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第六章 滇西恶鬼

侯字金引得梁红霞发问后才继续道：“小孩儿平安健康地长到了两岁。有一天陷阱里掉进了一头大野猪，他的爹妈在收拾野猪时不小心掉进陷阱被野猪咬死了。小孩一个人留在了野地里，后来有群狼下山来寻食，狼群里有匹母狼正是他爹妈以前放生的。那匹母狼闻出了小孩身上的味道，于是就把他收养了。”

梁红霞道：“二侯儿，你编故事骗我呢？小孩的爹爹妈妈都死了，小孩或许也死在野地里了，怎么就知道他被狼收养了？”

侯字金道：“师姐，你是有所不知，《择异志》所记的故事自是有人说才记的，不可能杜撰。你道是世人何以知道小孩是被狼群收养了？原来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山里的狼都没得吃了就到村镇里抓牛羊。村镇里的人不甘狼群的骚扰，组织了很多猎人围捕狼群，杀了很多狼，还抓了一个狼孩！这个狼孩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全身长满长毛，像狼一样嗷嗷叫，可以用四肢飞快的奔跑。猎人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抓住，抓它时它正跟着狼往山里逃呢！”

“猎人们用一个大铁笼装着狼孩，很多人都过来看稀奇。镇上的一个银匠去看狼孩，看见狼孩的脖子上套着个银项圈很像是他做的。他让猎人取下来看，果然是他做的。这个银匠打银子喜欢做上标记，狼孩戴的项圈上的标记已经模糊，但他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来。银匠还记得这个项圈是他七年前打的，买这个项圈的男人没钱付账，是用一张红色的火狐皮换的。银匠去看狼孩时正是戴着用那张火狐皮做的帽子。”

梁红霞见侯字金停顿了下来，赶紧识趣地问道：“后来呢？”

侯字金一摊手，道：“不知道，书里没写。”

梁红霞被侯字金气得俏脸通红，忍不住扬起了粉拳，准备使出师姐的手段。侯字金看她真是发怒了，赶紧道：“还有还有，只是怕你听了难过。后来村镇上的人都觉得狼孩与狼为伍，留着是个祸害，于是把它打死了。”梁红霞心地善良，听侯字金说“狼孩”被打死了，不禁泫然欲涕。她想起昨晚上那个怪人，如果他再出现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对付他？

镖队终于走上了官道，没有了密林和长草的遮挡，梁红霞觉得被人盯着的感觉赿来越强烈。她凭着直觉向左看去，竟然看见昨晚上那个怪人在不远处的林边，他身旁还跟着之前遇到过的那匹黑马。这人突然地出现让梁红霞震惊不已，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轻呼。

候字金道：“师姐，你怎么了？”他顺着梁红霞的目光看去，见一人一马沿林边缓缓而行，急忙呼叫道：“师父、李叔、赵叔，昨晚那个怪人又来了。”

镖队停止了前进，众镖师看着林边的一人一马，不约而同地亮出了兵器。那人见镖队不再前进也停下来，黑马也紧跟随着他。

赵亮道：“他奶的，那匹黑马怎么跟这怪物在一起？”

梁重用眼光搜索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川西恶鬼的踪迹。他不确定此人是否是川西恶鬼一路，不过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否，毕竟关系到整个镖队的安危。于是问李标：“李兄弟，这个距离你有几成把握？”

李标道：“射马有六成，射人三成。此人身手迅捷，一旦入林我也追之不上。”

梁红霞以为父亲要下杀手，急道：“爹爹，这人不是坏人，你放过他吧。或许他只是刚好碰上我们，我们赶紧行路就是了。”

梁重安慰女儿道：“爹爹只是要擒住他，如果他不是冲我们来的自会放他走。”

李标道：“总镖头，我们不妨继续赶路。如果他还再跟来，到了空旷之地便可设法围捕他。”梁重点头同意，让侯字金到后面去通知吴镖头他们伺机切断退路，必要时便可作合围之势。

梁红霞道：“爹爹，我看他是饿了才会跟着我们的，我去给他些干粮让他走开就是了。”说罢就要驱马过去。

梁重呵斥道：“霞儿不可乱来，此人是敌是友尚未清楚，你不可再靠近他。走吧！阿四，这里已经是官道，把镖喊起来。”

阿四起个声，和另外三个趟子手一起喊起镖号：“疾风镖局，镖走如风。快马一鞭，有镖必达。”

镖号声中，镖队继续前进。那人见镖队走也跟着走，始终跟在梁红霞不远处。

行至午后时分，镖队人疲马乏，只好寻了个地方停下休息。那长发怪人也停在不远处的树下，那匹黑马始终跟在他身旁。只见他从腰间拿起一个皮口袋，拔掉木塞对嘴而饮。那匹黑马用头挨擦他的肩膀，他把袋口对着马嘴，高举着皮袋，黑马竟仰头畅饮。

赵亮看得目直，笑骂道：“好家伙，原来那几皮袋酒是你偷的，也不枉俺老赵替你担了个贪酒的罪名。”

梁重也看清楚了那人拿的皮袋正是镖队丢失的，如此也令他疑窦丛生。不过此时镖队已经是在官道上，再有一日的路程也就能到新桥府了。以前从未听说川西恶鬼在官道上作过案，毕竟大路迢迢，不利于行抢劫之事。如果他跟川西恶鬼没有关联，那么他跟随镖队又是所为何来？

李标道：“总镖头，这人实在怪异，以他的轻功的确能在我没有察觉下割断我的弓。怎么江湖上从没听说过此人？”

梁重摇头道：“或许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凭他的身手，江湖上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

赵亮道：“我看他是故意乔装打扮成这样，看俺去撕下他装神弄鬼的伪装。”

李标劝道：“我们暗中戒备就是了，何必多惹麻烦。”

那人喂完黑马后将口袋丢到地上，口袋看上去似乎已经空了。黑马在他身边竟然颇为老实，也不在骚扰镖队。

休息好后，梁重命镖队催马而行，官道平坦，正适合疾行赶路。那人依旧快步跟随着镖队，也不骑黑马。黑马欢声跳跃，来回奔驰，却一直与镖队保持一定距离。梁红霞心中矛盾，既怕那人跟不上，又怕他会一路跟随。驼货的骡马不能长时间奔跑，镖队疾行一阵后放慢了速度，待骡马恢复体力后又疾行前进。如此反复，不管是快是慢，那人始终以一定的距离跟着镖队。

镖队停步安营，那人也跟着停步，不过安置好营帐后那人却不见了，只留黑马在林边独自啃草。赵亮对那匹黑马是爱至极也，李标知道他脾性，怕他忍不住又去抓黑马，于是劝道：“老赵，或许老天爷造就这匹马就不是给人骑，你看那怪人与它如此亲近也不骑乘它。他这一路跟随镖队，并做出偷衣、偷酒和割弓之事，说不定真是因你抓马而起。明日就可进城交镖了，你可别节外生枝，惹总镖头生气。”

第二日镖队出发前那人又再出现，像昨日一样跟着镖队或走或停。侯字金驱马与梁红霞并肩而行，悄悄道：“师姐，我看这怪人是喜欢你呢。”

梁红霞脸一红，啐道：“二侯儿，你瞎说什么呢！”

侯字金严肃地道：“真的，我今天观察了好久，他总是看着你。你看镖队那么长的队伍，他却一直跟在你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着你！”

梁红霞知道候字金所言非虚，从昨日到现在她都感觉得到，每次想起那双如兽瞳般深邃、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她的心就砰砰直跳。虽然梁红霞喜欢她大师兄梁字重，但被这么一个怪异、神秘的人喜欢，她还是觉得有些高兴、自豪，同时也有些紧张！

侯字金看梁红霞似乎面露忧色，恨恨地道：“这怪物偷我衣服就算了，他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最好一路跟着我们，等到了家，叫大师兄一剑刺他个透明窟窿。”梁红霞听他说得说得狠毒，愠道：“侯师弟，你怎么这么狠，他只不过是跟着我们而已，又没有什么恶意。你看他那样，定是个身事可怜之人，你何必为了一件衣服总是跟他过不去！”侯字金本是好意却被数落，心中恼怒，也不在和梁红霞说话。

梁红霞此时心里多了一层担忧，如果那人真的跟随她回家，到时候大师兄与他相斗，不论是谁受伤她都难受。她对大师兄梁字重是处于真心的喜欢，所以绝对不想让他受到一点的伤害，对那个怪人的关心，或许是先入为主地将他当作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激发了她天然的母性。梁红霞希望那个人不在跟着，最好骑上那匹奔跑如电的黑马赶快消失。

不过事与愿违，那一人一马始终跟着镖队。午时过后，镖队在路边的一个野店打尖，开店的是一对老年夫妻，此处离城区已经不是很远，一家人在这开个小店糊口。

镖队有三十多人，这可忙坏了这老两口。为了尽快吃饭，梁重吩咐张镖头安排炊事员帮忙烧饭，饭后尽快赶路，这样可以趁天黑关城门前进城。小店没有几张桌子，一些镖师和脚夫就在店外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不一会儿，面饼馒头和菜肴都已做好。因为粮食缺少，从昨晚镖队众人就已经开始缩减着吃，现在众人都是饥肠辘辘。饭菜一上来大家便开始狼吞虎咽。

众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饭菜，准备上马而行。不料一起身便都觉得脚下发软，尽皆瘫倒在地。梁重感觉自己四肢软弱无力，脑子却是清醒的，他试着提了几次真气却始终提不起来。此时的情形就像人在梦魇中一样，脑中清醒身体动弹不得。梁重心下骇然，实在料不到会在临近进城时着了道。

店掌柜看到自己的顾客倒地不起，心中一片慌乱，急急地道：“众位客官，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亮怒喝道：“好你个下毒使奸的卑鄙小人，还在这假惺惺，看我不一掌毙了你。”

店掌柜双手连摇：“不、不，我们做的都是本份生意，怎会下毒呢！”

“哈哈哈，你毙了他最好，免得我还要再杀人灭口！”狂笑声中两人大踏步而来。两人一般高矮、一般相貌，都是前额突出、颧骨高耸、铜眼狮鼻、面色青黑，若不是晴天白日还真会让人以为来的是两只恶鬼。左边一人手提一把厚背锯齿刀，右边一人双手各拿一个五爪钢刃，遇到一些倒地挡路的镖师便抬脚踢去，一个个踢出三丈开外、口吐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掌柜的吓得大叫：“杀人啦、杀人啦。”连滚带爬地向屋后跑去。掌柜的老婆在屋后洗刷碗筷，听得叫声急急跑出，夫妻俩撞个满怀。拿钢爪的一步赶上，一爪一个将这对老夫妻杀死。

赵亮怒气勃发，大声叫道：“滇西恶鬼，有种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杀害老弱算什么本事！”

提刀的恶鬼哈哈笑道：“我两兄弟就喜欢杀老弱病残，现在我就杀了你这个独臂的残废。”提刀一挥，向赵亮砍去。拿钢爪的恶鬼伸出钢爪挡住刀，道：“二弟，猫抓住了老鼠都要戏耍一翻才咬死，杀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二鬼放下刀，对赵亮吐口口水。大鬼对梁重道：“姓梁的，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中毒的？哈哈哈、、、”二鬼道：“从双绝岭开始你一路日防夜防地防我们两兄弟，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在官道上动手，哈哈哈、、、”

“可我们偏偏就不在你觉得该动手的地方动手，这叫出其不意。哈哈哈、、、”

“江湖上都说我们两兄弟凶狠残忍，喜欢武力强夺，我们这次偏偏就要巧取。”

“官道之上就只有这两个老不死开的这个破店，我们算准了你们来这里打尖吃饭。这两个老不死的手慢脚慢，没想到你们这些饿死鬼投胎的就自己去做饭了。”

“自己做饭好啊，自己做的饭就不用担心有毒了。哎，枉费我费劲周章去弄这软筋草之毒放于水中。”

“也没有浪费，看他们一个个像滩烂泥的样子多有趣。”

“哈哈哈、、、就是就是。”

这兄弟俩长相一样，声音一样，一唱一和地说出原委。

梁重听得面如死灰，如今之势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心痛的是爱女也遭逢此难。悔恨、痛心之下，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梁红霞见父亲口吐鲜血，哭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二鬼见梁红霞容颜靓丽，色心顿起，伸出兽爪般的大手在她身上乱摸。梁红霞害怕至极，拼命扭动身体躲闪，泪水夺眶而出。二鬼淫笑道：“小美人儿一哭就像带雨的梨花，我可忍不住要辣手摧花了，哈哈哈、、、”大鬼也因淫笑道：“二弟，你手下轻些，别把小妞吓死了，不会动弹的妞儿可没啥意思。”

突然一声怒吼，一个黑影向二鬼撞去，二鬼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飞出，“咔嚓”一声压碎了一张桌子。二鬼翻身而起，见对面站着一个长发覆面的怪人。梁红霞见救自己的正是一直跟着镖队的那怪人，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二鬼被摔得七荤八素，气得哇哇大叫，挥舞着大刀向那怪人扑去。那人怕二鬼伤害梁红霞，就站着挡在梁红霞前面，不闪不避。二鬼怒而发力，这一刀势沉力猛，如果砍实了，那人势必被砍成两段。那人抽岀背上像段黑木一样的剑，挥剑格挡刀。“铛”一声，二鬼的厚背刀被削成两段，刀头远远飞出。二鬼丢下断刀，右手抓向那人门面。那人不知这是虚招，依旧挥剑格挡。二鬼右爪一收，左爪悠出抓住了那人胸口，随手就把他抓起扔向大鬼。

滇西恶鬼两兄弟心意相通，大鬼见他二弟抓住那人的胸口就已做好准备，右手钢爪伸向那人肚腹，欲将他开膛破肚。那人一剑刺出，正好撞上钢爪，借这一撞之力向左落下。二鬼见他大哥一爪落空，立马扑去攻那人的下盘，大鬼抢攻上盘。那人被川西恶鬼两兄弟的联手攻击弄得措手不及，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桌椅间腾挪闪避，虽未受伤却险象环生。

梁重这时恢复冷静，虽然他不明白这个一直被他怀疑的长发怪人为何会出手相救，不过这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梁重见他腾挪灵活，身手迅捷，但是只知一味的闪躲防御，不知进攻。梁重当年得林清风的指点，这些年来潜心修为，武学上已经有不凡的造诣。他看出那人功力不错，却缺乏对敌的经验，好几次犹豫之间错失了伤敌的机会。

二鬼失了兵器，徒手朴击专攻下盘，大鬼手持钢爪攻上盘，一前一后上下夹击。梁重看出二鬼虽然先发却后至，大鬼的钢爪后发却前至，此时只要退左击后就能反守为攻。梁重提醒道：“退震位，攻坎位。”那人听得梁重指点，却不明白震、坎之意，思索间大鬼的钢爪已至身后。他向右一朴，躲过了二鬼的一击，左肩却被大鬼钢爪所伤，血流如注。

伤痛似乎缴发了那人的凶性，横剑怒视滇西恶鬼两人，竟不再闪避。他不顾攻其下盘的二鬼，挥剑刺向大鬼。这一剑角度奇怪，正好削中大鬼右手的钢爪，他的黑剑锋利无比，将钢爪齐根削断。那人削断钢爪后把剑下拖，砍向二鬼，饶是二鬼躲闪得快也被割伤了左臂！

梁重见他这两剑使得绝妙，变换之间如流水一般顺畅，赞道：“好剑法！”同时也知他不懂八卦方位，不敢再出声指点，凝神观战。

那人一击即中，信心大增，又或许是福至心灵，一柄长剑左削右刺，把滇西恶鬼两兄弟逼得哇哇直叫。滇西恶鬼的优势在于两兄弟心灵相通，进退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佯攻一个实击，虚实之间不需沟通便可意会。不过那人不管是虚是实，长剑所指尽皆死角要害，攻之所不得不救之处。而且招式变换之间毫无滞缓，即使是错攻虚处也能变招补救。

梁重虽使判官笔，但家学渊源，剑法上的造诣颇深、眼力非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那人的剑法似有招似无招，有时明明招式已经使老，然而却能在不可能的情况变招。此等剑法本可惊世骇俗，却籍籍无名！梁重忽然觉得那人使剑的方式很像当年的林清风，剑意绵绵，招式永远都不会使老。不同的是林清风不管剑法身法都潇洒飘逸，招式美观，那人的招式身法却犹如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的胡乱舞动、跳跃。

究竟那人跟林清风、跟蜀山剑派有何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