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羽 第八章 黑羽

入夜，一轮圆月高悬于黑色夜空，一丝月光透过窗门缝隙打在少年脸上，此时已是深夜，戍鸿躺在厢房床上竟还没有合眼，白天在炼兽池发生的事一幕幕在其脑海掠过。

鹿蜀之死，庇神谷招收弟子，盗取清心极意道，跟随吴不言修炼......到驭兽山庄不过短短两天，竟然发生如此多的仓促之事，戍鸿真就有些回不过神来。莫非楚庄主与自己一见如故，所以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还是他慧眼识人十分器重自己？前因后果，想了整整一宿都是没有头绪。

“唉~”

无奈叹了口气，戍鸿将被褥扯过头顶，既然想不通就不想，倒不如好好睡上一觉，自从跟父母逃荒后，不知多少年没有睡过床了，如今躺进柔软的被褥，不禁有些感慨万千，打了口哈欠眼皮竟是有些沉重，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啊！”

一阵急促的腹痛袭来，戍鸿疼的冷汗直冒，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将衣衫撩起一看，小腹处竟然泛着红光！戍鸿大惊，双手捂着肚子，不想疼的越来越厉害，直接从床沿滚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啊！好疼！”

剧烈的疼痛使得戍鸿叫唤无力，慢慢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整个山庄都是静悄悄的，想来也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房间里的少年已经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戍鸿渐渐睁开双眼，仍旧是躺在厢房的地上，床上月光还在，看来天还没有亮，勉强撑起身子爬上床后，竟是瘫软下来。

“小子，这点痛就受不了了？”

突然，一个悠远古老的声音传入了戍鸿耳朵。

听到有人在说话，戍鸿心头一惊，对着四周黑暗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你把我吞进了肚子，还问我是谁?”那个声音反问道。

“什么？我把你吞进了肚子？”

戍鸿大惊失色！难道自己吞了什么活物？而且此刻这个活物还在肚子里面和自己说话！

“你究竟是谁？为何在我肚子里！”戍鸿撩起衣服，小腹依旧泛着幽幽红光。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那个声音冷冷道。

听其这么一问，戍鸿不禁回忆，这两天吃的喝的和大伙一样，应是不会误食奇怪之物，随后猛然想起初遇柳絮与辛十四郎时吞了他们的怪石，看着自己小腹颤抖道：“难...难道你是那块石头！”

“你终于想起来了？”肚子里的声音说道，语气竟带着一丝戏谑。

“你...你不是一块石头么，怎...怎么还会说话？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戍鸿下巴险些惊掉，谁能想到那晚在山中从辛柳二人手里抢夺的怪石竟然还可以开口说人话，当时吞了石头除了喉咙被灼伤，并无其他大碍，所以也没有在意，楚庄主也已知道此事，但是只说此石是用来寻找鹿蜀，并无他用，故没有追究。

“混账！竟敢叫本尊是一块石头，胆子不小。”

戍鸿小腹红光大涨，里头的怪石听起来十分愠怒。

本尊？没想到一块石头如此称呼自己，戍鸿心里觉得诧异至极，但想到方才腹痛兴许是这石头搞鬼，不敢往外声张。

“你是看不起本尊？”那石头又道。

戍鸿心头一惊，自己明明没有说话，这石头怎么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石头一声冷哼，“是不是想再来一次？”

“不不不不不...”

闻言，戍鸿汗毛倒竖，连连摇头摆手，那钻心的疼痛可是万万不想再来第二次。

“算你识相。”

石头哼哧一声。

“石头仙尊，当时是一时情急才将你吞到肚里，请你不要生气，要不你现在出来，我给你陪个不是？”

知道这石头不好惹，戍鸿主动服软。

“废话，能出来本尊早已离去，还用跟你啰嗦?还有，本尊不叫什么石头仙尊，叫凤黯尊者。”

“凤黯尊者......”

戍鸿小声念道。

“不错，是你体内的灵兽精血使本尊元神获得滋养。”

凤黯如此说来，戍鸿有了些头绪，大概是自己吸收了鹿蜀血雾，才让肚里的石头“活”了过来，但是这位凤黯尊者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被鹿蜀精血唤醒？

似是知道戍鸿心中所想，凤黯缓缓说道：“本尊原是涿光山羽族一脉的帝古血鸦，幸得上苍眷顾，百年修炼终于褪去黑羽化身成人，后来人类不知从何处知晓涿光山有鸟化人，纷纷上山寻找本尊，一路上见我族类便是捉捕杀戮，一时间涿光山翎羽乱飞，鸡犬不宁，本尊忍无可忍，不顾族人阻拦，出手将这些恶徒杀了个干净。族中长老说我闯了大祸，人族定会派人前来寻仇，为保我族遗脉，本尊独自下山向世人挑明身份，不想遭来各路修道高手围攻，战了七天七夜终是败下阵来，世人都想得我肉身，于是自己打了起来，本尊借机遁走元神毁掉皮囊，后来元神虚弱难以支撑，只好钻进一颗寒鸦蛋中。”

戍鸿内心触动，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凤黯尊者竟有如此苦难过往！虽不知从鸟化人需要经历什么，但光是需要百年的修炼时间定是极其不易，如此轻易就被人给毁了，当真是惋惜，也不怪他对自己这般厌恶。不过为护族人周全，凤黯尊者甘愿牺牲自己，如此大无畏精神，不禁让戍鸿好生敬佩！又是只身一人对战多位道行深厚的高手，打了七天七夜才分出胜负，其实力可见一般！

“尊者，刚刚遇见时为何不早点开口，不然也不会把你给吃了...”戍鸿不好意思道。

“当时本尊感应到有一灵兽就在附近，本想飞去寻求相助，奈何元神实在虚弱，幸好一对男女意外灌入些许真气，这才能够竭力飞往，不想力气将要用光之时，被你这臭小子吞了！如今可好，寒鸦蛋蛋壳已在你体内破裂，本尊元神也被困在内。”凤黯语气加重，似是越讲越气。

戍鸿一脸无辜，这些事情发生的阴差阳错，如果早早知晓，他可不会吞下那块石头。

凤黯也知道少年并非出于本意，遂叹息道：“罢了，事已至此，本尊只好暂居你体内恢复元神，此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否则将惹来杀身之祸，你可明白？”

戍鸿重重点头，但还是难以理解为何不能告诉他人。

“世人贪心！”

凤黯咬牙切齿道：“想我羽族长居山林与世无争，世人得知本尊修道化人，不惜跋山涉水来窥探我族修炼之秘！这些贪得无厌之人为了得到修炼之法，竟对我族人赶尽杀绝!简直十恶不赦！在先前一战中，世人都知道本尊已经陨落，若是被外人得知我元神未散，势必会想尽方法夺我元神，逼本尊说出秘法，到时，呵，你小子不知要被多少高手追杀。”

原来如此，戍鸿心中暗道，看来此事就连柳絮姐姐与辛十四郎叔叔都不能透露。

“有人来了。”

凤黯突然冒出一句，之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戍鸿看了看小腹，那红光也是已经消失。

一阵脚步声在房外响起。

“吱呀——”

厢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随后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戍鸿，你在和谁说话呢？”

糟糕！难道刚才与凤黯尊者谈话被人察觉了？戍鸿心头一惊。但是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后，悬着的心随即放了下来，原来是楚玉儿。

“哦，是玉儿小姐啊，我刚刚做噩梦不小心滚到地上了，正在咒骂自己呢，没想到被你听到了。”戍鸿笑嘻嘻的挠头，打算搪塞过去。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来，我看看，摔伤没有。”

楚玉儿嗔怪地看了戍鸿一眼，随后进屋点上了桌上烛火，坐到了戍鸿床边查看起伤势，戍鸿隐约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是楚玉儿身上的，虽有些淡，却让少年感到异常陶醉。

“你看，这都摔淤青了！”

果然，当楚玉儿撸起戍鸿左手袖子时，胳膊上有一肿起的淤块，想来真是先前滚落到地上所致。

“你忍着点。”

说完，楚玉儿按揉着那块淤青，戍鸿疼的直想叫唤，但是在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前，又不可丢了面子，只好强忍，脸上却是扭曲的厉害。

看着戍鸿龇牙咧嘴，脸上表情活如一个苦瓜，楚玉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次可要注意，摔了手脚事小，要是摔到了脑袋，可就要变成一个傻子了。”楚玉儿边替戍鸿按揉边打趣道。

戍鸿脸颊一热，一时间竟是害羞起来，支支吾吾道：“知...知道了，多谢玉儿小姐替我...替我疗伤。”

楚玉儿神情瞬间严肃，随即又舒展一笑道：“谢我可以，别再叫我什么小姐了，我都跟你说过，直接叫我楚玉儿就行。”

“我都给忘了。”

戍鸿这才想起初见楚玉儿时对方就这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本就是一庄之主的千金，却没有一点架子，自己虽出身卑微，对方亦没有半点轻视之意。

“那...那以后我便称呼你玉儿吧。”

“嗯。”

楚玉儿点头。

“好了，天快亮了，你再睡会起来洗漱一下，记得早点去七叔那里报道哦！”

楚玉儿起身准备离开。

戍鸿开窗一看，天边已是微亮，原来一夜时间就这么过了。

“玉儿，你又为何起这么早？”戍鸿突然好奇道。

楚玉儿身形顿了一下，回头嘻嘻一笑道：“秘密。”随后吹灭了蜡烛，带上房门轻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