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水不转山转

“如果一件事情的时间跨度超过了人的寿命，谁都没有完整的经验呢？”

“此话怎讲？”

“就拿治水这个事儿来说，先辈们肯定是智慧且严谨的。既然列为祖训，我们就该相信，息壤能使土地增加、但不能用来治理水患；更应该相信，治水是千秋大业，先辈们怎么会拿千万子孙开玩笑呢？日久年深，先辈们让我们保证不动息壤的前提下合理治水，具体用意、如何实现，我们无从得知。——未知的基础上，我们却是凭着经验‘水来土掩’，这虽然不是什么玩笑，但跟开玩笑也差不多少。”

姚重华再次认真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点头说：“那个基础，对你父亲崇伯来说是个未知，难道对你来说就是已知？”

“若不是有备而来，伟大的父亲被流放羽山，我一定会哭天抢地、拼命为他求情。”禹自信地看着姚重华，笑着说：“但不幸的是，我在这一点上遗传了他的刚愎自用。”

“既然要治水，就要先了解水从哪里来。”姚重华慈祥地看着禹，平和地问道：“大水周期性从西北方向奔流而下，这个问题你怎么看，西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

“我推断、水还是那点儿水，但是循环的。”

“哦？”姚重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见地，他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水是循环的、水又是怎么循环的？”

“是竖亥为我提供了水的来源和流向，他跑遍四极。根据他搜集的信息分析，这种两三天的反复，是水面正常的动荡；而我父亲看到这种九年为期的沧海桑田，则是一个更大的循环。前者完全可以不予理会，因为我们不可能让大海彻底平静，所以我们要治理的是第二种。但我父亲根本不认可这种分析，他只想解决眼前的泛滥。”

“唉！”姚重华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可能都犯了你父亲一样的错误。说吧？如果你来治水，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我们治理的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时间。”

“时间？！”姚重华惊异地问：“时间怎么治理？”

“我们这个世界，是水和陆地两个球形的叠加，水有水的中心，陆有陆的中心。先辈所以不让打息壤的主意，正是因为息壤是把调整水陆平衡的钥匙。但我们的贪念，在获取大面积土地之前，必须接受时间的考验。”

“哦？！”禹的话如此确定，让姚重华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他不无急切地说：“看来你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们到处砍砍凿凿，但没找到枢纽。我只需做一件事，便可一劳永逸。”

姚重华怀疑地说：“你的意思是……？”

“日月山，我只需移开日月山。”

“挖掉日月山就可以治水？”说实话，一个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跟自己谈论治水大业，姚重华原本就有些怀疑。现在一些人开始议论，甚至有了嘲讽的声音，这让他犹豫起来。

禹知道，不说服大家，姚重华不可能给自己分派人和物资。于是他高声喊道：“烦请大家先静一下，听我解释，如果大家觉得我说得不合理，就当我没说，我文命以后也绝口不再提治水之事！”

他们所处这个阶段，用现代人的说法是原始共产主义，天下为公，每个人都没有私念。所以，每个人也都有说话的机会。就算意见不同，也不会被一棒子打死。姚重华对众人挥手，用威严而浑厚的音色说：“大家静静，让禹把话说完！”

“我父亲崇伯鲧治水九年，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今天才想窃取息壤来治水？”禹接着说：“九年啊，九年来做的都成了无用之功，所以他才想铤而走险。”

大家纷纷质问：“是！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按年龄，你们多数人都比我年长，所以也都知道，在他治水之前，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洪水，九年一个周期，在我印象里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之前，大家和我父亲一样，在身边的烂泥里折腾了九年，刚以为见了成效，更大的水就又来了。其实，我们不去治理，九年一次的大水照样会自行退去！为什么？因为、在我们西边千里之外，有座山叫日月山。这座山可以阻挡洪水长达九年时间，九年后会怎么样呢？越来越猛的水势会漫过日月山，一泻万里。所以，我们感谢日月神山，但九年的庇护，对我们来说反而成了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