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 第十三章 真名

拉鲁让何小擎再次尝试感知王自如的灵魂，经过刚才的一点调整，灵器的魂魄应该已经可以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了。

何小擎点点头，因为就在他刚才运行全身能量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左胸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他平日里未曾有过的感觉，似乎那里有某种力量与自己的力量并非同源。

他有理由相信，王自如应该就在那里，但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唤出来。

“我找到他了！”何小擎难掩激动，拉鲁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才终于放下。

“他躲哪儿了？”

何小擎指指自己的胸口，拉鲁虽然觉得王自如灵魂所选的寄宿之地有些非比寻常，但却并没有太在意，因为生灵的任何一处都可以寄宿灵魂，具体寄宿在哪里则全凭寄宿者的喜好而已。

“现在试着把他召唤出来。”

胖狗蹲坐下来，两只前爪在身前空气中来回挥舞了几下，好像这样能抓住某个偶然路过的灵魂，或者王自如的灵魂就会突然出现在它的掌心一样。

何小擎却一脸不明所以。

黑狗只好进一步解释，“叫他的名字，试着把他唤醒。”

“哦对了，刚才在见灵法阵里，你看到他的真名了吧？给我说说。”

何小擎想了想，将右手探到它的面前，然后凭着记忆在掌心画起了刚才出现在他手心的字符，“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水，又有点像风……这两个元素感觉很接近，我有些分不清楚”。

“西多（xxido），”拉鲁看着少年瘦薄的掌中渐渐出现的隐形符号轻轻念出了声，“这个是风没错……米萨（misa）……是水，这是个二重名。”

黑狗抬眼赞赏地看了何小擎一眼仿佛给他肯定，“你说的没错，这个人受到两种元素的庇护，这种情况也是最正常的不过的情况，毕竟每个人都是由一对父母孕育出来的，有两种特性才是真正符合‘自然规律’。”

拉鲁又自己试着在墓碑的台面上画出何小擎展示给它的那个符号，它思虑颇久然后才笃定地说，“看这个符号的组合和缠绕方式，这个二重名应该是叫……‘风来’。”

黑狗做出了结论，何小擎对这个结论相当信服，他对这种古老的文字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仅有的一些知识都是从拉鲁那里学来的，他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真的是某种文字体系的一部分。

他只知道，在他这里，这种文字的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来完成见灵法阵。除此之外，他便再没有哪里需要用上它们。

他只需要知道记录见灵阵的二十二个符文就足够了，这看起来似乎要简单许多。他知道这种文字当然不止这二十二个字符，他也知道它们，既可以独立来看，也可以通过联结来表达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他还知道，这种文字本身，是携带了某种力量的。

这些都是拉鲁告诉他的，拉鲁的智慧几乎是和见灵法阵一同诞生的，这套文字比法阵的诞生自然要久远得多，但是拉鲁作为上古犬灵，在获得智慧的时候，那些智慧中就已经夹藏了关于它们的知识。虽不知道缘由，但事实既定如此。

拉鲁对这些文字的了解透彻得有些失常，它有时会感到不高兴，因为这样让它看起来有点像人类中的老学究一样，呆，痴，

但它确实了解，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好处不言而喻。它口中念念有词，反复着“风来”二字。

“死灵重生，他们现世……不，应该说前世了，他们前世的名字已经失去了意义，就变成了几个文字而已，和灵魂之间已经没有了实际的联结，况且啊，这几个字符是到不了‘那里’的，灵契之中能够传达到并且起作用的，就只有灵契双方的真名而已，所以你要牢牢掌握他的真名，控制了一个灵魂的名字就是控制住了这个灵魂的一切，明白吗？”

少年乖巧地点点头。

拉鲁又问，“那你自己的呢？”

何小擎又在左手手心上画了另外一个符号，那是火的记号，并没有给拉鲁带来太大的惊喜，不如说正在它的意料之内。它奇怪的反倒是，何小擎的真名竟然只单纯出现了异化的esass这一个符号。

拉鲁心中疑惑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向何小擎解释道：

“火（esass），这个就是你的真名了。你不仅是月下一族，也是火王后裔。光和火本来就是相辅相成，是非常融洽的两种元素，在七大家族还鼎盛的时候，‘光’和‘火’也是世代交好的两个家族。”

“可是……”何小擎看着有明显的难过，“我没有母亲的特质是吗？”

按理来说，月下一族的后人应该都有很明显的光属性特质，因为他们为保持本族血统，一直杜绝与外族通婚，这样一来，族内血统的光属性是一代强过一代的，只是何靖月已经是最后一个月下族了，为了延续一族血脉，她不得不同外族联姻，这也只是形势所迫。难道就只是这样，月下一族的血脉就真的这么轻易地被冲淡了，一去不返了吗？

然而这还不是拉鲁最担心的，令它更加困惑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何小擎的真名中没有体现出本该出现的“第三种元素”的特征呢？

拥有火族特征很好解释，没有光族特质也可以理解，但是……那“第三种元素”竟然没有露出一丁点儿的端倪，虽然没有出现看似一件好事，但是现在不出现并不代表它永远不出现。

凡事，如果是隐而不露则未必是件好事，除非它永远不会再浮出水面，否则隐而不露的事就只是在放任水下形成更巨大的麻烦。

拉鲁真是想不通，而一切让它想不通的事情都难得地会揪起它原本并不沉重的心往沉重的深渊拖去，但是在何小擎面前，它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它安慰何小擎，“说不定你更多继承了父亲一脉的血统，虽然你父亲无用，但火王一族的特质本来就强大，所以火元素特质盖过光元素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火可生光，两者本就不可轻易分离，所以不管有或没有都只是概率问题，别放在心上。”

何小擎低头做思考状。

真如拉鲁所说的，是正常的吗？何小擎第一次对拉鲁说的话心存疑虑。

拉鲁很少提起父亲的事，在它口中，自己仿佛只跟母亲有关系，在那段他已经不剩下多少记忆的生命的最初五年里，似乎父亲这个形象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这个时候反倒说起了他，而且说得如此“轻松自然”，难道不是有些奇怪吗？

拉鲁不是一向对父亲有种咬牙切齿的愤恨吗？

那天夜里，死去的只有母亲，而父亲根本不在那里。按照拉鲁的说法是，他早在事情发生的几个月前就失踪了，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半年，这些时间对拉鲁来说都显得过于短暂，以至于它总是无法区分人类时间的短长。

但它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夜袭发生之前那个男人就已经离开那个家了，拉鲁用的词是“溜之大吉”，何小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明显感觉拉鲁语气不善。

父亲不知是逃过一劫，还是在他外出期间就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一直成谜，而拉鲁觉得他肯定是死了，他必须得死。如果他当时还活得好好的却无法保护妻儿，拉鲁不会原谅他，如果他还活着却不来找何小擎，他就更该死，拉鲁甚至可以以此为由杀死他，一个懦弱的男人，没有比这更受拉鲁鄙夷的人类了。

而他现在生死未卜，拉鲁便只能痛恨他。

就是它这种一反常态的态度叫何小擎更有某种预感，自己的这种情况应该并不像拉鲁的轻描淡写般，可以一笔带过——拉鲁总说母亲是难得一见的灵力强大的御灵者，如此强大的月下一族的灵力，难道会就这样轻易地被掩盖吗？

何小擎觉得自己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拉鲁似乎刻意要隐瞒什么，何小擎隐约看出点端倪了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拉鲁越是喜欢母亲就越是讨厌父亲，在它眼里，父亲仿佛是横亘在它和母亲中间的讨厌鬼。既然连一向被拉鲁讨厌的父亲都被它搬出来了，可见它是真的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少年虽然渐渐有了自己的思考，却仍旧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他觉得无论拉鲁说什么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他好，因此拉鲁说不要放在心上，他就真的很快地让自己忘了这件事。

他对母亲的印象几乎和对父亲的印象一样模糊，两个人在他脑海里都像是被隔离在浓重的雾气之外的，只是拉鲁一再告诉自己，当年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拼死换回了自己的命，他才对母亲有了一种更不一样的感情。

那天他才五岁，其实很多事他自己都不记得，只是那种感情，即便拉鲁不一遍又一遍地和他重申，也早就一直确凿地住在他的心里了，他确实对母亲怀揣非同一般的热爱。每每想起母亲，他心中都会流过一股暖流，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沐浴着夏夜的月光，像自己还在母胎里一样。

想起母亲，会让他不再觉得孤独。

他爱何靖月，这点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对母亲这个概念实在又印象模糊，因此，自己的血脉是更多的继承自母亲一方还是父亲一方，似乎对他来说并不显得那么重要。

何小擎定了定神，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

用他的真名叫醒他。何小擎试着照拉鲁说的方法做，“风来”两个字便在他的脑海中胸腔里来回激荡，这两个字一进入他的思想就像被放大了好几倍，又像被分成了千千万万份，伸出声音的触手，去寻找能够回应它们的主人。

几乎是一瞬间，何小擎就觉得心中某处似乎有了什么反应，他感觉心脏的跳动不同寻常，他仔细确认，发现那里竟然开始有了两个回响。

“找到了！有反应了。”

拉鲁大喜，脸上却仍无表情，“很好，继续……”

“他在那里，可是……”

可是那心脏跳动一般的回响，只震颤了几下，就又停息，再感觉不到了。

何小擎正茫然间，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