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主 第三十二章：一刀冥币

能够叫‘老杆子’的人，不外乎是他的挚友马崇久，还有寨上皇甲卫所长丁木，再就是当年叱咤风云龙城的穆道行了。现在，马崇久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江湖传说。而穆道行，十年前雪山大战后，索性将龙城苦心经营的产业交给了女儿穆青打点，隐退到灵越修养去了。这会儿能够叫‘老杆子’的也就只有寨上皇甲卫所长丁木了。

丁木是寨上呆的最久的卫所长了。十年前一场雪山大战后，皇甲卫所长就再也没有更换过，丁木索性和施风古寨结下不解之缘，如今已年近六十，更是逍遥等待退休了。施风古寨的丁木没有任何作为，但却维护了寨中几十年来少有的平静。

丁木被当地人称为‘木长’，不是木然的木，而是他的随和及土气，没有皇甲卫所长的威严和板正，能够和性格孤僻的施老杆称为挚友，可想而知他的接地气程度。丁木很乐意享受这样的称呼，也总是笑呵呵的在寨上走来走去。

“老杆子！”丁木笑呵呵叫着从人群中走过来。

施老杆回头，看见身穿破旧大衣的丁木出现，顿时眯上眼，嬉笑自语道：“就知道你在这，弄这大动静，还有脸乐。”

猎犬‘大妞儿’第一个跳过去，扑进丁木怀里撒欢。

“呦呦呦……大妞儿，丁爷爷忘了给‘大妞儿’带大骨头了，别急别急，一会儿到爷爷家吃大骨头，一会儿就去。”丁木对猎犬抚摸爱惜着道。

“老丁头儿！呵呵！还活着呐！”施老杆回头用手杖指点着走过来的丁木调侃道。

“活着，怕我死了你寂寞，死不起呀！哈哈哈！”丁木大笑，走近跟前重重地一掌拍在施老杆的肩头上。

施老杆被丁木的一掌拍的歪下身，笑道：“老家伙！小心你的裤裆！”

丁木低头，施老杆的手杖杆已经牢牢地撮在丁木的裆部，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看来没有事情出现看不到你呀！”施老杆调侃道。

“一个鬼魅的家伙，嘴太他妈的硬，没事，小事情。”丁木淡淡道。

“你个老鬼，就是不往自己身上说不是，你高！”施老杆竖起大拇指道。

“不说这个，问你呀，最近猫起来了？不是你老杆子性格呀？”丁木嗔怪道，“我都没有棋友了，你倒沉得住气。”

“你个臭棋篓子，还总耍赖，谁跟你下棋呀！”施老杆道。

“我拿的可是长白山根木和你对赌你的烂泥瓷，你说谁耍赖？”丁木不服气地争辩。

“行呀！等我打壶老酒，买上几刀纸，咱就去你那一决高下。”施老杆来了兴致。

“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准备小笨鸡炖蘑菇，输赢无所谓，照样喝酒！”丁木乐呵呵地说完转身就走，“不醉不归！”

马小六在施老杆家落脚后的日子里，一直循规蹈矩地忙着打理屋里屋外闲散杂活，没有出过院落，日子就这样循规蹈矩地过着。马小六渐渐稳定了心态，入乡随俗的羊皮袄也穿在了身上，思维依旧尘封在记忆中，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和经历，更没有人对他感兴趣，因为每天能够见到的就是施老杆和他的驴。

黑衣哑女娄小南很少出现，偶尔的现身总会给马小六留下无限遐想，尤其是那双煞气的双眼，如同毛刺一样能够刺穿人的心脏。

施老杆一反常态，近日经常下山，带上‘大妞儿’赶集市，每天都有新奇的物件带回来。哑女娄小南每天都要骑上白马很早进山，留在家里的只有马小六和猎犬‘二妞儿’成了玩伴。木屋前大院，木材、小破板车、窑具等等一应物件都整齐有致，积雪清理干净，大小雪堆四周分布。

马小六总会对娄小南住的偏房木棚产生遐想，却不敢踏进半步，他知道哑女娄小南的脾气，更明白施老杆那句“别惹她”的警示。

这一天黄昏时分，马小六手握铁锨直起身擦拭汗水，猎犬‘二妞儿’在宽敞的院子里撒欢玩闹。

一声马嘶嚎，娄小南归来，马背多了几只猎物。马小六不由得退让开位置，娄小南煞气眼神看一眼马小六，径直将白马牵进马棚卸鞍。

马小六一直看着娄小南，野鸡的艳丽羽毛摆动。

娄小南走出马棚，突然将冻僵硬的野鸡扔向马小六，马小六被突然掉在怀里的野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抱住。娄小南冷笑一下，径直走进偏房。

施老杆从集市上回来，脚步蹒跚，满嘴酒气进入院子。

马小六接过施老杆驴车的缰绳，施老杆回身在车上抱下一摞厚厚的冥币，整齐捆好交给马小六。没等马小六询问需要做什么的时候，娄小南单衣披发素面突然闯出来，夺过那捆冥币摔在地上，‘呜呜哇哇’的和施老杆发起脾气，比划起来。

马小六能够看得出来娄小南的强烈抗拒，只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这一次马小六终于可以近距离的看清娄小南的脸部轮廓了。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冷面女孩儿，脸颊消瘦，五官很精致，眼睛透着冷漠但不失清透，神韵犀利而迷人，鼻翼微尖，嘴唇轻薄，相术所占卜的克夫相。娄小南的皮肤有些偏黑，黑中透着细腻和娇嫩，可能是常年风吹日晒，长时间山里奔走的缘故。

施老杆和娄小南解释的过程显得很有耐性，终于平息了娄小南的激烈抗拒情绪。虽然马小六根本听不明白他们交流的话语，更看不懂奇怪的手势，但马小六能看得出来施老杆对哑女娄小南很是宠溺而又无奈。

夜晚，马小六正在昏暗的烛光下刻木头，一个人型初现。施老杆醉醺醺进屋，将一摞厚厚的冥币整齐捆放在桌上。

“六子，明天起个早，上山替爷爷办件事。”施老杆醉态依旧，含糊糊道。

“上山，真的呀！”马小六兴奋道。

娄小南突然闯入，‘呜呜哇哇’的和施老杆比划一阵，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施老杆不住地点头，微笑。

娄小南看一眼马小六，眼神有了好转，随即慢慢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六，她同意带你上山了。”施老杆应诺娄小南后转身对马小六道，“路上一定要听哑女的安排，不可以独自行动，知道不？”

马小六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施老杆安排自己和娄小南上山做什么，但潜意识还是希望和娄小南有所交集。于是好不思考地用力点点头，眼神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嗯……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拂晓，马小六早早收拾整齐，拎着冥币和祭祀用品跟着娄小南出门了，也就是这次的看似正常的安排，让马小六再次经历了鬼门关。

因为黑衣哑女娄小南的诡异给马小六留下神秘的色彩，走在娄小南身后，眼中始终飘逸着那款黑衣大氅。马小六此时脑海闪现娄小南骑上白马瞬间消失在深山雪幕中的情景，神秘的偏房木屋，诡异的行踪，以及娄小南那双犀利的眼神。好奇心驱使马小六脑海中一直萦绕驱之不散的煞气。上山路上极其尴尬，马小六一路上闷声跟紧，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娄小南的背影。

娄小南、白马、马小六，山路一道独特的风景。

“姑姑…姑娘，山上有神仙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小龙女呢！”马小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在行走在上山的雪路上突然问了一句。

娄小南猛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加快脚步，自顾牵着白马前头走着，脚步频率很快。马小六为自己的问话感觉到幼稚，自己既不是杨过，娄小南也不是小龙女，这样的调侃对于一个哑女来说，未免有些尴尬。马小六被自己的黑幽默尬住，随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

龙凤山主山峰看似近在咫尺，走起来却是曲折漫长。龙凤山山岗奇多，起起伏伏，连绵不绝，盘桓山路九曲十八弯后才能够到达主山峰。

两人跨过一个半高不高的小山峦后到达一处沟壑的时候已是正午十分。周围很安静，环境很适合那种纯洁无暇的故事。参天大树稠密林立，到处都是白绒绒的雪白，偶尔传来鸟鸣莺啼，很惬意。

娄小南似乎能够很清晰听到明媚世界的悠然声，大自然的灵秀极具诱惑。娄小南突然在一片参天树林前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呆呆站立，很久很久。

马小六感觉到了，也不由得享受起这久违了的空灵世界。曾记得这样的美好也只有在深山的家乡独有，空灵的享受也已经成为了童年的记忆。马小六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离开那座深山，那个生养他的低矮泥土木屋，还有几乎失明的病魔缠身的母亲。马小六忘不了自己被沈士明带走进城学徒的经历。沈士明不是一个善良人，马小六没少受到惩罚。严师管教下，同时也学到了手艺。沈士明在世时，马小六背地里称呼‘沈老鬼’，想起‘沈老鬼’给自己留下的伤疤和印记，就恨他早死，直到回到龙城，生活中出现了小女孩沈红书，才改变了马小六的看法，不再骂‘沈老鬼’了。虽然几年前沈老鬼真的去见了阎王，马小六还是伤心了一段时间的。不过，马小六每每想起‘沈老鬼’，还是能够笑出声来，那是一种嘲弄，没有仇恨，也恨不起来。

（第三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