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水鬼男友 第一章 落水

她叫元明元，为什么会起这么个名字，她也曾无数次问过她爹，她爹猛灌一口酒，望着远方叹道：“你爷爷起的，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叫元旦元？”

爷爷早就过世了，可能因为爷爷是个喜爱国粹并且追求对称美的艺术家吧！又或者她们家族的姓氏就是元…元，毕竟爷爷叫元又元。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元明元，圆明园，像是预见了她这被摧毁的一生，不喜欢。

所以啊，她总是让别人叫她小明。

小明总会重复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自己在医院打预防针，护士刚捞起她的袖子，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嘴上大喊着：“天啊，好恶心呐，她好像一条花斑蛇……”

她上前扳住小男孩的肩膀，神情恐慌地摇晃着小男孩，一边低嚎：“你胡说什么呢？”

小男孩被她吓得大哭，猛然间又不知从哪儿走出来几个人，把她手臂钳住，拖进了厕所，拳打脚踢。

厕所里，梁潇潇正拿着手机对着她，嘴里不停地骂她恶心，她低头，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她仰天长啸，喉咙干疼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周围开始旋转，厕所变成了教学楼前的操场，教学楼各层走廊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她赤条条站在操场中央，接受着数千双犹如利箭般的目光。

“蛇妖，蛇妖……”有人指着她大喊，其他人也陆续加入他的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那声音犹如魔音灌耳，小明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抖，她抱头蹲下，直到嘴唇咬破，才不停地摇头否认，“我不是，不是……”

可她的声音像是风中残翼的蝶，轻而缥缈……

小明猛地惊醒，背后已有一层毛毛汗，她赶紧走到船头抽了支烟，思绪重又恢复清明，江风拂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自从高二自杀未遂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化作梦魇，如荆棘般缠着她，至死方休。她以为，这么久了，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可是不然，人们永远不会对恐惧习以为常。

轮船正行驶在一座跨江大桥下方，已经快到渡口了，船上没几个乘客，而这仅有的几个乘客除了小明，还都是来自一个夕阳红的旅行团，看来这“长江一日游”的标题并不那么吸引人。

夜幕低垂，江面上波光粼粼，即便有城市的灯光掩映，江水还是黑乎乎一片。南方夏季的天气常让人难以琢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能电闪雷鸣，这不，夕阳刚落，狂风就已呼啸而至了。

阴沉的天空隐约有雷吟，似乎在预告着大雨将至，小明摁灭烟头，准备回到船舱里面。

突然，船身猛地一颤，小明一个踉跄，砸在了栏杆上。船上的乘客也都东倒西歪，好在大家都坐在座位上，并不如小明狼狈，广播适时响起，大家都赶紧拴好了安全带。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的轮船遇到了不明撞击，大家请坐在座位上，拴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船长正在协调解决……”

广播刚播出第一个字，船体就又摇晃起来，一次比一次剧烈，与此同时，小明也被甩出船外，好在慌乱中拉住了栏杆，才没有掉下去。

原本平静的江面变得波涛汹涌，随着一声炸雷响起，闪电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风卷云涌，滂沱暴雨以排山倒海之势倾盆而下，天地间，只剩下“唰唰唰”的雨声及偶尔几声惊雷。

跨江大桥上的车辆及行人都因大雨通行受阻，亮起了红通通一片。有些行人索性也不走了，找个稍微能避雨的地方，等着雨停，毕竟这种雷阵雨并不会持续太久。

轮船因受到强烈撞击，船长也慌了，报了警，竭尽所能地稳住船舵。

桥上有行人被江里动荡的轮船吸引了目光，并且发现了轮船外还悬挂了一个人，随即一传十，十传百，桥边马上聚集起了人群。

此时的雨势并没有减小，这些人也不怕淋雨了，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更有甚者，直接开起了直播，“666”地喊得起劲。

小明如一只落汤鸡，挂在船头飘摇，从轮船颤动第一下到现在不超过3分钟的时间，她的体力已达到极限，她颓然地想着：反正我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与其在这儿僵持着，倒不如主动跳下去干脆！

但是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毕竟那翻滚的江水着实让人心生恐惧。

小明正想着，突然感到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刚要低头去看，却被一阵巨力牵扯，急急坠入江水之中。

跨江大桥上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啊！！！那人掉下去了！”

小明是只旱鸭子，即便不是，也没有人能在这怒嚎的江水中存活下来。

落水的第一秒，耳膜里充斥着“咕咚咕咚”的水声，倒是比在外面平静得多。小明意识到自己快死了，想来也算是件幸事，一是可以永远地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一是可以马上见到去世的爸爸妈妈了。

落水的第三秒，小明猛喝一口水，有些心慌。她担心自己被捞上案后会被媒体当成蛇妖大做文章，她又想，在江里面尸体打捞难度本来就大，能不能捞上去还是一说，即使被打捞上去，尸体都泡得浮肿了或是泡烂了，谁还知道她是谁，谁又知道她患过什么怪病。

她这一身伤痕累累的皮肤，无论生死，都不想再被任何人看到。

落水的第五秒，小明七窍充水，被呛至窒息，她双目圆睁，眼白上翻，正是弥留之际，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藏在一簇凌乱的黑色水草中，闪着幽蓝的光，像透过了世间所有的苍凉，木然地盯着她。

是死神吗？小明想着，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胸口和人中处生疼，像被人锤了掐了一般。

小明睁眼，一张中年大叔的脸正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凑过来，见她睁眼，中年大叔马上停止动作，又惊又喜地对着周围大喊道：“醒了，可算是醒了！”

一群脑袋围了上来，小明只觉得光有些刺眼，看不清人，感觉他们在说话，却又听不清楚。

小明现在才感觉到，不仅是胸口和人中，七窍和脑袋也生疼，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儿。

直到轮船靠岸，小明才重新取得脑袋和四肢的使用权。

原来，她被救了。

刚才的中年大叔是船长，他给她做了急救措施，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小明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原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从事情发生到结束，不过二十几分钟。

她能动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自己是不是衣不蔽体，所幸，长袖过手腕儿，内搭衣服压在裤子里，裤腿也长得遮住了半个脚背，一切还算正常。

轮船安全靠岸，同行的大爷大妈们都惊魂甫定，在船上大家都屏声静气，一靠岸就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讨论着，纷纷围着船长要个说法。

船长给出的解释是，轮船驶入了正在大规模迁徙的鱼群中，鱼群被轮船的发动机吓到，开始脱离路线地乱游，一条鱼不足为虑，但是成千上万条的鱼则能掀起巨浪，再加上狂风暴雨，这才造成了刚才的现象。末了还加了一句，这些都是经常能遇到的情况，不用担心。

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再者大家都没事，所有人这才一颗心落地了。

船长报了警，也打了120，轮船一靠岸，便有几个白衣医生护士抬着担架上了船。

小明是怕去医院的，于是一口拒绝，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但是船长及那群大爷大妈都不停地好言相劝，医生也表示，做个全身检查后才完全放心，这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听着“叽叽喳喳”的劝导声，小明特别心慌，她黑着脸，冷冷道：“不去就是不去。”

说完便强撑着离去，和刚刚赶来的本地电视台记者撞了个满怀。

小明起身，也不去看那女记者一眼，径直走了，也不管身后的唏嘘声。

小明打了车，她坐在后排，可以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蓬头垢面，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颓唐之色，好不狼狈，也幸亏这个司机心好，愿意载她。

车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直到司机提醒，小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小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得不感慨这手机的质量及防水功能。

一个未接电话和三十多条微信未读消息。

先点开了未接来电，是工作室老大的号码。

小明是程序员，在一个工作室上班，这个工作室是一个叫程银的中年男人创立的，也就是她的老大。

今天是周六，她还从来没有在非工作时间接到过老大的电话，觉得甚是奇怪，但是也没回拨。

又点开微信，是她们工作室的微信群，未读消息已上升至四十几条。

小明把界面翻到第一条未读，是一张图片。

一张放大N倍的小明挂在船边的图片，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只要是认识的人，便能一眼认出那是小明。

图片是老大发的，接下来是一句话，“小明，这是你吗？”

接下来陆续有人回应，有说那是她，也有说那不是她的，说是现在朋友圈、微博上都传疯了。

接着又是视频又是截图又是照片，发了一大串，大家都在讨论着，也在@小明赶紧回应。

小明叹了一口气，回了句，“我现在很好。”

她的消息刚发出，又收到一张图片。

小明点开图片一看，这张图片要清晰地多，是她落水的前一刻，正在低头去看着什么，她把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的左脚踝上，赫然有一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