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衣传 第一章：【3】天下大势（下）

潜入大理国境，按照约定巴根和宝音朝鲁一行明察暗访，一一将沿途所见详尽记下来。护卫们则于城外等候，如此方不引人注意。及至将归，则再行换成蒙古军队装束，便于畅通，免去麻烦。

大理乃边陲小国，前身系“南诏国”，为蒙舍部落首领皮罗阁所创，其后逐渐在征伐过程中形成而今大理国版图。

大理国子民和国君皆习于偏安，极少有开疆扩土的志愿，因此数百年来极少为外族入侵。其国子民皆过着相对安定优容的生活，虽不及大宋富庶，但远比大宋宁静、祥和。

这是巴根进入该国后的第一感受。

此外，大理佛教兴盛，历代国君完成传位大业后都归于佛祖坐下。是以大理杀戮极少，重文轻武勤政爱民。

如此国度，巴根断定今后绝对不会成为蒙古王统一天下的障碍，想取便取，直若探囊一般简单。

本来，巴根预想拜会大理国国君后再北上，取道西夏回归蒙古。然一路所见所感皆令巴根放心，大可高枕安寝。于是，着即于城外寻得护卫们，相随一道北上，仍不惊扰百姓。巴根一行数百人自宾川达鸡足山，然后绕行洱海至苍山，继而过洱源出剑川，将至西夏国境时，大理国从军官到将士以及百姓竟毫无所觉。

巴根心知蒙古之威早已鞭及西夏全境，是以无需顾虑所行的影响，自然无需化妆百姓。

相反，巴根一行在西夏所获得的礼遇远远高于蒙古国内，此乃全因蒙古国之强大，远是西夏不可小觑之故。

因此，西夏之行大家便再无顾忌，皆由宝音和朝鲁带队而行，一路上多有西夏官员奉西夏皇帝之命沿途接待，极尽地主之谊，唯恐礼遇不周开罪巴根从众。

将至蒙古，巴根自是感慨，不觉又回想起那日在南朝皇宫所见，实乃细思极恐。

巴根本于西夏军事民俗谙熟于心，但为表对窝阔台之忠诚，巴根将此行回归路线定为自兴庆府沿西开拔，自西凉府、宣化府、西平军司、黑水镇燕军司、黑山威福军司进入蒙古国，真真将整个西夏王国绕行一圈，费时旬月有余。

自进入西凉府后，巴根便央求当地官员配备一顶上好软轿，并良驹百余匹纳入使用。

一路上所见所闻以及山川地貌甚而官员应酬礼节，巴根一律交由宝音和朝鲁执行，自己则于轿中思索巫师预言，不觉心惊胆寒——

那日，窝阔台目睹巫师自焚，便急切召见巴根。尽管巴根尚在病中，仍被窝阔台侍卫强行架起，抬去面见。

“巴根，巫师……巫师的预言——”窝阔台满脸通红，桌上酒水流得到处，杯盘狼藉。

巴根咳嗽几声，身子晃了几下，似乎跪拜不下去。窝阔台打了几个响嗝，迷迷糊糊地朝巴根摆手，疾言厉色地道：免啦……免啦！

“大汗，巫师似乎……似乎从来没有预料失误，大汗——”巴根说这话的时候，舌头抖动得厉害，仿佛打结一般。幸好有病在身，聊可作掩。

闻言，窝阔台变貌失色，宽阔的额头上大汗颗颗渗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王帐内缓缓踱步。

窝阔台记得——

先王成吉思汗擅战，养育子嗣极多，而且个个英勇，皆有登基为王之心。

有一年，也即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大哥术赤和二哥察合台争宠，两人皆欲独享在父亲面前的荣光，于是暗里相互争斗。

不料，有一次巡猎，父亲为考验幼小的窝阔台而故意受伤。窝阔台见状，硬是拼着小命不要将父亲拖到安全地方，然后手持父亲大刀为其戍卫，直到父亲护卫队到来，历时三天之久。自此，父亲对幼小的窝阔台青眼有加，觉得其极具可塑性，将来必定能承继自己的汗位。

大哥赤术和二哥察合台知道后，设计陷害窝阔台，将之诱骗至一处悬崖边，故意令其去捡拾一块父亲赏赐的玉佩。结果，窝阔台不小心坠入山崖，后来为巫师救助。

巫师悄悄告诉窝阔台，永远不许跟任何人讲他的存在，并且在暗中帮助窝阔台一次次脱苦离乱，直到其顺利继承汗位。

此后十余年间，每逢大战窝阔台都要请示巫师，本来是出于对巫师的尊重和感恩，没想到巫师的每次预言全皆应验。

自此，巫师成了蒙古国最有权威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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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当下虽是天下七分，然我蒙古雄踞漠北虎视天下，既然巫师有此预言，那么我们也不可用强，暂且励精图治，以待天下突变，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巴根见窝阔台全然清醒过来，继而献言。

窝阔台见说，满眼尽是痛苦之色，但凡想起十数年来巫师对自己的呵护与扶持，无不心生感念，断断不肯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窝阔台没有回答巴根的话，继续在王帐里缓缓踱步而行。

这时，护国大将军拉克申进来，报说三军集合完毕，只待大汗一声令下便可力行南征大计。

拉克申出身平民，其祖上皆无分毫功名，及至拉克申时因其作战勇猛，而且多有韬略，几番协助成吉思汗征伐四方，战功赫赫。是以成吉思汗临终将窝阔台托付给拉克申，拉克申虽年及半百，仍极为忠诚，丝毫无有居功自傲之心，亦得窝阔台重用，将其提拔为“护国大将军”，总揽蒙古三军，在蒙古威信极高。

除却打仗，拉克申仿佛对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有兴趣，包括女人。因此拉克申虽位极人臣，然始终孑然一身，无有妻室。

自然，也无子嗣。

对什么都感兴趣的人，往往很难在某一领域取得大成就。反之，必成大器。

拉克申正是如此。

窝阔台很清楚，便即哪天自己从汗位上跌下，只要有拉克申在，早晚必再登大位。这便是“一将难求”的最好注解。

“将军请坐，容……且容我思虑思虑！”窝阔台极为谦恭地扶起拉克申，然后微笑动容道。

拉克申话不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实战，而非嘴上功夫。是以，拉克申亦恭敬地坐到一旁，同时向巴根拱手致意。

巴根：将军！

拉克申还是没有说话，机械地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窝阔台扫视了两位爱将数眼，然后继续在王帐内缓缓踱步，每踏出一步看似轻巧，实则万分艰难，因为现在战与不战皆是“骑虎难下”。

战，万一巫师预言成真，那将是不可承受之重。

和，号令已出，三军皆知，必然折杀大军锐势。

忽然，窝阔台双手捂住胸口，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这是他的“苦肉计”，意在博取拉克申的理解，然后说服三军将士。

果如此，便是拉克申的意思，而非窝阔台不守信。至于如何同将士们言说，那是拉克申的事。

想必，他有办法。

然而，这次窝阔台想错了。

只见拉克申遽然起身，嘎声道：大汗，三军已……按照您的命令，我斩杀了带头畏战的两名副将，军心正盛！

“嗯，这样，你且和将士们言道一番，我先着派巴根大人为使，潜入南宋探查，设若无有巫师所言大神出现，那时再行发兵！”窝阔台说着，方才佝偻的身子挺得笔直，脸上显出坚毅刚强之态。

显然，这是退让的底线。

若非面对拉克申，便是天下任何君王，窝阔台都可以毫无顾忌，说一不二。

拉克申自然明白，亦不说话，只单膝跪拜，以示得令。

于是，巴根一行悄悄化妆入宋，明察暗访多日，但见大宋确实富庶，同时也发现江南之人多有书生娇嫩之气，且无论达官贵人即或贩夫走卒，一律喜好沉醉于酒楼和青楼之间。

得此情状，巴根喜不自胜，独独不见巫师预言之说，于是大胆觐见大宋皇帝赵扩，威言胁迫，以试其心，为窝阔台南征作准备。

最终。

天算人算成真——

巫师预言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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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根在软轿里闭目思维，回想这些事故，不觉昏昏欲睡。便在这时，宝音和朝鲁的声音传来：巴根大人，到了。

巴根闻言一惊，方始发觉已然停轿。

巴根轻轻掀开帘子，一束阳光射过来，巴根顿感不适，却同时发现拉克申便在眼前。

巴根下轿，与拉克申行礼相见，言说一路所见所闻，拉克申当即传令三军，大军各各散归其营，安心操练，不再提起南征之事。

蒙古王窝阔台得知，虽略感失望，同时更觉庆幸，亲自率领文臣武将为巫师下葬，哀荣盛及王公！

自此，窝阔台以民生为本，操练兵马发展生产，熄灭南征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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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扩自尤妃亡故，可谓肝肠寸断。

好在，尤妃为其留下血脉，自此赵扩便把对尤妃的情爱全部延续在迦衣公主身上。王宫内外，自上而下，无人敢对迦衣公主不敬，真真“金枝玉叶”一般珍贵。

同时，赵扩经此困窘，亦深深明白南宋实乃无力相抗蒙古大军入侵，必须求助外援。因此置办大量稀世珍宝，着乐融分别出使大理、西夏和吐蕃，与之交好，互为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