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楼几重 第二十四章 巫师出面

自乡父莅临会场后，众人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脸上离开过，那一双双澄澈的黑色瞳孔中无不散发着一股炽热的疯狂。

这个身材魁梧，雄姿英发，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一股从容气息的男人，是他们无上的乡父，他们发自心底的膜拜！

奚沐此时不得不叹服部落教条的可怕，同时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些被部落灌输了狂热与迷信思想的人们，在这一刻展现出的嘴脸，从他这个位置来看，是多么可笑。他们之中，除了极个别的人清醒以外，其他人都像灌了迷魂汤似的。

“这群愚昧的人已麻木太久，只有用乡父的鲜血才能将他们浇醒。”

奚沐不禁握紧了拳头。

道貌岸然的乡父并不知道他身边有个少年时刻想要夺他性命，他自认为长久以来在众人心目中都是不可侵犯的，没有一个人敢有犯上之心。

这也是他时常洋洋得意的一点。

他看着身前如王阳一般的人海，胸中豪情万丈，激荡万千，于是慨然说道：“冥水部的子民们，抬起你们的胸膛听我说。过去的一年里，咱们部落遭受了诸多灾祸，但这些灾祸并未压垮我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海神！因为有你们！只要咱们每个人心中都拧着一股劲儿，时刻遵信海神教诲，恪守部落禁规，那就没有什么能够打垮我们！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听得心潮澎拜，齐声喝道：“对！”

“但是..”乡父的音调陡然降低，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前不久部落恰好抓到一个触犯了禁规的人，他的下场不用我说，想必你们也很清楚。我在重申一遍，身为冥水部人，一定要遵守部落的规矩，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还为整个部落。一旦发现有人不遵守禁令，莫说海神不会绕过你们，我也不可能绕过你们。记住了吗？”

“是！”

万人齐喝，声彻四野。

乡父的言论恩威并施，警示了众人，也鼓舞了了众人，冥水部人无不激动异常，但这些却没有引起跛脚巫师的半点兴趣。他的视线在名字写进了纸条的两个人——侍卫刘浑与侍卫汪沼脸上来回往复，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两人一定是哪里招惹了奚沐，不然也不会沦为牺牲品，他暗想道。

可他们是小乡父身边的侍卫，听说与小乡父关系不错，如果他贸然在乡父面前点出两人，会不会引起小乡父的阻挠？

这是他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如果小乡父挺身而出，为两人辩白，那就麻烦了。倘若乡父不偏袒还好，要是偏袒起来，他反倒里外不是人。

他忽地感到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脚，不消说一定是奚沐。奚沐向他传递的意思很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愈发欣赏起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是个难得的人才，可对方提供的名单着实让他为难。

然而下一瞬，他就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看到他的死对头，那个三天两头就要讥讽他一次、瘦的跟麻杆似的卑劣巫师不经意瞟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不就是在大巫面前揭发过你的一次恶行么？至于这样记恨我？你不去反思你当年在部落里的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反倒怪起我来，真是倒打一耙。你欺负其他人我管不着，可你万不该去欺负我的人。那个谦和的年轻人哪里得罪你了？”这些多年来，跛脚巫师不止一次的这样想到。

可对方俨然把过错都推在了他的头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不依不饶，逮着机会就要恶言辱骂他一番。他气得牙根酸痒，可也苦无良策。

更可气的是，这次的祷词人最后竟定为了他！他方才瞥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在向自己炫耀，炫耀他再一次胜过自己，炫耀他将永远压得他翻不过身！

他娘的！豁出去了！

跛脚巫师暗骂一句，然后绕到人群前边的那处空地，背对着人群，面对着乡父，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乡父大人，祸患当头啊！”

他离奇的举动与言辞招致众人的哗然，连几位巫师也都一脸愕相。

乡父脸色一沉，道：“慢慢说来。”

“方才我恍神之际，意外收到一条神念。那神念告诉我，有人对乡父不忠，在这场部落盛事中，竟携带了禁书！”

“莫非是海神大人显灵？”

“是谁有那么大胆子！”

“怪不得乡父大人再三告诫我们要恪守禁规，原来他老人家早有觉察。”

跛脚巫师的言论激起了众人的愤慨，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好！好啊！到底是谁？不妨说与众人认识认识！”乡父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巫师听罢，猛地转头，冲着背后厉声道：“天理昭昭，海神显灵！刘浑、汪沼，你二人还不上前认罪!”

刘浑与汪沼顿时如遭雷击，木在原地。

“什么？”刘浑咽了咽干涩的嘴巴，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二人平日里目无法纪，为所欲为，养出个顽劣心性。而今竟斗胆夹带禁书参加祭祀大会，把如此庄重的大会视为儿戏，满足其病态意趣，真是天也难容！若不是海神显灵，乡父大人今日非要因你等的一时兴起，蒙受神灵责罚不可！”

汪沼听得心惊胆裂，七魂吓丢了三魄。

刘浑脑海也是一片空白，停顿几息后，才颤兢兢地抬起手臂，指着巫师磕磕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

“还敢狡辩！你们以为禁书藏得巧妙，就足以蒙混过关么？乡父大人，禁书就藏在他们的冠帽里，可命几人当场搜身，以正视听！”

“去搜。”这条施令好似从乡父牙齿间挤出般，阴冷无比。

刘浑与汪沼尚沉浸在惛懵之中，便见两个虎背熊腰，堪似山夔的壮汉向他们走来，这两人的体型就像两尊大山，压得他们惴惴难安。

谁也没有注意，站在一旁观望这出好戏的奚沐，眼神却如两团鬼火，在黑夜中明灭不定：“好一个尖牙利嘴！”

巫师的这套说词出乎了他的意料，把禁书藏在帽子里，本就可疑，可巫师却将这个缺陷完美的掩饰住了。

“这老小子心思诡秘，是个难缠人物。可惜这件事之后，就要去伺候海神了。”

会场上这时又出现新的变化，那俩壮汉在刘浑、汪沼两人的冠帽处摸索两下后，一把抓住帽子，猛地撕开，从中掉落两本纸页发黄、残破不堪的禁书。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刘浑霎时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冷汗沿着脊背涔涔而下。

汪沼更是不堪，哀嗥一声便瘫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操着粗憨的嗓音不停为自己辩白：“冤枉啊，乡父大人！”

“都证据确凿了，你二人还想为自己脱罪，实在是死不悔改，还望乡父明决！”跛脚巫师掷地有声道。

小乡父垂手侍立在人群间，眉头拧成了一团，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为两人求情，抬眼间恰好看到乡父炯炯的目光逼视着自己，应时慌乱不已。

他不敢再有别的念头，跟着跪在地上，听候处罚。

他知道，刘浑与汪沼完了，谁也救不活他们。

下场已定，死路一条！

怪就怪他们自己，脑袋塞进裤裆里，认不清头上的那片天。莫说他们俩小喽啰，连他也不敢行此大逆，更可恨两人连带着也祸害了他这个主子！小乡父愤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