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小雨夹带着寒意,悄悄的袭击了灰色的巴渝大地。它们飞越了山岗,穿过了草原,掠过了盆地,一滴一滴打落在树梢头,摇响了成片的竹林,飘落在山涧之中。这些密密的小雨,有一部分轻轻坠落在重庆城外一个林间隘口边,嗖的一下就钻进了城墙的石缝之中。这座城墙坐落在重庆城外二十里,铁山之中。始建于明代,有个低矮的灰色城楼。城楼上两个身着灰扑扑军装,戴着扁圆军帽的士兵挎着汉阳长枪在巡逻,不时看看城下,不时远眺蜿蜒的山间小道。
城门洞口边还有两个士兵,手里握着步枪,背上背着大刀。他们正警戒着这个洞口。天才蒙蒙亮,路上行人极少,偶然有一两个早起进城的农夫。洞口戒备的两个士兵像得了传染病一样,第一个打了哈欠,第二个也接着打了一个。十米外,一个士兵在在竹林里解决了内急,提了提裤子,戴着个斗笠三步加两步的走过来。见洞口的两个士兵,就扯开嗓子抱怨:“这鸡巴天气,好球冷。”
其中一个士兵回答道:“班长,我们这仗也打的差不多了,司令都打到川西去了,我们撤了吧?”
“你龟儿不知道,司令昨天就回重庆了。”
“哦,回重庆了!”
另一个士兵说:“班长,你这杆破枪什么时候拿去修呀,拿来屁用都没有。”
“可以吓吓那些胆小鬼。拿枪抵着他脑袋瓜,一会儿就尿裤子了。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懂个屁!等那天老子耍安逸了,老子就把它送到团部去修。”
另一个士兵傻傻的说:“我还不如就提着自己的大刀唬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屎粑粑都给吓出来。”
旁边的士兵哈哈大笑了起来。
班长盯了一眼这个说笑的士兵:“你格老子少废话,现在什么年代了?你看那个军团,还拿把大刀站岗的?我们二十一军穷是穷了点,但是好歹也都有杆破枪!二狗,你那杆枪,过两天,团部就发下来了。”
“不会真的是发一杆破枪,打两下就坏了吧?”那士兵没底气的说。
“我跟你说,王二狗,枪的质量如何,我不知道。不过你枪法的质量如何,我是知道的。他妈的,上次烧饼大个目标,五六十米,你都打偏了。还偏到天上去了,鬼使神差的给老子打下来一只麻雀。”
班长还惟妙惟肖的学了一下王二狗打枪的样子。
另一个士兵听到,嘻嘻的笑了起来。
班长转向那个嬉笑的士兵,一本正经的说:“龟儿子,你们也别笑,大哥别说二哥,两个差不多!今年我们和刘老幺拼的凶,弹药也耗的差不多了。所以你们手里只有一颗子弹。军部下了死命令,不许乱开枪。一旦乱开枪,军部追查起来,可不得了。”
听他说的士兵,笑眯眯的看着班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说:“班长说的对,我们听你的。来,抽根烟,提提神。”
班长接过烟,在手心里弹了弹,眉笑眼开,说:“耶,你崽儿还洋盘了。买这种洋烟?够洋气。不得了,不得了---”说完,拿根火柴一擦,歪着头点燃烟,深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一轮一轮烟圈,很享受的仰着头。接着又使劲吸了两口,从两个鼻孔把烟喷出来。兴奋起来,左手夹着烟,右手抬起,双手做起了一个骑马式,飙出了一句川剧:“呀,呀,呀---曹操,你这奸贼,哪里跑。取你狗命,染我白袍---”这分明是川剧“马超追曹操”那桥段。
就在这时,城楼上的一个士兵喊了起来:“班长,我看见那边好像是团部派人过来了。”
班长立刻扔掉烟头,在脚上踩了两下。一把把别在腰间的军帽带上,整理了整理军装,仰首挺胸望向城里方向。
城内方向,大步流星的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领头的,长官模样,精神抖擞,腰间别着一把格鲁手枪,扎着一根军用皮带,步伐极为矫健。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普通士兵,手里提着一个口袋,口袋里的东西,当当直响。
快到面前,班长大喊:“敬礼!”洞口三人立刻行了一个军礼。
来者两人也回了个军礼。
长官满面笑容,走到班长面前,从身后拿出一双鞋。递给班长,说:“你小子辛苦了,我叫妹妹给你做了一双布鞋。”
班长腼腆的笑着说:“谢谢长官。这啷个好意思嘛。”
长官低头看了一下班长穿的草鞋,也同时看到另外两个士兵也装着草鞋。入冬了的小雨冰凉清冷,他们的大脚趾还不停的在和二脚趾摩擦清热。长官不由得呵呵一笑,一把就把布鞋硬塞在班长手里,接着说:“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拿着!回去我叫妹妹多做几双,让自家兄弟都有鞋穿。”虽说草鞋也是鞋,但是漏风不保暖。在冬天,怎么也没有布鞋舒服。另外两个士兵格格的笑了。长官又说,“我今天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你们绝对想不到,今天提前二天发军饷!”
听到这个好消息,守城楼的几个士兵真是心花怒放。
随行的士兵把口袋里的银元发出来,几个士兵笑得合不拢嘴。以前发的是铜元,这次竟然发了银元。如今打了胜仗就是爽。一个士兵索性玩起了银元,吹了一下,就放在耳边听。好像还怀疑这个银元是假的。
长官走到他面前,突然非常利落的把那个士兵的背刀抽了出来。这是一口磨好的大刀,宽大的刀面上透着一股凌厉的寒光。周围的几人见这个身手有点吃惊。顿时楞住了,傻呆呆的看着长官握着那把军刀。
长官拿着刀掂了掂,翻刀看了看,说:“这刀轻了,应该再打重一点,玩起来才舒服。”
班长立刻嬉皮笑脸恭维道:“排长,你这身手真是鬼使神差呀。我们都知道你是军中舞刀的好手,什么时候也露两把刷子,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排长也知道他刻意恭维,捡好话说。微微一笑,说:“好。等有空了,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三原门的白鹤双刀。”
另一个士兵,凑向前,对排长说:“王排长,听说今年西北军大刀队砍了鬼子,大获全胜呀。敢情那好威风。”
王二狗愣头愣脑的跟着说:“就是,就是。还听说他们的刀法叫什么无极刀法。”
班长连忙说:“嘻,他们那个刀法算个球!比起排长的白鹤双刀简直就是一耙屎!”
王排长急忙制止:“肖长贵,你给老子闭嘴。话不能这么说。无论是无极刀,五虎擒羊刀,还是八卦龙行刀,抱月镖刀,凤尾刀都是好刀法。最终还是要看练刀法的人,人对了,刀法才对了。”
“是,是,是。排长所言极是。排长一言九鼎,排长气壮山河。排长就是那个高手。”
“算了,算了。你小子少给老子瞎扯蛋!”
班长嘻嘻的笑了笑。
王二狗又傻里傻气的问:“排长,问句大实话。听说日本人很厉害,一打东北军,就把东北军全打垮了。这个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这个,嗯,是很厉害。听说他们装备精良,飞机,大炮,轮船,一样都不少。步枪,刺刀,水壶,皮带,每个士兵都有,全都武装到了牙齿。对啦,每个人还穿了靴子。”王排长回答。
穿草鞋的几个士兵,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到靴子的时候,连忙跺了几下脚。又心情复杂的看着长官的鞋,长官也不过穿着一双布鞋。
“是不是连队也比我们多?”另外一个士兵问。
“是不是每个人都发了个婆娘?”从城楼上也跑下来一个士兵,听大家说的起劲,竟然下来拿了饷,站在楼梯上偷听。听入了迷,似乎口水都要掉下来。
班长突然眼睛一亮,突发奇想问:“排长,你说,会不会一会儿有个日本人奸细从我们阵地溜进去?”
这就是一个岗哨亭,班长竟然把这儿说成是阵地,着实有些夸张。
“那有你们那多废话,日本人离我们十万八千里,怎么会跑这儿来?不过总司令给下面的军官说了,我们川军和日本人必有一战。他们欺人太甚!抢我们的土地,抢我们的老婆,杀我们的同胞。半夜偷袭我们,招呼不打一声,就把我们东北全霸占了。小日本,矮子虫,马个批,到时候送他龟儿子去见阎王爷!”王排长前面说的轻松,后面逐渐愤愤而谈。
大家也没有想到王排长说着说着就动怒了。
这时从山间小道走过来一个农民打扮的人,挑了两筐东西。一个士兵听了长官的话,像是一下被打了鸡血,来了精神,提高了警惕。把枪一拦,对进城门洞的农民喊:“哪儿来的?进城干什么?”
“张关的,进城卖点枣子。”这农民一口重庆话。
“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凭证?”另一个士兵也精神十足的问。
“我叫张三。我—我—今天没有带凭证。--平常你们都不要,怎么这次又想起---”这叫张三的人有点紧张起来。
王排长在一边见况,拍了拍拦住农民的两个士兵,说,放他进去,一看就是个普通农民。你们跟他较什么劲。
“走,走,走---”两个士兵把枪收了起来。
一边的班长一个箭步跨到王排长身边,笑嘻嘻的说:“这奸细不好区分的嘛。排长,你说,日本人是不是和我们长的不一样?”
王排长嗯了两下,“嗯,这个,这个---倒不好说。他们也不是高鼻子洋人,外貌和天朝人差不多,反倒是长的又矮又壮。两年前,他们在重庆有租界。九一八事变后,被我们重庆人赶走了。这之前,我倒和他们租界里的卫兵有些照面。---嗯,对了,他们的名字和我们不一样。”
名字不一样?几个士兵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班长忍不住了。
“据说都是四个字,什么武藤加夫,村内秀男---”排长也拿不准,就按以前听到的名字随便说了两个。
几个士兵一听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真是怪古稀奇的名字。”一个士兵笑呵呵的说。
王排长并没有笑,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奇怪的名字了。他又努力思索起来,开口说:“我曾经听说,他们那儿还有一个很出名的军官好像叫什么‘山本五十六’”。
“五十六?”班长不太相像自己的耳朵。
“是的,应该是的。”排长说。
班长立刻转向叫“王二狗”的那个士兵问:“你家几个兄弟?”
“三个!”那个士兵回答。
“都叫什么名字?”班长问。
“王大锤,王二狗,王三将。”那个士兵也不明白班长想问什么,如实回答了他。
班长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山本五十六?真他马会生,难道他妈生了五十六个?”
“什么?”王排长见他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我是说,其实日本人的人口还是蛮多的。山本五十六,这家人应该有五十六个娃儿。”班长分析到。
王排长,嗯嗯两下,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也别瞎聊。另外我今天还有点事。”
“你还有事?”班长顺着他的话问。
“对哦,我今天来是要见一个人的。”
“什么人?”班长抬起头看着排长。
“我的那个小师弟,张舜天。”排长说。
“他出城了?”
“是的,出去有段时间了。前天师傅带信给他,叫他马上回重庆。估计今天上午就会到。”排长说。
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山间蜿蜒的山路。有几个人在山路上快步走过来。王排长看了看,没有看见他要接的小师弟。倒是山道上的一个人异常举动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戴着一顶毡帽,步调极快,在小雨纷飞的石板路上,走的轻松自如。王排长暗忖道,难道这人有极好的轻功?从他的步态看,这人身法比较灵活,似乎是武林中人。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偷偷的侧过头去,轻声附一个士兵耳边说:“拦住那个戴毡帽的人。”
那人一到城门洞口,两个士兵把枪一抬,做了一个X型架势挡住他。这人在进城门洞的那一刻,他低垂着头,一个毡帽遮住了他大半部分脸。王排长的目光立刻在这人身上扫了一遍。此人身材魁梧,身法灵活,定是长期习武之人。只是非常好奇那毡帽之下,到底是张什么样的脸?
王排长目不转睛的盯住这人,说道:“这位仁兄,请抬起头来。”
那人竟然不应!
王排长不免心头一惊,这人好大的胆子!两把长枪架在他面前,对他说话,他竟然不理不睬!和王排长同来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向后退一步,准备举枪。不过见王排长镇定自若,遂将枪头斜指向了地面。
这时,那人抬起了头。一张消瘦的脸,笔直的剑眉之下是一双闪烁的小眼睛。那双眼睛的灵动与深邃,让人有点不安。王排长想开口,那人先开了口。“咿呀,咿呀---”是个哑巴!那人一边叫一边指着自己的喉咙。洞口的两个士兵刚才提着的一口气,落了下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哑巴。
王排长见来人有些异样,他偷偷靠近一个举枪士兵的身边。余光中睄了刚才的那把刀。那把刀已经还给了他,正斜插在他背上。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立即就抽刀。
就在此时,那人趁拦他的士兵放松警惕,猛的双手一撑,把两士兵推到在地,冲向门洞岩石,一蹬石壁,绕过王排长,踢向排长身后举枪的士兵。谁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的快,举枪的士兵猝不及防被踢飞了长枪。王排长转身一抓那人,那人一闪,只抓住了他的毡帽。那人动作极为灵活,撒腿冲进城内。此人功夫定不在王排长之下。王排长那顾那么多,一把抽出士兵的背刀,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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