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主 第二十九章：施老杆和他的驴

马小六的动态并没有影响施老杆的悠悠仙游，没有一点儿的反应，继续晃荡荡自由荡漾。毛驴识途，闷头‘噗嚓嚓’行走，崎岖小路随时都有深陷雪瓮的危险，却被毛驴娴熟的技巧躲避开。

寒风时强时弱，激烈时会有雪面飞扬，直扑脖颈和脸庞。马小六于是将狼皮垫子围在头上，顿时一股暖流伴随着施老杆的屁股腥臭袭来，呛得马小六不自主地干咳起来。

“年轻人，戎戈铁马战沙场，一朝失落毁前程呀！”施老杆闭着眼意味深长地道。

马小六心里一惊，心中默念：“这个古怪的老头儿。”

马小六撩开狼皮垫子看了看施老杆的后背。这是一个糟粕的老头，佝偻着腰，羊皮袄扎着皮带，狗皮帽子两个耳扇随着微风飘动，唯有坐姿是那么的坚定，驴车的摇晃颠簸撼不动磐石般的屁股。

马小六忽然想起张三儿，这个神秘兮兮溜滑的家伙，有着世外高人般的玄奇，又有着市井混世的油腻，是什么理由为他一个逃亡之徒吝施援手，又是什么使他一丝不露？马小六想到了昨夜告别沈红书的场景，不免暗自神伤。黎明的一击再次回荡在脑海中，吴刚和黑子被强弩火光冲出屋外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雪地、鲜血、散碎的物件以及惨烈的嚎叫……从此以后，哪里才是自己的栖身之地？马小六不敢多想，急忙收起思绪，挺了挺身。

“现在更加不可思议的应该是眼前的这个老头儿了。”马小六暗想，“管他呢，自己的命运不会这么差吧？目前的状况，再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大明朝一统呐……锦绣的江红，洪武爷驾座在南京。有大爷武殿章人称好汉，常遇春、胡大海，还有李文忠。康茂才火烧放走陈友谅嗯啊，刘伯温神机妙算嗯啊亚赛过卧龙……”施老杆突然醒过来，直接开嗓唱起大鼓书，韵调醇厚。

“老爷爷，你是哪朝的呀？”马小六被突然的唱腔吓了一跳，稳定情绪后喏喏问道。

施老杆停住唱戏，缓缓回头眯眼看了看马小六，诡异地摇摇头，无奈的样子，“天朝。”

“天朝？”马小六彻底迷糊了，“那我们这是什么朝呀？”

施老杆笑了，幽幽道：“我们不是什么朝，我们是……梵皇仙朝……”

马小六不明白，依旧懵懂，索性转移话题问道：“老爷爷，我们这是去哪呀？”

“小六儿，跟爷爷走，不亏！”施老杆没有回答马小六的问题，只是弱弱地交代道。

马小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境索性放开，情绪一下子被施老杆调动，直起身跟着韵调打起韵板。

施老杆接唱道：“有一位燕王爷，本是那个四殿下，他本是北海中，五爪的金那龙。只皆因闹花灯，闯下了大祸额，一日里封十王嗯，就往外边哄噢……”

黄昏的旷野，白雪茫茫的雪路，一头驴，一个老头，一曲空灵的大鼓，一个亡命徒，走向一条不知未来的寂寞长路……

施风古寨，说是小镇，人口和建设却是有别于其他，这里聚集着施家宗族，也聚集了梵皇代移居的边塞异域族人，更有不为人知旁族别类。这里沿袭着一些宗族规矩，也延续着梵皇文化的主脉。一些奇特的仪式和赛事成为施风古寨特有的休闲。施风古寨地处龙凤山脚下，奇珍异宝诱引各方英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也就自然成了这里的流行色。

施风古寨处于边境的古镇，古老而神秘，原由戍边皇甲军营遗留形成。关于施风古寨的历史，有着讲不完的英雄，赞不完的豪杰。施风古寨与外界连通并不方便，但一点不影响它的重要地位。山货输送为主要生活来源，换回布衣农具、生活用品。交通工具尤以驴车、雪爬犁为最佳。

施风古寨经过施大中执掌十多年的发展，山货已经不再新奇。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山鸡、野鸭、野兔、野猪、狍子、山鹿、驯鹿以及凶悍的雪狼和黑熊、夜鹰、麻雀、百灵、喜鹊、乌鸦、飞龙等等；延绵起伏的山脉，一条天涧河流九曲而下，千山万壑间纵横流淌的龙角河，这里盛产鲟鳇鱼、哲罗、细鳞、江雪鱼等珍贵的冷水鱼类，用‘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来形容这里的野生动物资源实在不为过。不过，进入寒冬，这一切就都变成了冰封漫雪，冬猎、冬捕变成了猎户、鱼户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龙凤山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然而，真正让施风古寨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山里的三大名贵木材-----水曲柳、核桃楸、黄檗。核桃楸木材有光泽，光滑，纹理美观，坚韧不裂、耐腐蚀；黄檗属落叶乔木，全身是宝，是珍贵树种中的精品。又名黄菠萝、黄柏。黄檗木纹美观、坚硬，有光泽和自然色，耐腐，不反翘伸缩，是木中极品；其树皮灰褐色至黑灰色，深纵裂，木栓层发达，柔软，内皮鲜黄色，味苦，有清热解毒、泻火燥湿等功效；水曲柳，渐危种，水曲柳材质坚韧，纹理美观；这几种珍品已经成为禁品，广泛用于皇甲军械，成为皇甲专供。

十年前，一场人狼大战过后，赶山队泯灭，马疯子失踪，施大中禁令，皇甲顿足，一场江湖腥风血雨的角斗就这样成了陈年往事。而如今，最最被当地人称道的雪狼马崇久的神秘而传奇的经历，御龙金樽的神秘噱头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夜已深，恐怖的夜光照射白皑皑的山雪，黑熊和一帮弟兄一边跟着张三儿跋涉登山，一边听张三儿讲传奇人物马崇久的故事。山林寂静，只有脚步碾压积雪的‘咯吱咯吱’声音陪伴。

“三哥，你说的那个雪狼马崇久真的就这么邪性？我不信。”新来的齐五儿很好奇这样的传说，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听到玄处不住地摇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现实。

“齐五儿，你小子真是土豹子，方圆二十里都没出去过吧？等你见识了龙凤山，狼群虎豹，你就知道马疯子的邪性了，绝不是危言耸听。”黑熊充当知多识广老把式，对齐五儿谆谆教导道。

“不对吧，黑哥，小五儿要是见识了狼群虎豹，应该没有机会相不相信了吧？”贺三儿调侃道。

“贺老三，你别小瞧人，俺娘说了，俺齐家可是大家，俺这辈儿就俺有大出息，让俺出来闯荡，回家光宗耀祖的。”齐五儿不服气地倒豆子一般争辩，“狼群虎豹，俺才不怕呢，就怕遇不到，施展不出俺的真功夫。”

齐五儿说着抬腿就是一个腾空飞旋，一脚扫到高悬头顶的树枝，一阵飞雪‘哗哗哗’抖落，一堆人大声叫骂追打齐五儿。

齐五儿被追打急忙拉住张三儿衣袖，躲在张三儿身后大叫道：“三哥，三哥救命，你看看他们，欺负人！”

“你们这帮混蛋，不许欺负小五儿。”张三儿急忙保护齐五儿，嬉笑驱赶一帮粗汉，把齐五儿一把搂在怀里。

“小五儿，你还别不信，等你在这山上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什么叫神奇了。到时候可别尿裤子。山上奇冷无比，小心冻掉小弟弟，挣多少钱都没得消化了，哈哈哈！”张三儿大笑调侃齐五儿，笑声在深林静旎的夜晚传出很远，伴随着回荡声穿透林木，震撼耳畔。

施风古寨的冬夜，低矮平房居多，夜幕降临，远望几乎见不到房舍，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大雪的厚重下，如同冬眠般。施风古寨也不乏灯红酒绿，那就要看二道街了，当地人称花街。花街藏污纳垢，极尽奢华，深得各方商贾喜爱。在花街没有龙城的嚣张气派，却又蕴物细无声的曼妙。

施老杆的驴车到达穿过施风古寨主街已经是漆黑夜幕，街上几乎没有人在走动，鸡鸭回窝，牛羊归圈，星星点点的烛光挣扎着欲摆脱窗的束缚，奔向夜空放荡。

施老杆的驴车穿过主街，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出了寨口，缓缓上了山路……

施老杆的家住在龙凤山脚下的窑厂，木屋大院，独套院落，偏安一隅，可以俯瞰施风古寨全貌。通往窑厂木屋的小路崎岖难行，只有施老杆的毛驴轻车熟路。即使大雪封路，毛驴依旧能够遵循记忆顺利回到木屋。

施老杆赶着驴车还没到达木屋，就已经是犬吠马啸了。马小六惊醒，伸了伸冻僵的双腿和手臂，有些不受支配。马小六抬眼环顾，夜幕中隐隐约约看见半山脚一座木屋大院的建筑，模糊的古朴轮廓。

两条猎犬飞奔而来，施老杆下车迎过去，猎犬扑到施老杆身上撒欢。

驴车到达木屋院落后，马小六想跳下车，却被冻僵的双腿搅拌，差点摔下去。施老杆急忙搭手，将马小六扶下车。

“小子，腿脚冻僵了吧！”施老杆将手中的竹鞭插在雪堆上，“活动一下就好了。”

“我没事，施爷爷。”马小六慢慢挪动几步，甩臂抻腿，尽快恢复知觉。

两只猎犬围着马小六一顿巡查，回头看施老杆，似乎在等待施老杆介绍新客人的关系，以判断如何对待马小六的态度。

施老杆一边拆卸驴套一边道：“大妞二妞！这个以后是你主子了，要听话！”

猎犬似乎听明白施老杆的话，友善地叫两声，蹲在一旁乖乖地看着马小六。

马小六慢慢走动，打量院落环境，满目都是隐约的凌乱一片，只有微微泛光的昏黄灯笼夜空中眨着眼睛。大院正房木屋厚实的原木搭建，很有厚重的古城墙味道。

偏房马棚木板搭建，大敞开的门框，草料牧草堆积依稀可见。卸了套的毛驴自主地走进偏房大门，一匹白马探头出来和毛驴蹭脸亲热。马小六看着这一幕笑了，完全忘记自己的身处环境，随遇而安。

马小六在驴车上的一觉仿佛度过一个世纪，曾经的凶险、醉酒、驴车统统成为永久的记忆。望着眼前的安宁，这就是即将栖身的圣地，马小六有点儿喜欢上了这个住地。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