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寒夜 第十五章·日出东方

出了山谷，算是离开了苏州地界。

一缕晨曦洒落叶间罅隙，融化漫长冬日的积雪。

雪化成水，沿着叶子脉络汇聚叶尖，白鸟落在枝头时滴落。

一滴饱含阳光的水珠落在念青额头，他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恍若熟睡的女子。

女子身着残破的青衣，身上到处是伤口，她已经死去，所以不会觉得疼痛，眼眸微闭，嘴角上扬，正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长梦。

出了山谷，就离开了苏州，可以从头来过。

念青为女子摘去发丝间的雪花，轻唤了一声“娘亲”。

那一剑他必须刺，他一直留在青姑娘身边只是为了刺出那一剑；那一剑他不愿刺，短暂的相伴竟然得到本以为一生不会再有的幸福。他只是个孩子，只想回到母亲的怀抱。

青姑娘身负重伤，还未触碰到孩子就已经死去。

念青抱着青姑娘，确定娘亲的身体不会感到疼痛，才下定决心拿起了短剑。

一捧雪，覆盖了青姑娘的面容。

她葬在了山谷之外的一棵树下，时常有鸟儿清脆婉转的鸣叫。

念青孤身一人走回山谷，轻微的脚步声不断的回荡。

夜里有很多人死去了，此刻的山谷空空荡荡，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每个人都能看到今天的朝阳，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家人相伴，朋友拜访。

两边的山阻隔了阳光，正午时分山谷才会明亮，念青就像走在夜晚与白昼交界处，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不断前行。他的眼睛中历代星辰不断消亡，散落的星辉中是一段过往，不值一提却铭记在心的过往。

那是在杭州的街道，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如浪潮般拥入烟雨迷蒙的西湖，争先恐后目睹堪比西子容貌的美景。那时他的名字还不是“念青”，不过是无人怜惜的孤儿，就这样，在拥挤的人潮中遇见了同样很孤独的人。

孤独和孤独是不同的，一个失去了所有，显得孤独；另一个生来就是孤独。

两人相伴而行，离开了杭州，乘船顺着苏州河到达苏州城，在城外僻静的地方花几枚铜钱买下了茅草屋，一觉醒来后如同一对父子般生活。

当爹的不会烧菜，坚定的认为把食材煮熟放点食盐就是美味佳肴，实则难以下咽；当爹的唯爱美女和美酒，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逛青楼，身上穷的叮当响，只好编造乐师章明和词人柳七的风流趣事博姑娘们一乐。

苏北青楼有一位叫诗诗的妓女，闲来无事给父子两人看手相。

她说，每个人手掌上有三道掌纹，最上面一条是感情线，中间一道代表财运，半包住拇指的是生命线。她的面前放了一大一小两个手掌，抬起头来，常来捧场的父子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大一点的手掌光滑如镜，别说掌纹，连指纹都没有。

一个来到世间不会留下痕迹的过客。

小一点的手掌掌纹凌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割过。

一个生来注定命途多舛的孩子。

一道光束从山谷裂缝中穿过，透明，温暖，散落山谷中踏雪而行的背影，拉长孩子瘦小的影子。积雪刹那消融，沉睡的繁花渐渐醒来，褪去白衣的野草焕发新绿，灰色的兔子跑出洞穴，追逐停留在花瓣上色彩斑斓的蝴蝶……

日出东方，万物新生。

念青扭过头，明亮的光芒刺痛习惯黑暗的眼眸，伸手遮挡阳光。

掌纹凌乱，一无所有。

第一卷·完

请期待后续故事

第二卷《墓雪红染》

第三卷《悲雪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