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小镇 33、向日葵与丑陋的脸

木筑市，第一医院。

病房床头的向日葵张开绿色的双臂，与洒进来温暖的阳光紧紧相拥。

有淅淅沥沥的声音。

仿佛与太阳争宠，从浇花瓶中洒落的清澈水珠，如伞兵般纷纷降落在向日葵的叶上，阳光照来，晶莹透亮的水珠为捍卫领土，挺身将光束反射，朝四面八方弹去耀眼光芒。

数道光芒穿过厚重的绷带，射进病床上少女的眼里，少女原本黑暗扭曲的虚空世界，此时缓缓多了一些莫名的灰白色。

“婆婆，婆婆…有了…有光了…我能感受到光了！”靠在病床头的少女突然抓紧了床单，素唇颤抖。

一旁，窗台边，正在替少女的向日葵浇水的老奶奶，听到少女激动的话语，赶忙将浇水器放到一边，拖着瘦小的身子，一步一拐地绕到少女倚靠的床头。

“小裙，真是恭喜你啊！”一双布满褶皱的老手握住了少女的手。

“谢谢婆婆！婆婆真是给我带来了好运气！婆婆没来之前，恢复的好慢呢，自从婆婆来了，我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摘下绷带啦！”程裙握着老人的手，面带灿烂微笑地说：“等眼睛能看见了，我就带婆婆出去玩，然后请婆婆吃好吃的！”

眼部缠着绷带的少女兴奋地憧憬着未来，然而，她却感到那双握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啪。

一滴水珠落在了少女的手背。

少女顺着手臂往老奶奶的脸部摸去，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开始缓缓地消褪：“婆婆，您怎么哭了？”

已经65岁高龄却仍旧在医院做着清洁工作的老人，此刻已是满脸泪痕，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哽咽道：“婆婆是为你高兴啊。”

少女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坐在床边，她两只手都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温声细语，一字一字说道：“婆婆，您是我的幸运星呢，感谢您这么久细心地照顾我。等我眼睛恢复好了，程裙一定要好好感谢婆婆。”

老人满是伤痕的心被一根名为“善良”的箭射中了。

其实，老人在少女病房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她跟少女的交流并不多，被很多人誉为扫把星的她，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话语与行动，尽量在完成工作的同时，而不去打扰到少女。

因为早年的烫伤，老人的左半边脸留下了大片触目的疤痕，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皮肤越来越松弛褶皱，从而使得疤痕和皱痕揉在一起，让人难以正面直视。

世人嘴中的丑陋面孔。

为了不影响到病人的情绪，老人总是负责打扫厕所以及楼梯间这类费力又肮脏的地方，前不久，老人突然被医院调到了新的康复病房，负责一位失明少女的卫生工作与生活起居。

“真是谢谢小裙了，希望小裙的眼睛能早点好起来。”老人抹着眼泪颤声道，她觉得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中能有幸遇到程裙这样的姑娘，真是太好了。尽管很多时候老人都做得不够，因为长年处在厕所和阴暗角落进行清理打扫，所以对照顾病人这份工作还不是很熟练，即便老人曾经在小镇医院当过二十多年的护士。不过好在程裙总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嫌弃过老人，很多时候甚至主动帮老人分担压力，这些举动都让老人心里暖洋洋的。

“婆婆，这段时间照顾这么笨又什么都做不好的我，真是辛苦您了。”程裙低下头，内疚说道。

“没有，没有，能照顾小裙是婆婆的荣幸呐。”

“婆婆，我听说您以前在云栖镇当护士呢，能给我说说您当护士的经历吗？小裙…小裙在病好之后，也希望像婆婆一样，当一名护士去帮助他人…”

或许是在医院呆得久了，程裙对护士这个职业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名为李虹的老奶奶笑了笑：“婆婆可不是一个称职的护士呀。”

“婆婆，您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护士。”

李虹摸了摸程裙的头，回忆起当年的酸甜苦辣，缓缓说道：“婆婆可是看遍了人生冷暖，以前在那边镇上医院做护士的时候，有太多揪人心肠的画面了…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丈夫原本是个小老板，为人善良忠厚，可却在一次生意中遭到了朋友的背叛，之后家里就破产了，让人惋惜的是，丈夫在不久后也患上了重病…一天在医院里，丈夫和妻子所有的亲戚都来了，丈夫全身插满了管子，昏迷不醒，妻子跪在地上求那些亲戚，求他们帮帮她的男人……然而，令人心碎的是，所有的亲戚都只是礼节性地表达了善意，没有人留下来，当最后一个亲戚离开时，妻子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病房内，老人和少女坐在床上，女孩趴在老人的膝盖上，听她讲着过去的往事，远远看去，画面和谐，二人像极了一对关系甜蜜的婆孙。

老人的手始终被少女握着，心被少女温暖着。李虹绝不会想到，这次自己能够被医院上调到高级病房做清扫，是因为女孩主动跟楼层长提的要求。

在一次护士间的偶然谈话中，女孩得知医院里有一名孤寡老人，每天都在任劳任怨地清扫着医院中最肮脏的地方。这位老人曾经是其他地方医院的护士，只不过在一次医患矛盾中，被闹事的家属用开水泼向了她的脸部，从而导致半张脸毁容。之后由于那张烫伤的脸，使得老人无法继续频繁地出现在病人面前，她只得退下身，从事最微弱最辛苦的打扫工作。

“诶，你知道吗？那老婆婆被人称作是扫把星耶？”

“怎么？是那个叫李虹的老太太吗？她做了什么吗？”

“就是她照顾的病人大多都没好下场啦……你知道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一个状态还不错的病人在她的照顾下死了，家属一时气昏头，就拿开水泼了她……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明明是那个病人自己突然发病…再说咯，老婆婆之前一直都是照顾重症病房里的人，能呆在里面的人，活下来的概率本来就比较低…”

“那这样说，老婆婆是挺可怜，下次还是不嫌弃他了…上次我去上厕所，看到她那张脸被吓了一大跳呢！”

“我也被吓过…说老实话，是真的很吓人…”

“哈哈，我们还是离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