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伐不落城 1.专管不平事

“你们这些懒鬼，快起来干活！要不然就别想有吃饭。”

一串尖锐凶恶的喝骂声打破黑夜的宁静。

王家庄管家王富贵一手提着一只灯笼，一手拿着一根竹杖，恶狠狠地闯入长工们的住的窝棚里，呼喝长工们起床下地，哪个要是动作慢点，上去就是一棍子，登时便是一条紫色的淤痕。

王家是周边百里出了名的大户，颇有家资，今年又从官府购置了几百亩的荒地，为尽快开垦出来，招了一批流民做长工。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长工们个个面黄肌瘦，表情麻木，穿衣服的动作显得无力和僵硬。

王富贵担心这些长工偷懒，每日亲自盯着他们，风雨无阻，寒冻不停，俨然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有个小算盘，王家去年买进一个丫鬟小兰，那脸蛋别提多漂亮，身材更是诱人，王老爷早想占了她，可是家里母老虎太厉害，始终没有机会。

王富贵琢磨这早点完成垦荒的苦差役，以此功劳向老夫人求娶小兰，想必老夫人为家庭和睦定然同意，想到马上要娶到娇滴滴的小兰，嘴里哼起了小曲。

忽然，一个长工猝然倒地，似乎昏厥过去，王富贵冷笑一声，又是这些贱民的偷懒把戏，操起竹杖连打三下，那长工吃痛醒来，哀嚎连连，见王富贵阴冷看着自己，心中胆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连连摔倒。

“快给本老爷起来，耽误工期就要了你的小命。”王富贵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晕倒，这战火与天灾之下，流民数不胜数，低贱得连猪狗都不如，打死几个也无妨。

突然，他感到手腕上一紧，高举的木棍停滞在空中，动不了分毫，定睛一看，却是一位少年郎，单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

少年郎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衣衫破烂，面有菜色，但是相貌异于常人，浓眉大眼、地阔方圆，尤其一双黑目，炯炯有神，似乎能在黑夜里放出光来。

“张平，好大胆！”王富怒从心中起，想要抽回手，却仍被对方死死拿住，转而飞出一脚，不料脚掌刚刚离地半尺，又被对方一脚踢回，直感到对方的脚是铁打的，又硬又重，让他整个脚背痛得失去知觉。

“哼！”少年张平怒目圆睁，手上使个巧劲，连拐带绕将王富贵甩出几米外：“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你怎么就如此毒辣，连一个饿晕过去人都不放过。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被你们克扣口粮，连顿温饱都求不到，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人吗！”

“对，对……”其他长工感同身受，不由得低声附和，只是惧怕王富贵淫威，声音小得听不见。

张平摆出一副拼命搏杀的姿势，两只眼睛放出森森寒光，在黑夜里犹如两只猫眼，一身悍匪的气息展露无遗。

王富贵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遇到强硬好汉顿时就软了，变戏法似的换上笑脸，一瘸一拐谄媚道：“张平小哥真是好武艺，那水泊梁山的好汉也不过如此，小的真是瞎了眼，得罪兄弟，见谅见谅。”

他说罢连连抽自己嘴巴：“这长工想必是累了，我准备吃的，让他吃了好好休息一天。”

这就是眼下的世道，武力为尊，大清王朝统治摇摇欲坠，太平乱军四处烧杀抢掠，占据不小的地盘，已经形成了气候，乱世之中武力的威慑效果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眼下这地界还在大清手里，张平不想成为杀人犯四处躲藏，冷哼一声，把那晕倒的长工扶到一边，又唤来一老长工一旁照料，也算是给他放假了。

王富贵擦去额头冷汗，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在王家庄练就一身当奴才的本事，不然肯定被这如狼似虎的张平给活活打死了。

此时天色未亮，火把把周围十几米地方照亮，周遭旷野千里，星空低垂，山风吹得松柏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咽声，不时有神秘生物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或有什么东西猛然从空中掠过，与社会上流传的鬼怪故事中描述的场景十分相似。

一位年长点的长工也许是为了给辛苦劳作增添点趣味，十分应景的给大伙讲起鬼故事，这位长工五十岁上下，一脸的褶皱，据说年轻时当过兵，见过些世面，长工们都喜欢听他讲故事。

张平微微泛起冷笑，暗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都是那些胆小鼠辈为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编造出来的，这些年自己走南闯北，坟场、野庙哪里没有睡过，连个鬼毛都没见到。

只听到老长工细细讲道，在洪武年间，有一对夫妻，成亲十几年都没有生下一年半女，为此两口子终日忧心如焚，四处烧香拜佛，大概是他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一个流浪的道人赠给一张法符，说是只要贴在门楣至上，三月内必然有鬼子到他家投胎。

两口子满心欢喜，将法符贴在门楣上，没过多久，两口子同时做一个梦，梦中一个可爱胖小子来到跟前，说愿意到他家投胎，不过有个小小请求，他前世死得太凄惨，给地主老爷做了陪葬童子，希望两口子将他尸骨挖出来重新安葬，并指明墓葬地址，而且就在附近。

这个要求十分合理，只要能生儿子传宗接代，别说是重新安葬了，就算是要求风光大葬也愿意，两口子满心答应，次日夜间便偷偷赶到坟地挖了起来，挖坟掘墓这种事被官府抓住可是要掉脑袋的，白天是绝对不能干的。

那天夜里也是如今日这般，月明星稀，冷风呼啸，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异声响彻夜空，两口子特意带上一壶烧酒壮胆。

坟墓刚刚挖开，却见一股黑气喷了出来，腥臭之味几乎把两口子给呛晕过去，接着一双干瘪如同枯木的手探出洞口，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心口，滚烫的鲜血沿着手臂流向手臂的主人。

男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句便倒地不起，身体变成晒干的鱼，女人惊恐之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闭眼之前，瞥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破洞而出，那小的分明就是那个来托梦的胖娃娃，心下更是震惊无比。

老长工正讲得起劲，忽然觉得脖子微微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架在脖子上，定睛细细一瞧，分明是一双惨白的手，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沾满了泥巴，像刚从地里钻出来。

耳畔响起幽怨凄惨的声音：“我也想喝血！”

老长工顿时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冲到脑门。

“哎呀妈啊”

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哭爹喊娘的甩下镐头，绊倒在烂泥之中，裤裆下已然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