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主 第三十四章：断背崖

施老杆对于娄小南的脾气向来是纵容的，但此时不一样。

施老杆急切而无奈，急忙将白马拴在木桩上，追到偏房木屋‘咚咚咚’猛敲木门。

“你把小六子弄丢啦？你倒是……”施老杆没等说完，木门打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一个油乎乎的油纸递过去。

施老杆接过油纸，顿时欣喜，依旧不放心地追问道：“孙猴子出来了？”

娄小南显然不耐烦了，木门被用力关上，屋内传出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惊得施老杆向后一跳。施老杆明白，哑女娄小南这是又不顺心发飙了。

“又发什么疯！”施老杆怒骂，无奈摇摇头，转身走进正屋。

施老杆一进屋，借着昏暗的烛光打开油纸，挑亮油灯，火苗照亮油纸，轻轻烧烤起来，油纸渐渐出现一行小字：二月二龙抬头，老西门见！雪狼。

施老杆笑了，笑的很惬意，自语道：“我可算有个交代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偏方木屋，看不出什么特殊，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涉足的地方，包括施老杆。这是一间简陋的‘女儿闺房’，没有女人特有的色调，木墙上却挂满了弓弩、刀剑、长短猎枪、皮套、马鞭等等物件，这也许就是哑女娄小南这些年来生活的全部。

娄小南此时躺在简陋的木床上，眼望屋顶，能够清晰地看见黝黑的木椽，几个冰溜子在头顶晃荡。地上满是瓷碗碎片，火炉子周围尽是青色冷灰。娄小南此时脑海中依旧是白小刀的音容，挥之不去。

“你真的不该回来。”娄小南心中默念道。

深夜的雪山，寒风刺骨，夜幕笼罩下，巍巍连绵起伏的雪山依旧能够远观轮廓。夜空犹如灰色锅底，连山若隐若现。

深山老林中，施老杆身穿翻毛羊皮袄，头戴狗皮帽，脚蹬大头靴，艰难地走着。寒风凛冽，雪深难行，猎犬‘大妞儿’‘二妞儿’前面引路，施老杆紧跟其后，马灯四处扫荡。猎犬时而跑向前，时而驻足等候，很是机灵。林中传来“咕咕”的猫头鹰叫声时而响起，伴随着夜幕的一次次猎杀，一次次逃生。

密林中，施老杆手持木棒时不时地敲打树干，随着树干的颤动会有雪花飘落。敲击树干的声音传出很远，再回当返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深山峡谷的深渊和震撼。马灯的光线在白茫茫雪山密林中显得很无力，唯有自然地映照夜光白雪，才是探山人最好的眼睛。

施老杆来到石壁前的时候已经几近午夜，这里的阴森不亚于野狼谷。施老杆毕竟是江湖的老把式，石壁的料峭伴随的雪雾茫茫一点没有迷惑他的老眼。

施老杆轻车熟路地在无名碑前盘桓，期望寻求一丝线索。

“狗娘养的毒辣女娃子，心咋恁狠呢！”施老杆不由得骂道。

施老杆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舍命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子，这是江湖道义。张三儿将这小子交给自己，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在张三儿面前没法交代，同样也断了即将归来的莫逆之交马崇久的寄望。想到这，施老杆更加憎恨起娄小南来了，这个冷漠而又诡异女娃儿整整折磨他十年了。这十年，如果不是为了马崇久，早就……唉！不敢想象，这个狼性的女娃儿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境地？施老杆十年间都没有参透。

施老杆蹲在石壁下仔细辨别雪地的痕迹。常人眼中的雪地经过一个时段的寒风吹扫后别无两样，但在施老杆的眼中，经过吹扫抚平的雪地依旧能够辨别出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这次也不例外，施老杆看出了一道拖拉的痕迹，以及深厚的脚底功夫轻踏的大跨度杖步。

施老杆急忙起身准备寻痕迹过去，渐渐嗅到一股腥肉味儿。施老杆绝对熟悉，这分明就是烤狼肉的味道，这时的‘大妞儿’‘二妞儿’早已按耐不住，狂吠着向石崖那个麒麟般的壁洞奔过去。

施老杆跟到石崖，猛抬头发现对面深林中出现的一排绿光，随之就是一阵阵低沉的吼声。施老杆明白，这是夜狼出没的时刻。于是，施老杆手指压进口中，嘴唇瘪动，一声哨响穿透山林，刺耳的回荡，余音环绕。

‘大妞儿’‘二妞儿’警觉地翻身靠近施老杆，竖起耳朵对着绿光狂吠，等待施老杆下令出击。

一排绿眼睛开始移动，互相穿插，伴随着几声哀嚎，迅速聚集过来。

施老杆悄悄将腰间的松油火把按了按，马灯高高举起，随后将后背的砍刀抽出来，边退向崖洞，边紧盯绿光移动方向，砍刀横额头，拭目以待，以备最后的短兵相接。

忽然，崖洞内腥味儿渐浓，石崖壁洞夹缝内渐渐出现一道微弱的火光，施老杆心中一震，试着喊道：“小六儿！是小六儿吗？”

崖洞中火光晃动，没有回音。施老杆明白，深夜的寒冷和恐惧会使人丧失本能，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施老杆没有时间多想，一挥手，不假思索地带着‘大妞儿’和‘二妞儿’向晃动火光的崖洞深处跑过去，雪地飞扬起纷纷白雪，在夜空中好似渔夫撒下的银线织网。

就在这时，急速穿梭的绿眼睛疯狂扑过来，看不清狼群形态，只感觉黑乎乎一片，伴随着吼叫，穷凶极恶。

施老杆退走，一只野狼飞跃起，砍刀横飞，一声嚎叫，寂静的深林，格外的通透，‘嗵’的一声重摔，余音回荡整个山间，绿眼睛顿时凌乱起来。

群狼迟疑间再次扑过来，两条猎犬狂吠左挡右阻，形成防卫弧线。施老杆将腰间火把抽出，就这马灯点燃，顿时火光熊艳。群狼渐渐跟进，直逼施老杆。

施老杆看准时机，瞬间将火把抛向半空中，火把飞滚形成一道弧光……

群狼绿眼睛顿时回顾，施老杆乘机迅速钻进崖洞夹缝。施老杆一眼看见站立在火堆旁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马小六。

“小子！你还活着！”施老杆顿时激动大叫道。

“我应该活着，”马小六焦糊的黑影站起身，阴森道，“没有人可以让我死……”

施老杆看着马小六嘴角鲜红，手里一大块带血的狼肉，火堆上一只正在烘烤的野狼残尸，忽然感觉到不一样的恐惧。这是一个不能抗拒的恐惧，这样的恐惧同时来自于火堆旁那只已经被肢解烘烤的野狼……

施风客栈，施风古寨最豪华的商旅驻足之处。楼阁高大，格局讲究，九转迂回，在花街道口处，犹如皇甲卫楼，无形中给小寨增添了更大的神秘色彩。

施风客栈是施大中代表性的一个招待外来商家、官巡的落脚地，平日很少有人进住，本地人也不感冒这样的环境，毕竟和现实生活有着高不可攀的感觉。

客栈外表奢华，内里却是奢华无限，代表着施风古寨十几年来由古韵清苦飞速发展为灯红酒绿，可见施大中的手段。施风古寨的寨民几乎是煎熬中真正的看着小寨的崛起，施大中当之无愧成为古寨的救世主。赛马场、赌场、猎场、还有花街，基本上都是施大中的杰作，最为关键的是施大中能够引来四方商甲，经商也好，休闲也罢，总之，古寨的繁荣缺不了外来客，更缺不了施大中。于是乎，古寨寨民茶余饭后就会捕捉施大中的发家史，无非和十年前野狼谷大战联系上，渲染出更多的猜测和传说。无利不起早，古寨的商业命脉在这十多年的巨变中，已经牢牢掌握在施大中手中。

白小刀可不是简单的商甲，在龙城没有丝毫停留，抛开六甲欢城，丢下迎接的花豹，直接穆府拜会红衫女穆青，龙凤山挑动黑衣哑女娄小南，行动轨迹扑朔迷离。梵皇城、龙城、施风古寨、龙凤山、野狼谷，最后箭指何方？

白小刀并没有因为两次失败而沮丧，相反，这样的结局是早已预料到的，她只不过是先投石问路而已。

白小刀告别娄小南后，直接下山进了施风古寨。这里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变化太大了，诱惑也太大了。这天傍晚，白小刀直接毫不避讳地入住施风客栈，这使得敏感的施大中倍感蹊跷。

午夜已过，白小刀依旧坐在客栈厅堂闲坐品茶。对于白小刀来说，这是个不眠之夜。

白天与娄小南的会晤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总体来说是达到了目的。当娄小南端起强弩对准她的那一刻，她从娄小南的眼神中读懂了这十几年来的涅生。这不怪她，也许这就是宿命。昔日百般呵护的黑小妹如今已是清秀的大姑娘，却要刀枪相见，为一个忠于师尊的秘密遍体鳞伤。而那个被所有正义光环笼罩的雪狼，究竟要牺牲多少人性才能换回他嘴里所谓的大义。白小刀对当年的记忆始终不能释然。

白小刀回想起自己被师傅惩罚的情景，内心依旧有些不能平静。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随即传来白玉堂轻柔的声音，“姑姑，姑姑！”

（第三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