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土之蟾仙 第七章 巨城

由远及近，巨城中嘈杂的车水马龙声不绝于耳。此时天刚微微亮，但城中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谷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国家才有如此的盛况。

不同于来时沿岸的城市，这座巨城显然秩序井然得多。

码头上严格的规范一目了然，哪里是堆货的地方、哪里是旅人的代步工具、水产蔬果禽畜都按照各自划分的区域进行着交易。

热闹非凡，但不杂乱无章。

绞盘嘎吱作响，铁链顺着洞口被放出。扑腾一声，沉重的锚头应声入水，船身颤动着结束了这长达一月有余的远航。

谷雨扶着洞口密切注视着跳板上穿梭的人群，生怕一个闪神便失去了小女孩的踪迹。

运货的苦力成群结伙的来往于跳板两头，各种各样的货物被他们运送到码头上。约摸着忙碌了半个小时，才轮到第一名乘客踏上了岸。

谷雨不敢走神，目光坚毅的盯着跳板上急促的人群。每一次的靠岸，对谷雨而言都是一次眼力的考验。

好在这洞口足够的高，小女孩的特征也是足够显眼，谷雨甚至不用垫脚便能一览无余的监视着跳板上的人群。虽然自己这双小短腿哪怕直立起来也不见得能获得多少视线范围。

终于，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跳板上。

小女孩今天身穿蓝色衫裙，在长辈的看护下穿过拥挤的人群。遥遥望去，她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对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旅途而感到快乐。

眼看着小女孩就要踏上码头，谷雨不敢再停留，一个猛扎便跳入水中。

再次浮出水面，却只看到码头高高磊起的堤坝，不过谷雨却不心慌，瞅准堤坝旁延伸到水中的台阶，谷雨手足并用，以最快的速度游了过去。

这是提早便计划好的路线。

此时，这一个多月来坚持不懈的锻炼终于是得到了回报。健硕的双腿猛蹬，流线型的身子便在水中窜出好长一截。

搭上台阶，谷雨没工夫歇气，身体下蹲后，双腿再一次奋力蹬出，虽在落地时略显狼狈，但毕竟只有一只右臂，每一次稳住身型后，又忙不迭的朝着下一个台阶进发。

从跃下客船到登上码头，不过经历了两分钟。

谷雨喘着粗气爬上货堆，焦急的在来往的人群中寻找着小女孩的身影。

小女孩此时和长辈已经快要走到专门停放马车的区域了，与谷雨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百米。

但摩肩接踵的人群成了二者之间的拦路虎。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来由的，脑海里仿佛出现那金鳝鱼的模样，谷雨下意识的往后退缩了去。可就是这么一愣神，小女孩眼瞅着就要抵达马车区了。

谷雨猛甩头让自己清醒，他知道如果此次一别，也许真的会成为永别。坚毅的目光瞅准了小女孩的方位，谷雨不再犹豫，蓄力助跳后纵身一跃，身影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

...

傍晚的斜阳给码头镀上了一层金色，来往的人群却丝毫不减多少，这里依旧是那么繁华。

江风习习拂过，谷雨靠着马车区的石栏静静地看着忙碌的人群。

他们或为了报酬或为了信念，因而不知疲倦的穿梭在这多变的世间，但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

从天光微亮，一直找寻到华灯初上。

谷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让自己接受跟丢了小女孩的事实。站在她曾站过的那块石板上，谷雨仿佛能感受到她曾经停留的气息。

谷雨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但他愿意沉陷其中。不由得，谷雨开始羡慕起那些流浪的狗儿来。如果自己也有狗一样灵敏的鼻子，或许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身上的伤并不致命，只是搓破了皮，时间一长伤口也结了痂，并不影响行动。谷雨判断或许用不了几天便会逐渐痊愈，毕竟只是皮外伤。可眼下饥肠辘辘，谷雨准备休息片刻后尽快捕食恢复体力，自己不能一直在这里等，要主动的去找才行。

夜幕降至，街边的路灯被工人们点燃照亮了路，同时也吸引来许多追光的盈虫。

对于食物的选择，谷雨早已不那么挑剔了，因为生活并不是处处都有选择的余地，每每到这时，谷雨全凭自己蛙类的本能去捕食。

抛下人的本性，只是为了饱腹而已。

好在这里的虫子足够的多，就餐完毕后，谷雨开始打量起这陌生的地方。

都说要想了解一座城市的繁华，就要去看看它的夜晚。

眼前这座巨城就如同一台永动的机器，每个人或忙碌，或悠哉，各自在这座城里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成就的便是这不可一世的繁华。

江面上的船来了又走，不变的是码头上的工人依旧埋头苦干着。谷雨分不清他们是否换了班，也不在意。

夜间，是谷雨最讨厌的时刻，因为自己的视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万幸这座城灯火通明。

“喵～”

野猫寻欢的声音从货堆那边传来，谷雨把身子藏得更低了。

或许对于这样一座大城市而言，哪怕是畜生都被分配好了各自的岗位。

流浪的狗儿们似乎不想和野猫争抢地盘，当第一声猫叫声响起时，便朝着城里方向溜去了。

谷雨也在等待着自己离开的时机，野猫的叫声时刻让他绷紧了神经，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得不谨慎。

贴着堤岸边上，谷雨借着街灯，规划着撤退的路线。这也算是给自己上了个保险，如果遇到危险，自己可以直接跳到江里，不过但愿下边儿是江水，而不是礁石。

对于猫这种生物，谷雨自认是喜欢的。但可惜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这就注定了在猫的眼中，自己不是食物，就是玩物。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昏暗的街灯堪堪让谷雨看得见前路，因为视力下降的缘故，谷雨没法走得太快。

害怕是肯定的，毕竟这里动物们的体型几乎都是谷雨的几倍以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谷雨除了逃跑之外别无选择。稍有不慎，也许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文字让谷雨倍感陌生，不过瞧起来应该可以归类于象形文字的体系。不自觉地，谷雨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就好比当一个人所熟知的一切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你被迫于接受现实，想要融入它时，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

没人会在意一只蛙类脑袋里的想法，可谷雨把自己当作人，而不是一只动物。

但越是面对这该死的现实，谷雨就越渴望梦醒时分的到来。

大概是怀念曾经每天回到家中都能看见妻子的笑颜，亦或是那少女真挚的目光触动到了他的内心。谷雨彻底放弃了求死的念头，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她，才能有活下去的勇气。

...

夜晚已经降临多时，谷雨急需寻找到一个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来度过这漫长的夜。

毕竟在自己感知力最为薄弱的时候选择外出，尤其是面对着这样一座庞大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城市时，这无疑是在送死。

喵～

不远处传开一声猫叫，谷雨急忙低下了身子朝着声源望去。

那里应该是一条小巷，不过街灯并不能照进去。任凭谷雨怎样的睁大眼睛，看到的却依然是一片昏暗。

屏住呼吸，谷雨静静等待了很久，却依然没有看见那只猫的踪迹。

这一幕似曾相识，谷雨不由得想起当初伏在淤泥中的情形，而后的种种如幻灯片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谷雨心里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紧张。

终于，不住的颤抖着的谷雨畏惧了。因为这些野生的掠食者真的太聪明了，捕杀完全就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急忙收回视线，谷雨慌张的扫视着四周。他害怕在自己注视巷子的时候，那只猫早已不声不响的摸到了自己附近。

反复确认安全无误后，谷雨也不敢再往前走，赶忙贴到堤岸边开始思考如何凭着一手两腿往下爬。

喵！

而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猫叫没有丝毫预兆的从石栏上方传来！

仓皇抬头，只见一只黑色的野猫正蹲在石栏上探出头死死地盯着自己。

刹时间，谷雨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炸裂了！

果然！那畜生已经来了！

虽然不知道那只猫是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吃，还是在为无意间发现自己而高兴，谷雨都来不及思考了。条件反射般的，谷雨猛地用双腿蹬向了石栏，整个身体刹那间便朝着堤岸外的江水中弹射出去。

不过眨眼间就失去了目标的踪迹，那只黑猫很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送到嘴边的食物，只见它轻盈的从石栏上跳下来，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这黑猫身手极其的敏捷，况且在夜色中它的视力可比谷雨强上了不知多少倍。

只是一瞬，它便锁定了目标正在下坠的身形，随后竟然也紧随谷雨的脚步纵身跳下了堤岸！

“傻X！爷会水！你特么会吗？”

谷雨见状不惊反笑，顿时被这傻猫给吓乐了。不过瞧它那瘦小的身板儿谷雨想想也对，若不是饿急了谁也不会这么的拼命是吧？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谷雨来不及顾及背上的疼痛，立马自创了个蛤蟆打挺就翻身而起。

“谁特么在堤岸墙上修个台阶？！”

谷雨呱呱的乱叫着，可这一切似乎都在那黑猫的意料之中。因为体重的缘故，黑猫落地的时间与谷雨前后相差不过两秒，但显然姿势要轻松得多。

可那黑猫是真的饿疯了，才刚刚落地，黑猫在前后脚联动之下便朝着谷雨猛扑而来。

谷雨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楞头蛙，早在黑猫落地之前就已经连滚带爬的朝着更靠江的地方跳去。

因为谷雨明白，在动物的世界里，哪怕一刹那的犹豫，都等同于自杀！

猫爪刨过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在谷雨听来更像是一道道惊悚的催命符。

以前还是人的时候虽然喜欢猫，但也深知这东西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谷雨就经常被自己的爱猫给抓伤挠伤。

若是面对那鳝鱼，谷雨觉得多少还有点逃脱的可能性。可面对这猫，谷雨认为自己要是被抓住了，估计连挣扎都够呛。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尽头传来，谷雨心头一喜。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片区域肯定就是那黑猫熟悉的猎场。

但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可不是谷雨该干的事儿，同样是在拼命，谷雨不认为自己比那黑猫付出得要少。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谷雨看也不看便赶紧纵身一跳，再度腾空跃出，直朝那江中栽去。

黑猫急忙停下脚步，这一次它没有再跟上来，只是趴在边儿上仔细的查找着谷雨的踪迹。

最后，在不甘的宣泄了几声后，黑猫终于是放弃了...

...

绷直的右臂传来酸酸麻麻的感觉，就好像千万只蚂蚁正在血管中开垦荒地一般。肮脏的污水由上至下冲刷着谷雨的身体，这是一条从堤岸墙上支出来的排污管道。

手臂渐渐变得酸软，已经时不时的开始痉挛起来，但谷雨仍然咬紧了牙关苦苦的坚持着，他并不确定那只猫走没走，也不敢赌。

毕竟吃苦比送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