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幻世录 第一章第十二节 赴约

“你要出去见殷华？”慕远见墨子游站起身来，问道：“这件事涉及王族，你最好和姬肖师叔商量下，终归他才是国师府做主的人。”

“可是……”墨子游犹豫着：“只是不大想拿这事麻烦师父，我觉得，师父不会喜欢我与王族接触。”

“第二王女都派使者来了，你要知道这皇室一般都是的几公主几王子的叫着。唯独她被人们叫做第二王女，这个木熙可是掌握兵权的王女，难对付的很。你便是想对你师傅瞒着殷华的身份，又能瞒他多久？姬肖师叔能控制水云镜，得知殷华身份，易如反掌。”慕远道。

“这……”墨子游犹豫咬唇，迟疑间，禹尧自前厅而入，得见墨子游便道“子游，这是那位殷华公子要我交给你的。”禹尧将一封红笺递到墨子游手中便走开了。

墨子游将信笺展开，却见殷华——或是第二王女木熙，约他明晚去西陵城潇湘楼一见，禁不住攥紧信笺，陷入沉思。

他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殷华一定要缠着她的原因，她自己也能猜到一二，是以，总觉得此番若是当真去见了殷华，保不准又要发生什么意料外的事情。

可是，倘若她不去，殷华再找上门又该如何是好？

一团火焰在墨子游手中燃起，烧掉了信笺。

“师傅。”

墨子游抬头，本正想要找慕远师兄商量一二，却顺着喊话的声音只见姬肖领着刚练完功的小倾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沉默不语，不知他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子游，你真的没什么要对师父说的么？”良久，姬肖说道：“这次回来，你都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没什么！”墨子游用力摇头，挤出一丝笑：“师父，你相信我，我确实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过，我一定能自己解决，不会添麻烦的。”

姬肖想开口，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唯有沉默。

“师傅也是不想让太师父您担心。”小倾城拉了拉姬肖的袖角帮着墨子游解释道。其实小倾城这一路也算见证了他师傅这段孽缘的全过程，除了殷华强吻墨子游他不知道，其他的该知道的小倾城都知道了。墨子游在桃溪炼器的时候也没少和小倾城聊到他的这位殷华姐姐，不光聊了她的地位名号，还借此给小倾城上了一课，教他以后也要学会收敛，不能对谁都掏心掏肺要学会静待时机等处事之道。

“姬肖师叔，我先离开，你和墨子游师妹慢慢聊！”慕远看出场面尴尬，很有眼色的溜之大吉。

“慕远师兄……”墨子游下意识唤了声，俄而，又觉得无力，抿唇垂头，只觉得那些小心思仿佛都被师父看穿了，让他说不出的紧张。

“我竟是忘了，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姬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领着小倾城走上前来，拍拍墨子游肩膀：“师父并非不信你的，只是，你解决不了的时候，记得说出来，依靠师父有不是丢人事。”

墨子游咬紧下唇，默默点头。

直到姬肖转身离开，他才垂下头去，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师傅为何不告诉太师父关于殷华姐姐的事情，不说之后还要唉声叹气。”小倾城关心的问道。

“倾城啊，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懂了。”墨子游低头对小倾城笑了笑，心道——师父啊，我只是不敢太过依靠你，加入长歌门许多年，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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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城，潇湘楼。

乐伶的清唱声隔着帷幕幽幽传来，墨子游此次并没有让自己贴心的小棉袄一同前往赴约，而是安排小倾城自己修炼。一方面是小倾城马上要突破初境达到佳境，另一方面关于殷华之事，墨子游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一个人静静赴约也好。当他走近帷幕掀开纱帘，果然看到殷华——或是说，第二王女木熙坐在条桌之后，手持酒杯，一改女扮男装的风格，穿戴一袭长袍，好不艳丽。青色美酒随着手腕摇动微微旋转，酒香清幽醉人。

墨子游坐到殷华对面，殷华见得，喜笑颜开：“子游相公还真是骗吾骗得好苦，明明你年纪比我还小，偏偏说自己是七老八十的老前辈，该打！”

墨子游忽有些兴致寥落，没有耐性看她演戏。见她将酒盏推到自己面前，只摇头推拒了，转头看了眼旁边唱曲的伶人。

“我知你这般费尽力气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轻声道：“殷华，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殷华有些讶异，挥手遣退乐伶。

见那女子垂身退下，墨子游起身，向殷华行了个皇族礼。

“墨子游见过第二王女。”

殷华沉默下来，良久，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甚至忘了让墨子游起身。

“子游，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殷华，不，第二王女木熙轻声问道。

“初见第二王女，第二王女说得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与自己弟弟说话时，却只用中原官话，你的弟弟吴侬软语说得也不甚流利，”墨子游坦然回答：“第一次见面我便怀疑，更何况，你送我的那支钗是中原钦制，寻常百姓无法拿到，更别说万松书院学生。”

“不愧是大国师的徒弟，三计退蜀匪，一眼定忘川的的墨子游大侠，观察入微，心思缜密。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过了多久，木熙轻叹：“吾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留恋江湖快意，不忍说出，子游见谅。”

墨子游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讽刺笑意：“第二王女此时说起这些，不觉得刺耳么？墨子游愚钝，只不懂我这普通弟子身上究竟有何利益，让第二王女这般费尽心机。”

“吾若说，真心想要你，招你当驸马爷，你愿答应吾么？”木熙仰头饮尽一杯酒，忽专注看向墨子游，话音中，竟是带了几分属于殷华的诚恳又多了几分妩媚。

墨子游看向木熙，只在她眼中看到期望与忐忑。

我爱她么？答案自是否定的，只因无论女扮男装的书生还是第二王女，墨子游都在深心中对她抱着怀疑。更何况自己还没把自己的感情弄明白，就突然又冒出这样一个身负王族血脉之人，强势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看似温和，实则让他不知如何拒绝。这般突然却从没考虑过他是否愿意让这个王族女子出现在自己生命里。

墨子游默然注视木熙，摇头。

“那时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有所隐瞒，又让我怎能答应与你真相相待？”

木熙沉默下来，良久道：“其实，吾并未骗你，殷华的名字本是存在，只是，只有你知道它罢了。”

“哦？”墨子游挑眉，轻笑道：“殷华这个名字确实存在，因为这是第二王女自己取的，自是存于你我一路遇见的人们心中，就好像，我还有个名字叫凤栖一样。”

“不，”木熙摇头：“你与他们不一样，殷华这名字，本是吾的母亲所取！”

墨子游沉默下来，淡然看着木熙，等待他的下文。

“吾的母亲，本是江南殷氏女。当年父王巡幸江南，无意听了母亲一曲江南小调，将母亲收入王宫中，号殷夫人。只是，圣宠易逝，吾出生时，母亲请命父王为吾名为华，父王却只根据姒氏族谱排行，为吾取名木熙，”木熙默饮一杯酒，轻声讲起曾经之事，说话间，语气带了寥落：“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了。殷夫人毫无母家背景，又无圣眷，只能怀一腔痴恋，寂寞凋零于深宫，而吾在母亲去世后才明白，深宫中步步惊心，暗算无数。吾并非拥有盲夏国公支持的五弟木武观，亦非拥有嫡长子位的大哥身份，吾若想做一番事业，只能依靠自己谋算得到，久而久之，从兵权到百官，直至今日，吾是靠自己竭尽全力才得到这个王女令人敬仰的称号，而不是那个因为圣宠活到现在的二公主。”

“所以，你就想通过机谋算计，得到我的心么？”墨子游质问：“第二王女，你既得知我在蜀州城退匪之事，应当明白我无心权位，即使身为大国师的徒弟，算是与西陵城权利沾亲带故有些关联，我也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

“不，不是的，”木熙握住墨子游的手，使了几分力气，攥得她手腕有些痛：“吾真心诚意，想招你当驸马，这凤钗，一则是陪你文质彬彬不像那些凡夫俗子招摇，所以吾为你选的是凤而不是龙。二来便是驸马爷聘礼的一部分。你若不喜后宫争斗，便安心当着你的驸马，那些肮脏事情吾来做！”

墨子游垂眸，看着木熙紧握的双手，微运法力挣脱而出。

“第二王女既知自己母亲因何亡故，又何必让我如你的母亲那般，寂寞蹉跎于深宫，再不得出，你这般做法，又和你的父亲有何两样？将喜爱之人养成金笼之鸟无法得到自由。”

“不，”木熙摇头，语音诚恳：“子游，你与吾的母亲不一样，吾的母亲，不过是位平凡女子，脾性柔弱如丝萝，本以为找到了可依托的乔木，却不料那乔木并非只属于她，而你自己，难道不知晓么，历任大国师均在朝野中地位崇高，即使不领政事，亦有绝高威望。门派中向来以师徒传承为重，做为现任姬肖国师唯一的徒弟，你的身份，成为驸马爷本就绰绰有余，再者说，身为吾之驸马，又有何人敢欺负你？”

“原来，这便是你喜欢我的真正目的……”墨子游喃喃道：“第二王女，无论是殷华还是木熙，我都不会答应的，正因我是大国师的徒弟，我才不愿做出任何对师父不利的事，华夏王朝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个无心权位纠纷，一心修炼为国的大国师么？”

木熙轻饮一杯，见墨子游起身，忽然低声道：“这王朝很快就乱了，到时候，别说国师府，只怕连许多黎民百姓都无法幸免。是时候做出个抉择了，吾……言尽于此，并且，不会放弃心中想法。”

“师父自有定夺，用不着第二王女关心。”墨子游语气淡然，也不再在潇湘楼多加停留，自顾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