期内定然攻不进来，蒙将军为何会如此冒进，奋全军以攻屯留，致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

蒙恬一言不发，把吕不韦发来的催促军令拿给王翦看，王翦看过之后，冷哼一声，道：“肉食者鄙，坏了大事！”

王翦又问道：“庞煖死后，赵国有没有派来新的将领？”

张唐道：“赵军现由扈辄统率，并无新将领到来。”

王翦道：“赵国猛将如云，轮不到扈辄来统率这十万精兵，定会有新将领来。趁他们主将未到，咱们先打屯留。”

屯留城内，成蟜听说王翦率十万秦兵到达，已生惧意，道：“王翦的十万新兵加上之前蒙骜的残兵，总兵力怕是有十六七万，咱们如何对付？”

韩夫人道：“今日已成骑虎之势，怕也来不及了，再说了，就算是战死，也好过看赵姬那贱人的脸色活着。”

樊於期道：“长子、壶关等都依附于君上，悉三城之兵，不下十五万，背城一战，何惧之有？此外，君上才是嬴氏正统，民心所向，又有赵兵作外应，定教他王翦饮恨屯留。”

王翦率军到屯留时，樊於期已列阵于城下以待。王翦也不忙进攻，亦列阵相对，向樊於期喊道：“樊将军受我大秦四代君王重用，国家何负于汝，乃诱长安君造逆耶？”

樊於期在马上欠身答道：“王将军智勇双全，是我樊某人最敬佩之人，却为何不能明辨是非，认清正统呢？赵政乃吕不韦奸生之子，此事邯郸城内妇孺皆知。吾等世受国恩，何忍见嬴氏血食为吕氏所夺？长安君乃先王血胤，所以奉之，将军若念先王之祀，一同举义，杀向咸阳，诛淫人，废伪主，扶立长安君为王，既是忠义两全，将军又不失封侯之位，同享富贵，岂不美哉？”

王翦呵斥道：“太后怀娠十月，而生今王，其为先君所出无疑。你樊於期世受国恩，却跟着东方诸国造谣诽谤，污蔑乘舆，为此灭门之事，尚自巧言虚饰，摇惑军心，拿住之时，碎尸万段。”

王翦又高喊道：“大秦的将士们，东方诸国怕咱们了，所以才在背后造谣诽谤，这是卑鄙无耻的行为，咱们不上当！”

他这几句话用内力远远的传了出去，城下城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王翦在军中早已安排了人，等他话音刚落，那些人便带头喊道：“不上当！不上当！不上当！”接着全军一起高呼：“不上当！不上当！不上当！”一时间士气大盛。

樊於期见对方士气大涨，不谊再战，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如若就此回城，对己方士气的打击极为巨大，说不定会有人开城投降，只得下令进攻。

樊於期身先士卒，瞋目大呼，挥长抢直入秦军，秦军见其雄猛，莫不披靡。樊於期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赵灵儿拍马上前，拔出秋水，接住了樊於期的长抢。

赵灵儿运起至阳真气，剑上红芒爆涨，一招“白虹贯日”劈向樊於期胸口，樊於期举抢来挡，只听当的一声响，抢并未被削断，这是赵灵儿练出剑芒之后首次没把对方兵刃削断，两人都是吃了一惊。

樊於期边打边道：“本将离开咸阳没多久，想不到秦军中便冒出你这等高手。看你小小年纪便练就一身阳刚真气，不知师承何人？”

赵灵儿见他嘴上说着话，抢上的力道却如大江大河，澎湃凶猛，一浪强过一浪，心下不禁佩服。当下也不答话，运起至阴真气，一剑快过一剑，攻向樊於期。

樊於期奇道：“至阴至阳集于一身，你这武功当真古怪，又似道家又似阴阳家，却都是似是而非，本将看不透。”

赵灵儿全力运转至阴至阳真气，秋水忽冷忽热，且剑招绵绵密密，一剑快过一剑，樊於期使开长抢，大开大阖，既丝毫不露败像。

王翦指挥秦军厮杀，渐渐地把樊於期与叛军隔开，再率亲卫把樊於期包围数重。荆轲和高渐离也加入战团，奋力厮杀。

樊於期一人独战赵灵儿、荆轲和高渐离三人仍是游刃有余，他边斗边观察战场，见己方败象已呈，大喝一声：“快哉快哉，来日再战。”说着突围而去，赵灵儿等既拦他不住。

樊於期回到己方阵中后，双方各自收军。王翦屯兵于伞盖山，把诸将招来后，道：“樊於期如此骁勇，急切难收，必须以计破之。”诸将都看着他，不知他有何妙计。

王翦道：“军中有谁熟悉屯留？”

左先锋杨端和站出来道：“末将杨端和，乃屯留人，熟悉屯留城。”

王翦大喜，道：“樊於期打的是长安君成蟜的旗号，咱们便拔了这杆旗。”于是对杨端和、赵灵儿、荆轲、高渐离等人吩咐一番后，着他们去做准备。

到第二天，王翦命桓齮引一军攻长子城，王贲引一军攻壶关城，他亲自带着蒙恬攻打屯留，三支军队以鼓为号，入夜之后同时动手。

鼓声响起，三支军队同时发动进攻，樊於期抽选精兵万余，开门出战，王翦佯让一阵，退军十里，屯于伏龙山，樊於期得胜入城。

趁着樊於期出门迎战之时，杨端和带着赵灵儿等十五名武艺高强之人绕到僻静处。赵灵儿真气运转，用出轻功提纵术，跃上城墙，放下绳索，其余人等攀援而上。

杨端和所选之处极为僻静隐弊，众人翻墙而入，居然没被发现。众人入城之后，在杨端和的带领下迅速藏好，等待时机。

王翦退军到伏龙山之后，吩咐深沟高垒，分守险阨，不许出战，同时发军二万，分助桓齮和王贲。

次日一早，樊於期带兵到伏龙山挑战秦军，秦兵闭寨不应战，樊於期几次进攻却攻不进去，正不知王翦耍什么阴谋诡计时，哨马来报：“长子、壶关二城已被秦兵攻下！”樊於期大惊，急忙带兵还屯留。

长子、壶关被攻下的消息传到屯留后，全城哗然。韩夫人和成蟜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惊慌失措。成蟜对樊於期道：“长子、壶关不守，秦兵势大，如今奈何？”

樊於期道：“虽失了两城，但只要赵兵一到，两下合兵，定教王翦插翅难逃。到时务要生擒王翦，直入咸阳，扶立王子为君，方遂吾志。”

成蟜道：“赵军为何还不到？”

樊於期道：“邯郸一直没选出能代替庞煖将军者。”说到这儿，再看着眼前的孤儿寡母，樊於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目前屯留的兵力仍能与王翦决一死战，若战而不胜，当与君上和夫人北走燕、赵，连合诸侯，共诛伪主，以安社稷。”

桓齮和王贲安置好长子、壶关之后，率军来到伏龙山与王翦汇合，道：“二城俱已收复，分兵设守，诸事停妥。”

王翦大喜道：“屯留之势孤矣，此时就算赵军赶到，樊於期也无力回天了。”言未毕，守营卒报道：“今有将军辛胜，奉秦王之命来到，已在营外。”

王翦忙将其迎入帐中，问其来意，辛胜道：“一者，以军士劳苦，命赍犒赏颁赐；二者，大王传语将军：‘必须生致其人，手剑斩首，以快其恨！’”

王翦道：“将军此时来犒军，正是时候。”于是将辛胜带来的财物全部拿出来犒赏三军，秦军获得犒赏，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如虹。

趁着士气高涨，王翦命桓齮、王贲各引一军，分作左右埋伏，蒙恬引五千人马，前去搦战，自己引大军准备攻城。

樊於期见蒙恬前来挑战，喝道：“黄口小儿不知死活，这便教你们父子去团聚。”说着开门率军出战。

略战数合之后，蒙恬不敌，只得边战边退，樊於期一路追杀，约行五里，蒙恬退进了一个山谷，樊於期正犹豫要不要追进去时，只听鼓声震天响起，桓齮、王贲两路伏兵杀出，蒙恬也调过头来，与桓齮、王贲将樊於期团团围住。

樊於期出城迎战之后，屯留城里兵力空虚，且士气低落，杨端和、赵灵儿等人换上叛军的衣服，轻轻松松便混进了成蟜的行宫。荆轲和赵灵儿分从两边破窗而入，把剑加在成蟜和韩夫人颈上时，众侍卫才反应过来。

荆轲对着成蟜呵斥道：“叫他们都出去，否则便是人头落地。”

成蟜被吓得脸色发白，牙齿打颤，道：“你们都出去！”

众侍卫出去之后，杨端和使了个眼色，荆轲和赵灵儿把剑收了。杨端和坐到成蟜和韩夫人下首，和颜悦色地道：“我大秦之强，君上是知道的，即便是东方六国合纵都不能取胜，君上以孤城抗之，无异于螳臂当车！”

成蟜道：“都是吕相国逼的，他封我为将军，命我攻赵，我年幼识浅，攻赵定然兵败，不攻吕相国又要以军法加诸于我。被逼无奈，所以才反的。”

杨端和道：“那为何又传檄四方，诽谤大王？”

成蟜道：“这都是樊将军所为，樊将军说：‘今王非先王所出。’导我为此，非吾初意！求诸位将军替我向大王求情，念在同胞兄弟的份上，绕了我们母子。”

杨端和道：“你贵为君侯，奈何听无稽之言，行不测之事，自取丧灭，岂不惜哉？我等都知道首难者是樊於期，君上若能斩其首，献于军前，束手归罪，我等定当为君上在大王面前说情，看在先王的面上，大王或许还能饶恕君上。”

成蟜颤抖着道：“樊将军英雄盖世，我年幼识浅，如何斩其首？再说樊将军忠直之士，何忍加诛？”

杨端和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不再和成蟜婆婆妈妈，一把将其拎起，道：“带我们去登城观战，听话则生，不听话则死！”说着便往外走。众侍卫和判军见成蟜被制，无人敢上前营救。

樊於期被蒙恬、桓齮、王贲等人团团围在山谷口，他大喝道：“屯留的兄弟们听着，秦国的法令你们都知道，即便是此时投降也难免一死，何不拼死一战，杀向咸阳，诛淫人，废伪主。”

判军都知道他所言非虚，秦国法律严苛，既参与了反判，即便投降也不能活命，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得个荣华富贵，当下人人拼死战斗。

樊於期趁着士气高昂，带兵冲出重围，奔到屯留城下，大叫：“开门！”

杨端和、荆轲等仗剑立于城墙之上，挟持着成蟜。荆轲厉声道：“长安君成蟜已带着屯留全城军民归降！有敢开门者斩！”城中军民果然无人敢开城门。

荆轲又道：“樊将军，成蟜都归顺投降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樊於期见大势已去，叹道：“孺子不足辅也！”说完便往赵国方向冲去。

王翦早有准备，指挥秦兵将其围之数重，樊於期挥动长抢，犹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所向披靡。能与他一战的只有赵灵儿，当赵灵儿赶到时，樊於期已杀开一条血路，遥望赵国而去，已追之不及。

杨端和使成蟜大开城门，以纳秦兵。

王翦带大军进城，分兵设守，诸事停妥后，将成峤和韩夫人囚禁在公馆。辛胜往咸阳报捷，兼请长安君发落。

秦王嬴政怒道：“反贼不诛，骨肉皆将谋叛矣！”遂遣使命王翦即枭斩成蟜与韩夫人于屯留，凡军吏从蟜者，皆取斩，合城百姓，尽迁于临洮之地。并悬赏格购樊於期：“有能擒献者，赏以五城。”

使者至屯留，宣秦王之命，成蟜闻不蒙赦，自缢于馆舍。王翦仍枭其首，悬于城门，军吏死者凡数万人，百姓迁徙，城中一空。

参与此次平判的将官全加官一级，士兵获发三倍饷银，无不皆大欢喜。

王翦带大军班师回朝，嬴政亲自出城到渭水边迎接。赵灵儿已快一年没见到他，只见他穿王服、戴王冕，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

王翦等跪下行礼，嬴政忙上前扶起，道：“将军甲胄在身，不用行礼。”

嬴政带着群臣祭祀宗庙，然后在咸阳宫里大宴群臣。等宴会结束后，他把赵灵儿叫到书房，屏退左右后，道：“你回来就好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在宫里寝食难安。”

赵灵儿不明所以，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为秦王，怎么会寝食难安？”

嬴政恨恨地说道：“吕不韦自封为什么‘仲父’，这不是明摆着骑在我头上吗？更可恨的是太后，她找了个叫嫪毐的面首，还要我封他为长信侯，简直令人作恶。”

赵灵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嬴政道：“吕不韦简直太可恨，把抗击合纵军的功劳据为己有，还自封为大将军，掌控了我大秦兵马，这咸阳宫的禁卫、咸阳城的都卫军、以及咸阳令等都是他的人，你说我怎么睡得着？”

赵灵儿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只是他一直醉心于武学，别的一概不管，想不到宫里的斗争这么复杂。愣了一会儿才道：“打败合纵军那完全是王将军的功劳，吕相国没出什么力。”

嬴政道：“我知道，所有过程我都清楚。只是好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如今你回来就好了！你明天把荆轲、高渐离、王贲和蒙恬叫近宫来，以你个人的名义，千万不要说是我招他们来的。”

赵灵儿不明所以，但看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威严日盛，“为什么”三个字却已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