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小镇 88、人类与恶魔

恐怕连黄颜自己也不知道，这小小药片将会给他和这个小镇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这将是如他所愿么？

因为现场过于嘈杂，童乾依稀听到一句不明所以、不清不楚的话，但由于他集中注意力处理伤口，也使得他没有发现黄颜的微小动作，然而，等到他察觉到不对劲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黄颜嘶吼一声，滚落在地，额头上青筋一道道暴起，像爬满了蚯蚓，整张面部抽搐狰狞，身体蜷缩着，因为过于疼痛，他不断来回痛苦翻滚，口中更是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声。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颈，全身绷紧痉挛，嘴角溢出红色的血沫，眼珠变得血红，两枚瞳孔更是在血海中不断来回地扩散、缩小。

“喂！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童乾被黄颜突如其来的反常吓了一跳，人也被黄颜的挣扎撞到旁边，整个人摔倒在地。

黄颜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全身的皮肤更是迅速覆盖上一层血色。

等童乾镇定下慌乱的情绪，从地上起来时，只听见黄颜发出一声如被阉割的流浪猫般的尖嚎，刹那，他停止了抽搐，人也站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下，他彻底变成了“恶魔”。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他身体上的恐怖。

黄颜红色的鲜血逐渐化为乌黑，液体的清柔感被粘稠代替，外部的伤口也开始自发性止血。童乾还没有完全包扎好的绷带下，能依稀可见拇指长的枪口，此时他的血液已经停止从伤口涌出。接下来是他的眼珠，无数血丝从四面八方迅速爬来，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盖上了一层密集的红色蛛网，密密麻麻，骇人无比。同时，黄颜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手指尖、脚指尖…这些身体上暴露在外的体表孔腔，开始齐刷刷地流出黑色浓稠状的混血液体。紧接着，他用右手握住左手，在童乾的惊恐视线中，硬生生将左手掌骨拧断，噼里啪啦的骨骼碎裂声在空气中起伏，随后，他野蛮的将左手从手铐中抽出，双手自此解放。而让人惶恐的是，在整个过程中，黄颜没有一丝犹豫和痛楚。

然后，是状态上的反常。

一个身受重伤、生死一线的男人，竟轻而易举从地上自己爬了起来，他浑身是血，但面对眼前惊惶的人群，背脊坚正，腰杆挺直，如一棵松般岿然不动，体态上看没有任何受伤的遗状。虽然他的五官不断流血，甚是骇人，但从他依稀可见的面部表情中，你仍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异常的冷酷与怨恨。

面对这一幕，不了解真相的童乾整个人先愣了数秒，精神仿佛遭受巨大冲击，他摔倒在地，双腿发颤，短时间内似乎失去了行动意识，他眼睁睁地看着七窍流血的黄颜向自己走了过来。

一双脚出现在童乾的视野中，滴滴嗒嗒，血珠不断滴落在鞋面上。

当童乾抬起头，看到那一张被黑红血条分割的泾渭分明的惊悚面孔时，他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不单单只是恐惧，而是恐惧与震悚的双重糅合，那一瞬间，他感到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蹿出来，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不觉流到了鼻尖。

童乾…害怕了。

黄颜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时，现场的骚乱突然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到他的身上，紧接着，一种种神情爬上一张张脸皮：楚名歌是担忧，温飞卿是疑惑，胡警察是恐惧，拿刀女孩是惊惶，中年大汉是愤怒，而更多的人是怨恨——指数上升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站起来？”

“天呐，你看他的脸，太可怕了，他还是人吗？”

“这不死的家伙，一定是诅咒的根源！！”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将诅镇子的咒断绝了！”

这些生长于落后封闭小镇的居民们，在异常情境下，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中逐渐滋生出一种极端的、迷信的、强感染的正义情绪。

在所有人眼里，黄颜…就是诅咒的化身，而他们自己，则是对抗邪恶魔鬼的正义人类。

黄颜身体展现出的惊骇异常，激起了云栖镇人的噩梦回忆，更将他们过去数十年对诅咒产生的憎恶与恐惧全部吸收，在这一刻，他彻底化为诅咒的人间代言者。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如同一股强电流，恐怖的罪念迅速蔓延至每一个镇民的脑海深处，随后，仇恨的种子发芽，并迅速开花。它开始占据所有人的思维，滋润了恶，吞噬了善。

怨念越来越深。

人们的表情也开始僵化，多变复杂的神情消失了，面孔上只剩下狰狞：那是孩子们稚嫩无邪的狰狞，那是成人们青筋暴起的狰狞，那是老人们沟壑褶皱的狰狞——那是由仇愤憎恨集聚而成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