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十一章：檄传天下

赵灵儿等五人跟着蒙骜的大军，出了函谷关，取路上党，径攻庆都，结寨于都山，兵锋直压庆都和屯留。

屯留城内是长安君成蟜和将军樊於期，再有五六万叛军和一大批被裹挟着的民众。

庞煖此时已增兵至十万，扈辄为副将，驻于屯留东西四十里赵境内的路城，与屯留互为呼应。

三方势力一时间僵持不下。

却说吕不韦回到咸阳之后，越发的不可一世，洋洋得意，把渭南击败五国合纵军的功劳都归为己有。此时的他集相国、大将军为一身，牢牢掌握着秦国的军政大权。

吕不韦见嬴政日渐长大，且英明过人，每每想到这个坐在秦王宝座上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便心神舒畅，得意非凡。他心里常以太上皇自居，却苦于不能对外公开，略显美中不足，于是想了个主意，去到甘泉宫与太后朱姬商议。

太后见吕不韦到来，愀然不乐，道：“相国大人，大将军，你还知道这深宫中还有哀家这么个人啊！”

吕不韦见其哀怨的眼神，想起自己最近比较繁忙，确实许久没来这甘泉宫了，心下有些歉意，忙说了些甜言蜜语，与太后温存了一番。

事后，吕不韦道：“看着咱们的儿子越长越大，且精明能干，我这个做爹的是说不出的欢喜。”

太后哀怨地道：“他已经多久没进宫请安了？有时我甚至觉得他不是我生的。你们都不来，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中孤零零的，真怀念以前在邯郸的日子！”

吕不韦道：“看着自己的儿子却不能相认，实在是憋屈，不若我自封为‘仲父’，他不能称我为父亲，叫我一声‘仲父’也是好的。”

太后道：“成蟜那个孽种还没剿灭，朝中还有不少对头，你不怕他们反对啊？”

吕不韦傲然道：“蒙骜已到屯留，剿灭成蟜指日可待。如今我身为相国和大将军，朝中那些宵小谁敢出来反对？”

太后悠悠地叹道：“你在外面倒是风光无限，就留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中冷冷清清！”

吕不韦出了甘泉宫，路上不时想起朱姬哀怨的眼神，又苦于事务繁忙，不能天天进宫相陪，暗忖道：“许多政令都需太后同意才能颁发，此时切不可怠慢了她，怎生想个法子才好？”想到这儿，灵光一闪，已有了主意。

吕不韦回到相府，召来了门客嫪毐，只见这嫪毐高大魁梧，身材伟岸，仪表堂堂。吕不韦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嫪兄弟，本相有一事需你去做，不知你是否愿意。”

嫪毐道：“但凭吕相吩咐，小的无不遵从。”

吕不韦故作为难地道：“只是此事太为难嫪兄弟了。”

嫪毐知道他话已说到这份上，这件事自己是非去做不可了，道：“为吕相做事，小人甘愿赴汤蹈火！”

吕不韦道：“尝闻嫪兄弟房中之事了得，如今所求嫪兄弟之事与此有关。”

嫪毐尴尬一笑，不知如何接话。

吕不韦道：“今有一妇人，常年在深宫中颇感寂寞孤独，烦请嫪兄弟进去陪侍几天。”

嫪毐听得目瞪口呆，愕然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又道：“外人不得轻易入宫，只得委屈嫪兄弟，诈为阉割，然后以宦者给事宫中。”

吕不韦与太后的那点私事在咸阳已是公开的秘密，嫪毐此时已猜到让他去侍奉的定是太后，顿时有些欢喜，欣然自以为奇遇。

嫪毐进甘泉宫后第二天，太后果然非常满意，即刻同意了尊吕不韦为“仲父”的提议。

嬴政接到尊吕不韦为“仲父”的奏章之后，怒不可遏，只是他近来城府越来越深，内心火冒三丈，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批准了奏章。

从此，便称吕不韦为“仲父”。

再说蒙骜结寨于都山，与庞煖和屯留城内的长安君成蟜对峙。

庞煖说：“庆都之北，惟尧山最高，登尧山可望都山，宜往据之。”于是命副将扈辄引军二万先行。

扈辄到尧山脚下时，已有秦兵万人正在山上扎寨，扈辄趁秦军立脚未稳，冲上尧山一阵厮杀，将秦军杀散。

蒙骜派出张唐引军二万，前去争山，而此时庞煖大军亦到，两边于山下列成阵势，大战一场。

此时赵军已占据了有利地形，扈辄在山头用红旗为号，张唐往东，旗便往东指，张唐往西，旗便从西指，赵军只望红旗指处，把张唐重重围住，庞煖下令：“有人擒得张唐者，封以百里之地。”赵军无不死战。

张唐奋尽平生之勇，不能透出重围。正在苦苦支撑时，蒙骜大军已到到。

荆轲道：“你们去救张将军，我和赵灵儿去射杀山上的旗手。”说着每人背起一张大弓，展开轻功，绕到尧山之后，于悬崖峭壁上提纵攀援而上，到了山上，只见赵军已把营寨扎好，把守森严，仅凭两人根本闯不进去。

二人爬上一颗大树，已能看到挥舞红旗之人，荆轲道：“太远，弓箭射到。”

赵灵儿道：“庞煖能把内力附着在箭上，威力极大，我也试试。”说着弯弓搭箭，运起至阳真气，嗖的一声，那支箭裹着一层红芒，如流星赶月般飞了过去，一箭射穿了旗手的胸膛。

荆轲鼓掌道：“好家伙，越来越厉害了。”

山下赵军失去了上山的旗号指挥，一时乱了方寸，蒙骜趁机带着秦军一阵厮杀，把张唐接应出来，同回都山大寨。

再说长安君成蟜是秦庄襄王回咸阳后所生，比嬴政还小一岁多，年幼不谙军务，一切事务都是由其母韩夫人和将军樊於期做主。

韩夫人三十余岁，容貌甚美。樊於期年约三十四五，留一把长须，样貌颇为儒雅斯文。

樊於期道：“臣细细查访了当年先王在邯郸的经过。赵姬先是跟吕不韦，再由吕不韦送给先王，不久便生下了赵政，由此可见，赵政定非先王骨血，而是吕不韦的孽种。惟君及是适子，如若不揭发，则嬴氏之国，化为吕氏矣！”

韩夫人恨恨地道：“定要揭发吕不韦和赵姬那贱人，将此二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成蟜忿然按剑，怒道：“我嬴氏子孙，宁能屈膝为贾人子下乎？惟将军善图之。”

樊於期道：“今蒙骜兵困于赵，急未能归，而君上是先王亲骨肉，若传檄以宣淫人之罪，明宫闱之诈，臣民谁不愿奉适嗣以主社稷者？”

于是樊於期连夜作了一篇檄文，并命人抄了多份四下张布，檄文曰：

长安君成峤布告中外臣民知悉：传国之义，适统为尊；覆宗之恶，阴谋为甚。文信侯吕不韦者，以阳翟之贾人，窥咸阳之主器；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不韦之子也！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奸生之儿，遂蒙血胤。恃行金为奇策，邀反国为上功，两君之不寿有繇，是可忍也？三世之大权在握，孰能御之！朝岂真王，阴已易嬴而为吕；尊居假父，终当以臣而篡君。社稷将危，神人胥怒！某叨为嫡嗣，欲讫天诛，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子孙臣庶，念先德以同驱。檄文到日，磨厉以须；车马临时，市肆勿变！

樊於期将檄文四下传布，秦人多有闻说吕不韦进妾之事者，及见檄内怀娠奸生等语，都是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嬴政和吕不韦见到檄文后，无不大怒，吕不韦道：“长安君年少，不辨为此，此定然是樊於期所为也。”于是下令给蒙骜，催他早日擒杀成蟜和樊於期。

蒙骜先后接到檄文和吕不韦的催促命令，暗道：“此事涉及的太多，若不能将成蟜与樊於期速速斩杀，我这上将军也算到头了。”于是撤回攻打庆都的部队，集中全军猛攻屯留。

樊於期将屯留附县丁壮悉编军伍，死守屯留，蒙骜一时攻不下来。

蒙恬悄悄对父亲道：“如今长子、壶关等都依附于成蟜，咱们这般全军出动，一旦庞煖杀到，那便是腹背受敌，没有腾挪的余地了。”

蒙骜叹了口气，道：“为父何尝不明白？只是必须要速速斩杀成蟜和樊於期，否则僵持下去，不知道此二人还会弄出什么，损我大秦名声！”

蒙恬四下一张望，见没人之后，悄声道：“父帅是否相信檄文上的说辞？”

蒙骜低声喝道：“此事以后休要再提。”过了一会儿，又道：“有明君才能有贤臣。商鞅、公孙衍、张仪、甘茂、楼缓、范睢等为何千里迢迢来咸阳？还不是追寻明主，有了明主他们的才能才得以施展。咱们为将者，更是要依靠明主才能有一番作为。”顿了一顿，道：“当今大王虽然年纪尚小，但观其谈吐胸怀，是个志向远大的君主，你们好好辅佐他，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便在此时，有人来报：“庆都城里的叛军尽数出城，往都山大营而去。”

蒙骜道：“庆都城里的叛军不足两万，敢尽出攻我大营，定是与庞煖约好了，咱们此时回去定然会中庞煖的埋伏。你和赵灵儿等五人带三千骑兵回去，不要让敌人烧了咱们的粮草。”

蒙恬和赵灵儿等人带着三千骑兵走小路赶到都山大营时，军营门口正在厮杀，大营里的秦军已有不支的迹象，见援军到来，顿时士气大振。

叛军人数虽是秦军的三倍有余，但多数是附近抓来的壮丁，在城上扔石头滚木还可以，面对面厮杀则差秦军太远，不一会儿便被秦军杀退。

叛军无马，以步兵为主，蒙恬等带着三千骑兵一路追杀，便如砍瓜切菜一般，追到庆都城下，城里的军民见大势已去，早已大开城门四散而逃，蒙恬等纵马入城。

荆轲哈哈大笑道：“这庆都攻了半月都不下，想不到就这么被咱五兄弟轻轻松松拿下了。”

蒙恬皱眉道：“咱们都没受到像样的抵抗，顺利的异乎寻常，是否有什么阴谋？”

高渐离笑道：“这人都跑光了，还能有什么阴谋？待咱们登上城楼，我给你们击筑一首，以贺今日之胜。”

蒙恬见赵灵儿皱眉不语，若有所思，问道：“赵兄为何不说话？”

赵灵儿道：“我也感觉不大对。”

对他神乎其神的“感觉”，众人已是信服不已，齐声问道：“哪里不对了？”

赵灵儿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似乎与蒙兄有关。”

蒙恬色变道：“父帅现在屯留城外，如果庞煖的赵军杀到，与樊於期前后夹击，那便糟了。”

赵灵儿道：“咱们赶快回去。”说着掉转马头，往屯留疾驰而去。

当听到有人去劫营时，蒙骜便已料到庞煖与樊於期即将动手，于是迅速调兵布阵，以待敌军到来。

果然没一会儿，扈辄带着五万赵军杀到，蒙骜亲自上前与之交战，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只听一声炮响，屯留城门大开，樊於期率众杀了出来。

蒙骜舍弃了扈辄，杀向樊於期，道：“樊将军，大王待你不薄，你为何反叛大王，并出言中伤他？”

樊於期道：“蒙将军，大丈夫立身于世，须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岂能屈膝于商人子下乎？”

蒙骜怒道：“素闻樊将军武功冠盖大秦，老夫今日要领教了。”说着便提剑攻向樊於期。

樊於期提起一杆五尺长的长抢，一边招架一边道：“蒙将军，你也是四朝元老了，无论是昭襄王还是先王都待你蒙家不薄，如今你为何不忠于嬴氏子孙，反而要为商人之子卖命呢？”

他内力深厚，这几句话说的中气充沛，万军呐喊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秦军士气顿时受挫。

正在这时，庞煖的大军已到。他战场经验何其丰富，一眼便看出了秦军士气低落，亲自带头杀向秦军。

秦军此时已无斗志，被杀得大溃，蒙骜身带重伤，被赵军围之数重，复犹力战杀数十人。

庞煖拿起弓箭，喝道：“蒙骜老儿受死吧！”说着嗖的一声，一箭射向蒙骜，蒙骜举剑挡开，只觉得他这箭上的力道大得出奇，手上之剑差点拿捏不住。

庞煖见他已然受伤不轻，自己这一箭居然射他不死，心里佩服，手上却没闲着，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欲再射时，蒙恬等人已赶到。

蒙恬悲呼一声，疯狂冲进赵军包围圈。

赵灵儿举起弓，一箭往庞煖射去。庞煖见来箭迅猛，举弓抵挡，只听啪的一声，庞煖虎口爆裂，一张铁弓被射成两截。赵灵儿不给他喘息之机，又是一箭射去，正中庞煖胸口，羽箭透胸而过，庞煖摔下马去，当场死亡。

赵军见主帅已死，无心再战，在扈辄的率领下来迅速退去。

叛军也撤回了屯留，樊於期亲自殿后，他向赵灵儿喊道：“这位小兄弟内力深厚，武功了得，哪天咱们切磋切磋？”

赵灵儿无暇理他，忙察看蒙骜的伤势，见他伤口无数，已无气息，一代名将，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