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卷 章一 晨起

肖袅今天反常的起了个大早，急匆匆穿了衣裳，稀里糊涂的洗漱一番，就又跑去敲隔壁卧房的门。

“姜姜！姜姜起来了嘛？在吗在吗！”肖袅稚软的童音里染上了欢欣雀跃的意味。

看着那木门半天没得动静，肖袅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前面房间里的郑叔推开门，就看到肖袅现在姜玉听的门口皱着眉发愣。

惊讶之下，问道：“肖小姐有事找玉听吗？”

“啊，郑叔叔早，你知道姜姜哥哥干嘛去了吗？”小女孩眉头皱巴巴的，一双剪水杏仁眸让人心生怜惜，白净的肉爪扒拉在木门上，似乎在为什么发愁。

毕竟她起了个大早也没逮住心心念念的人儿。

郑靖看着她苦哈哈发着愁的小脸，不禁有些好笑，“找玉听嘛……他啊，这会子估计在晨练吧。”

晨练啊……姜姜真勤快。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他了。”小姑娘挠着头，又低声咕哝，“他不在的话，我也好再睡个回笼觉。”

郑靖挑眉，一晚上没看到就想？不过这肖家的小姑娘倒是有意思，这种话脸都不带红的往外说。

*

姜玉听是由郑靖于昨晚带到肖家的庄子里的。

姜玉听的父亲姜漾是大豫朝的将军，也是肖老爹的好友，听肖母说姜漾还救过肖英一命。

姜漾常与肖英通信来往，年轻时也是总聚在一起勾肩搭背喝酒谈笑的好兄弟，算是关系不错的。

只是肖英也没想到今天他的心腹下属郑叔会带着他七岁的儿子来这儿。

郑叔带来的还有姜漾的亲笔信，信上大致说了说此番情况，现如今大豫与西北兀良战事频繁，自己临出征之际，唯一挂念的就是独子姜玉听，现将他托付于肖英，将军府如今可是乱的很。如若他此次出征遭遇不测，也只有儿子在他这自己才得心安云云。

肖袅当时对肖老爹的救命恩人的儿子造访他们家枣庄的事没怎么上心，毕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屁孩，好吧，她也是小屁孩。

可这一见到人，肖袅就似打了鸡血一样。

肖袅当时就认定，自己在六岁这年邂逅了她的真爱。

老哥肖阳也有这样什的紫青色袍子，怎的穿上就不及人家万一呢。

她爹常说起对她的娘亲一见钟情时的场景，那叫一个浪漫，把她凶巴巴的娘亲说的那叫一个温柔，那可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节奏。

肖袅对此一度表示唏嘘。

直到见到姜玉听，肖袅觉得肖老爹遗传给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一见钟情的性子了。

是的，在肖袅六岁那年一个月不圆星不明的夜晚，她对姜玉听一见钟情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哪怕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微微蹙着眉，漆黑沉静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她却砰的一下跌进了那无底的黑眸里。

肖袅并没有意识到当时自己的目光过于不怀好意。

肖袅也显然没有意识到姜玉听不大喜欢自己，她很自然而然的将他面上的不悦理解为认生。

这个认生也太牵强了些子。

肖袅于是开启狗皮膏药的架势去粘姜玉听。

姜玉听对她给自己“姜姜”的称呼表示一阵恶寒。

咦，起鸡皮小疙瘩了。

可是他怎么架得住肖袅真的像个“小鸟”一样在他耳边姜姜来姜姜去，后来只好别过脸不去理她。

对此肖袅权当是默认，厚着脸皮在他耳边叨叨。

冷着脸默认也有点牵强。（闭嘴！

姜漾是提前跟肖英打过招呼的，所以他提前给郑靖和姜玉听收拾了屋子出来。

肖袅得知这个事，当即决定从肖母那屋的里屋搬出来睡到姜玉听隔壁去。

她想搬出来很久了。

肖母心里打着算盘，那屋子时间久了没人住，落了一层灰，料肖袅也不能真的今晚就住进去。以她那三分热度的性子，明儿个肯定又走不起来这事。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晚膳的时候肖袅只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溜了，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肖袅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起码床是能睡了。

肖母惊异于她的迅速，还有她那份强烈的对姜玉听“不怀好意”的心思。

*

晚上吃饭的时候肖袅还兴冲冲的和肖阳说自己看上姜玉听了，肖阳还玩笑似的感叹一声：“你哥哥我这么英明神武潇洒俊逸，你却视若无睹，被别人的美色迷了心智。”

“你在说什么梦话。”肖袅毫不客气，给他当头灌了一记冷水，后头加了一句“呸”。

她对肖阳的嫌弃从来都是表现得淋漓尽致，绝不藏着掖着。

“好你个肖歪歪！胳膊肘往外拐？”肖阳说着给她脑瓜崩上来了一记爆栗。

歪歪是肖袅的小字，原因是她刚生下来那会子哭的可歪。

在肖老爹他们家乡话的寓意里，“歪”字有厉害一意。

肖袅懂事了后坚决不接受这段黑历史，“歪歪”成了她的逆鳞。

人人皆可触之的逆鳞。

也总有人拿这事取笑她，只觉得她炸毛之后恶狠狠的却没什么威胁，那模样倒也可爱。

肖袅当即抬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尴尬的是膝盖抬高了顶到了桌子，这一下子动静可不小。

肖袅把这事也归功于肖阳，算做在他这里吃了两回子亏。

算上歪歪，应该是三回。

行吧，这回的锅他横竖是跑不了。

本来按着她平日里的脸皮，这都不算事。

可是她转头看到姜玉听瞪着她微微一怔，又恢复原来的神色，肖袅心里一慌脸上一红，再没了心思扒拉碗里的饭，闷声道：“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肖阳本想趁机打趣她一番，却看到她也红了眼眶。

他也慌了。

他何其了解肖袅，让她红了脸又红了眼的事儿可不多见。

暗道这姜玉听有戏，又抬眼看看他的神色，瞬时觉得这追夫之路应该委实不易。

这厢，肖袅吃了亏，又在姜玉听面前闹了红脸，鼓着腮帮子回了屋。

肖阳觉得他若不去低个头，今天这事儿肯定没完。

为了未来几天的好日子着想，他也没扒拉几下就出去了。

姜玉听是个不善言辞的，眼瞅着小姑娘犯窘迫，也是神色如常地吃着饭。

心里却也没多想，只觉得肖家兄妹相处方式奇特，肖阳倒是个好哥哥，也没和妹妹置气。

后来他才认清了肖阳这只老狐狸，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肖袅回屋下意识抹了把眼泪，却发现根本没有水流出来，眼泪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又收回去了，这么拿袖子糊了一把眼睛倒是有些难受。

眼下顾不得膝盖和额头隐隐作痛，顶重要的应该是搬了屋子，顶顶重要的是跟肖阳记着的仇，顶顶顶重要的是姜玉听。

这应该就是意卿哥哥说过的，愿竭尽一生的气运于那人相识，从此做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倒霉蛋。

六岁的肖袅对情情爱爱的认识，几乎全部来源于周意卿的“悉心教导”。

所以她在这方面自诩比肖阳还要强点，也经常拿这个来和他装腔作势。

肖阳只大她四岁，平日里却经常把她划到小屁孩一类里去，却也自觉的把自己划出来。

肖阳蹑手蹑脚地跟进来的时候，肖袅在收拾洗漱的物件儿。

眼瞧着肖袅就要竖眉，肖阳暗道不好。

“对不起我错了！”肖阳是闭着眼睛说出来的。

这一句是肖家祖传的认错金句，他爷爷对奶奶认错是如此，父亲对娘亲认错亦是如此，如今肖阳更是运用到了妹妹身上。

也算是脉脉相传。

大概也只有肖家自家人吃这一套，毕竟外人跟前也没这么丢过脸，谁知道顶不顶用。

大概是大家都用过这句的原因，肖家人也是真的吃这一套，肖袅迅速把眉毛横了回来。

肖阳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她又道：“那阳哥哥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嘛……”

苦差事是逃不了，不过他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肖袅虽然成日里上蹿下跳，也依然只是个六岁的小团子。

他苦哈哈的将东西悉数送了过去，她新搬的屋子倒也不远，原来是在姜玉听的隔壁屋。

瞧着该是差不多了，肖阳借着三急之事脚底抹油开溜了。

肖袅看着肖阳难得老老实实听她差遣，心头舒坦，又成功搬了进来，决定睡个早觉。

心头也打起了算盘，明天得早早起来叫姜姜，以表示自己是只勤快的鸟儿，还得忽悠两个人来帮她收拾屋子，今天委实仓促了些。

这头的肖袅早早歇了，那头的姜玉听却不知道自己隔壁搬来了不速之客。

最后一头的肖母回屋之后气的咬牙，却也拿她没辙，毕竟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应下的事儿。

肖父倒无所谓，女儿虽然只有六岁，但比起同龄的孩子却显得早熟。他安慰了肖母几句，说着不要跟孩子较真，搂着她睡去了，心里头盘算着把空出来的里屋留着吧，万一哪天那小崽子又要回来。

今晚除了肖母，应该都睡得挺安稳。

*

肖袅的回笼觉没睡安稳，她饿。

昨晚也没有好好吃饭，此时她心里像是被娘亲从前养的那只猫儿挠着似的，此时也没到早膳的时候，肖袅气结。

困意袭来，她的生物钟告诉她这会子她该安稳睡觉来着。

将将迷迷糊糊的睡去，又挨到了饭点，梅娘讶异于她一声不响的搬了屋子，寻到了这儿，叫她起来用膳。

肖袅本就没有深入梦乡，听到外头的动静，登时醒了。

心头叫苦连天，暗道自己真的变成倒霉蛋儿了。

*

这回她也不顾着有客人同桌，敞开了肚皮吃。

完了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打了个动静不大的嗝。

挨着她坐的肖母察觉到了，微微一挑眉，她闺女果然还是没什么出息，还以为她改了性子。不对，是肖英他闺女，这一点绝对是跟她爹一毛一样。

吃完了，趁着和姜玉听一道回屋的工夫，她又展现出了狗皮膏药的攻势。

“姜姜一会要去摸鱼吗？”枣庄子北边儿有一条小河，当初本也是依着河来建的。

“不了。”他冷冰冰地拒绝了她的兴冲冲。

“去嘛去嘛姜姜，你去的话我也叫几个朋友过来，一起抓住夏天的小尾巴……哎！”原来是已经到了屋门口，肖袅没留神就让他钻进了屋。

“肖小姐自己去吧，我还要温书。”隔着木门传来的声音不大真切。

肖袅这捉鸡摸狗逗鸟捞鱼的本事跟她不正经的爹学了个全乎，偏她和肖老爹这两个当事人皆是打死不承认。

肖袅睁眼说瞎话说一不偷二不抢这也算是正经事。

肖英一口咬定自己小时候是个规规矩矩读书的好孩子，对于这些朋友常往出扒的黑历史一个字都不带认的。

不过话说回来，心虚的讲，他还是爬树摸鸟蛋的时候认识的姜漾。

肖英是不喜欢肖袅三天两头往庄子北边的河里跑的，他小时候就是不会水性，摸鱼的时候淹着了，得亏姜漾精通水性，给他捞上来了。

这就是英雄救狗熊的故事。

这救命之恩他自然一直记着，黑历史也是自然不让扒出来，跟肖阳肖袅扯得都是什么劫匪啊大刀啊，把战况说的那一个激烈。肖母是知道内情的，也不捅破他的瞎话，只心里觉得他这夫君有写话本子的天赋，一流能扯。

*

枣庄周围还有别的庄子，这一片基本都是商户。

地方也选的好，在南安京都东边的郊外，也算得上依山傍水。

肖家有这一处枣庄，全是附近最大的庄子，还有旁边的一处茶庄。

再有就是白家的果庄子，白家的大女儿已经嫁人，小女儿白冉宜只比肖袅大一岁，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

周家的酒庄也不远，周家老爷在京都做官，任正四品中书侍郎，不大不小的官。周大人平生未娶妻，只纳一妾，周意卿是他的庶次子，比肖阳还大两岁。他大哥在南安城中，便留了他在庄子里。周意卿和肖阳走得近，平日里闲了也会忽悠忽悠肖袅。偏她把他的话当圣贤语。

张家和周家两家的酒庄挨着，张守雁倒算是青年才俊，十六七的年纪便出来开酒庄，他弟弟张守元与肖袅一般年纪，也和她一样成日里上跳下窜没个正形。

*

肖袅在姜玉听这儿吃了瘪讨不了好，只好去肖阳那边转悠。

肖阳早料到了，毕竟这姜玉听的性子再好摸不过，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

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瓜以示安慰，决定带她去找另几个小泼猴一起玩。

当然，他可不是小泼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