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平原君一刻未能平静,连日来,他日不断思,夜不能寐,心绪烦乱,急火攻心,长平前线需要的粮食仿佛是个无底洞,已将邯郸王宫的库存掏空得差不多了,但仍有缺口庞大的粮食,短时期内再到何处去筹措,着实让他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无路之下,他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去齐国借粮的苏代身上了。
苏代回来了,可惜是空手而归。
一见到相国平原君,苏代便连连作揖自责:“苏代无能,有辱使命,请相国大人降罪。”
平原君脸显忧虑,出言却甚温和,没一丝怪罪之意:“先生何罪之有呀?”
苏代更是羞愧难当:“苏代没能借的一粒粮食,反花费用度了相国大人这多金银玉宝,岂不罪过。”
平原君宽慰地摆摆手:“唉,我听说了,先生你已经晓以利害,据理力争,然齐王建冥顽不化,油盐不进,这怨不得先生啊。”
苏代顿然生出几多感激,又不免深感惭愧:“相国大人明鉴,然我苏代作为堂堂纵横大家,最终没能说动齐王,真乃我之耻辱也,相国大人不予开罪,我自度委实羞惭啊。”
平原君仍然显得宽容,勉强笑道:“先生不必再自责了,得失自有天命,你已尽心尽力,我当谢你才是啊。”
苏代更觉无地自容,随之吐出一番激愤陈词,连连为自己辩护:“相国大人如此宽容苏代,苏代真的无地自容。唉,可恨这个齐王,我是嘴皮磨去几大层,他就是主见既定,我好话歹话一箩筐,他就是充耳不闻。我把话说透于他,讲了赵对于齐国的作用,犹若屏障,就似嘴唇对于牙齿一般,嘴唇没有牙齿必然寒冷。倘若今日赵国失利,那明日祸害必轮到你齐国不可。我还拼力强调说救赵之事,就似捧着漏水的缸去救烧焦的锅一样急切。更何况,救援赵国,亦是在高扬道义,击退秦军,亦是在显明声威。以道义解救将败之国家,以声威打退强大之秦军,此等大事你不致力,不愿借贷粮食,一心直想自保,到头来未必对自己有益,只能有害。倘若赵国失败,那你齐国亦不会,亦不能幸免被强秦所攻打,或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你齐国啦。可这,这齐王,就是,就是不听从,我又奈他如何?相国大人,我真乃黔驴技穷啦。”
平原君听罢,一声重重叹息:“唉——,先生说的入情入理,道说透底。以我看,齐王建啊,心胸狭窄,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强秦。”
苏代忙不迭又是一番鼓舌辨析:“说的是啊,相国大人,齐王太心胸狭窄了,光顾着目下利益,太缺少大局观了。你看他,全然看不清赵若败战会带给他何种恶果,如意算珠打的忒精。他为何不肯借粮给赵?就因为听信了相国后胜夸大了秦之强大,非常怕得罪强秦,恐引火烧身。他想着自己反正与秦远隔千里,不接壤,让你赵与秦相互折腾吧,如此对他齐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其二呢,他认为根本不需借粮给赵,就是他压根不相信赵军会被打败,因为你赵有常胜老将军把守着长平关。再说以往的多次秦赵战争,让他对赵的战争潜力深信不疑,在他眼里,赵绝不会就此败秦。那三呢,他居心叵测,就是不借粮给你赵,还想着你赵与秦一旦拼尽全力,实力消耗殆尽,再重复曾经围魏救韩的计策,等你赵秦两败俱伤,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啦。”
平原君越听,脸色渐变成愠怒,义愤填膺道:“想的美,齐王建在做美梦吧。哼,一己私利毁天下,我看他是活腻歪了,没有我赵国,他还能苟活多久,决然不会有他的好下场。”愤归愤,停顿片刻,他慢慢平静下来,又回到现实问题上了,便睁直眼望着苏代,“别提他齐王建了。苏先生,可眼下这粮食……粮食,现在是我最头疼的事啦,一点着落都没有,廉老将军该如何坚持下去。苏先生,我还是想请教你,你可还有甚么上好良方吗?”
一直能言善辩的苏代沉默了,心里叽咕着,可无以回答。
沉默的还有天,暗蓝暗蓝的,渐渐地,星星开始一点一点出来了,闪烁在这盛夏的夜空,带来了几多醉眼朦胧的惬意。
酒肆的案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吕不韦八分醉酒,醺醺然,与李厚的儿子李同,俩人说话都显得语无伦次了。
李同又灌下一觞赵酒,酒喷出来的声音已是浑浊不清:“先生……先生想做……相国大人……宾客?”
吕不韦展臂大手挥挥:“兄弟,我是说,我是说……想同相国……相国大人……谈,谈……一谈。”
李同舌头大大,声音更是大大:“同样道理……先生,你可知道……相国大人宾客……宾客三千多呢,我……我待他门下这……这多年……亦……难得有机会……同他说上几句话呢……”
吕不韦用力点了几下头:“算了,算了……算我没说,总有一日……我会……会叫相国……相国大人,认识我……我吕不韦……是谁。”
李同顺着他的意思,混浊音抬高了三丈:“先生大材……李同无可比拟……只要有机会,我……我会让相国大人……”
吕不韦抢断了他的话,使劲地甩甩手:“算了,算了……兄弟,我……我等是朋友……别谈相国大人了……来……我再敬你……兄弟一觞!”
李同说着不行,却又极豪爽地举起了酒觞:“我,我不行了……好,先生……我……我李同……舍命陪君子……干!”他,一口又将觞中赵酒饮尽。
吕不韦亦爽快地大声一叫:“干!”他,亦将觞中之酒一饮而尽。
“啪嗵——”李同突然扑倒在案桌上,两只盘子随之滚落到了硬木地上,他的头一下歪到了案桌边,大嘴里呼噜呼噜地拉起了风箱。
吕不韦醉眼一瞥,连忙喊上:“兄弟……你真没用……就这么点酒肚,我……”“我”字未说完,他亦“啪嗵”一声磕倒在了案桌上,一只盘子立刻弹飞出去,在地板上滚翻了几下后,躺下不动弹了。
一道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宽敞的紫寝房,显得明媚,甚是亮堂。
床榻上的吕不韦睡得似死猪一般,全身被照射成半阴半阳,直挺挺没有一点声息。
范姒轻手轻脚走过来,撩开罗帐,弯身将樱唇抵近他耳边,轻柔叫道:“先生,先生。”
吕不韦闻到柔音,似觉来之天外,便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范姒眯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只得提高柔音唤道:“先生,先生。”她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他便一个翻身过来,“先生,先生,吕总管说,说有一位叫李同的先生在紫厅堂等着你呢,已有多时了。”
吕不韦朦胧中听到“李同”,立马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睡眼惺忪地“嗯嗯”了两声。
范姒又高声一叫:“先生,你醒了吗?太阳都有一尺高了。”
吕不韦总算慢慢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噢,范姑娘,我听你在叫唤我吧,有何事吗?”
范姒恬然地:“嗯。看先生睡得如此香甜,范姒冒昧搅醒,请先生宽宥。实在是吕总管数次三番催,说是有位叫李同的等你在紫厅堂……”
吕不韦一下放大了眼珠:“李同?李同!哎呀,看我看我,竟把如此重大的事给忘了!”他猛一拍脑门,立马全醒了,“范姑娘,他人呢?”
范姒撇了下嘴:“人呢?人在紫厅堂等着你呢。”
吕不韦急忙坐起,晃了晃脑袋:“范姑娘,昨夜……昨夜是不是我又醉酒了?”
范姒抿嘴一笑:“糊涂!自己醉酒自己不知道,倒问我?我的先生,昨晚还是吕总管把你给抬回来的呢。”
吕不韦一个翻滚,起身下了床,他边穿衣边自责:“误事,误事,误我大事!酒是害人,确实害人,但……没酒亦不行啊。”
范姒笑着教导:“先生应知,酒并无害,关键是看人如何掌握进酒的尺度。嘻,范姒随便说说,只望先生日后适度饮酒,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对。”
吕不韦伸嘴到她耳旁,欢心笑道:“我记住了,范姑娘,那你快去告诉吕征,叫他先好生招待下李同,说我梳洗一下立马就来。”
范姒一个跳跃,忙朝他做了个鬼笑脸,应了声就向寝房门口跳去,到了外间,刚一拉开门,便一下惊缩回身,右手压住了心口。
是总管吕征站立在门前。
吕征慌忙道歉:“对不起,吓着你了,范姑娘。”接着,他压低声音问,“先生醒了?”
范姒松开压住心口的手,朝吕征点了点头。
吕征微叹了口气:“唉,李先生等不及,已经走了。”
范姒一个愣,刚想说什么,只听里面吕不韦大声的说话传了出来:“吕征,你说啥呵?”
范姒赶紧让开身,示意吕征进去。
吕征跨步穿过范姒,走进寝房,到了吕不韦近前,慢声慢气道:“先生,李同先生已经走了,他留下话说,他履先生之约,先去见相国大人了。”
吕不韦忙追问一句:“你是说他独自一人去见相国了?”
吕征点了点头。
吕不韦顿时一阵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丧气地坐下到床榻边上。
吕征看着吕不韦这副懊丧相,想开口,又吞缩了回去,如此二次,终于,他还是嗫嗫呶呶地开了口:“先生……先生……”
吕不韦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还有甚么事吗?”
吕征硬上头皮,诺诺说出:“先生,你……你约定要见的干……干渠,他来了,正在菊厅堂候着呢。”
吕不韦一点情绪亦没有,便没好气地回道:“这么早,他来做甚么?不见,现在不见。”
吕征双手来回揉搓着,吞吐少顷,又硬硬央求道:“这……先生……我看您……就见他一下吧,打发他走了事,免得总来缠着,麻烦。”
吕不韦看了看吕征,又看了看一旁的范姒,片刻,甚不情愿地:“见吧,见吧。这小子还挺犟哦,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好,我去打发他,我去,听你吕征的。”
吕征一脸苦瓜样,本来不是他的事,现在似乎就跟他的事一般,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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