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第三章 野狼袭击

梁重正回忆着往事，突然眼前一黑，感觉到一双温软的小手捂住了眼睛。耳边传来一个调皮的声音：

“爹爹，猜猜我是谁？”

这个游戏应该很多父女都会玩的！

梁重脑中不禁想起女儿第一次跟他玩这游戏时的情景，那时女儿才五岁，妻子也还在世。小女孩这幼稚的举动引得夫妻俩哈哈大笑，女儿长大点后一家人说起这事依旧充满了欢乐温馨。

后来妻子病逝，梁重情深，常常呆坐思念亡妻。梁红霞懂事后每次见父亲这样就玩小时的游戏，以减少父亲对母亲的哀思。今天白天梁红霞听父亲说二十多年前陕川道上被救之事，脑海中就一直有个白色身影徘徊，而且这个白色身影总是跟大师兄结合在一起。

少女总是爱慕英雄侠士，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幻想自己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

或许是少女的一厢情愿，梁红霞觉得当年救她父亲的白衣大侠跟大师兄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时也很想多知道些有关林清风的事。好不容易等父亲和镖头们商量完事情，梁红霞走进账内，看见父亲对着火堆叹气。她不知，此时梁重想起的人却正是林清风。

“你是爹爹的好女儿，好霞儿。”

一股温暖涌上梁重的心头。

“爹爹，你又想娘亲了？”

梁红霞依偎着父亲坐下。

“你娘亲去逝后我我无时无刻不想她，不过刚才爹爹想的是一位故人。”

梁重轻抚女儿的头。

“爹爹，你是不是在想那位林清风林大侠？”

“嗯，这位林大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生平最佩服的人。”

“爹爹说过林大侠是蜀山剑派的，我们交了镖后可不可以去蜀山拜访他？女儿好想见见这位前辈。”

“你想见他，呃……”

梁红霞脸上一红，以为父亲猜到了自己的心事。

“哎，我何尝不想见他，可是江湖之大，到哪里去找他呢？”

梁重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情变化，脑子里想的是一件困扰他近二十年的事。

“爹爹不是说这位林大侠自称是蜀山剑派的弟子么？我们去蜀山不就能找到他了！”

“林大侠已经不是蜀山剑派的弟子了，二十年前蜀山剑派传书江湖将林清风逐出师门。自此以后林清风便绝迹江湖，二十年来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啊！逐、逐……被逐出师门！”

武林中门规森严，门派极重名誉和师门传承。如果门中弟子有违门规，其师长必定以门规处罚；如果弟子一时失足做错事，违背了江湖道义惹下众怒，若该弟子能以死谢罪保留师门清誉。该门派也不会将其逐出师门，以免其成为孤魂野鬼。就算是门派清理门户，师门籍录中也会留有其名字。

逐出师门，通告江湖，下追杀令！所犯的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之事，才会有如此严历的惩罚！

“这位林清风前辈侠义心肠，是个大大的好人，蜀山剑派为何要将他逐出师门？爹爹，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冤枉他是不是？”

“江湖之事纷繁复杂，蜀山剑派派内之事外人又如何能得知。二十年前蜀山剑派的江湖传书写道：敞派自百年前玄清真人创派以来，历代弟子必谨遵祖训、恪守门规。今却有逆徒林清风违背门规，与星月盟的妖邪结交。林清风贪恋美色，被女妖邪迷惑，竟背叛师门，杀害本派掌门、其授业恩师常智真人。林清风弑师后，携星月盟妖女畏罪潜逃，其已入邪道，必定危害江湖。敝派出此妖邪逆徒，无颜以对江湖同道。为维护我道正义，敝派传功、传法法二位长老决定将林清风逐出师门。今后此人若为祸江湖，我正道人士可人人见而诛之。诛此贼子妖邪者，敝派不胜感激。凡我蜀山剑派弟子皆立誓：清理门户，为掌门人报仇，追杀林清风！”

“蜀山剑派的传书在江湖上便引起轩然大波！江湖上受星月盟所害的门派不计其数，这些门派的门人弟子恨乌及屋，纷纷表示要讨伐追杀林清风；江湖上受过林清风恩惠的也不少，这些人中有些坚决不相信林清风会做出勾结妖邪、忤逆弑师之事，有些则半信半疑。林清风一案本是蜀山剑派派内之事，可蜀山剑派这一纸江湖传书却将江湖上众多门派牵扯入内。江湖上一时间纷争四起！”

“一些与林清风交好的武林人士联名上书蜀山剑派，询问林清风勾结邪派、弑师叛门的详细始末，蜀山剑派却未有只言片语的回复。事件的主角林清风也从此消失于江湖，整个武林再也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林清风确实做了弑师叛门、勾结邪派的事，否则他为何不为己伸冤、为师报仇。然而有两人却坚决相信案件一定另有隐情，林清风绝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这两人最终决定同上蜀山，以求事情真相。”

梁红霞拍手道：“这两位前辈真了不起！唔，这两位前辈是不是伯父和爹爹？”梁重老脸一红，眼神流露出愧疚、懊悔。当年林清风不但救了梁重和他兄长的性命，还在武学上指点于他，后来梁重不断听到林清风行侠仗义、威震江湖的消息，心中早已对林清风钦佩不已。当梁重收到蜀山剑派传书的消息时，他也一心想上蜀山求知详情真相，为好友证清白。那时兄长病重，整个镖局的需要他来接手，妻子又刚过门，种种事务羁绊未能付诸行动。这二十年来，梁重一直在为当年没有为好友做些事而懊悔，心怀愧疚。

“唔、、、你伯父那时身染重病，无法起身，你爹爹我、、、唉。这两位前辈是成都府唐门的唐天奇和青城山的蒋明。”

“我听大师兄说过，唐门暗器天下一绝，这位唐天奇前辈跟林大侠是好朋友吗？蒋明蒋前辈是什么人？他跟林大侠也是好朋友么？”

“二十年过去了，当今武林要说暗器的制作，唐门的确可称得上是独步武林，二十年前蒋家暗器与唐门暗器不相伯仲，蒋明就是蒋家的掌门人。唐门和蒋家都擅长制作暗器，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是一向喜欢争名夺利的武林。两家平日里就明争暗斗，门下子弟碰面便如仇人见面，一言不和就动武。有一年，蒋明的独生子蒋光武到成都府游玩赏花灯，在灯会上与唐门的弟子相遇，双方动起了手。唐门的弟子用满天星火打伤了蒋光武。唐天奇不愿与蒋家结下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派遣弟子送去毒砂的解药。这满天星火用火药催发毒砂，端的是威力无比。蒋光武受伤严重，并且从成都府回青城山的路上耽搁了时日，毒性浸入经脉，有解药也于事无补了。蒋光武一死，蒋家必定会让唐门血账血偿。唐门和蒋家都是武林中的名门望族，两家一旦开战，江湖上必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当时幸逢林大侠到青城山游历，他用蜀山剑派的救命灵丹九阳仙露丸吊住蒋光武性命，之后孤身冒险深入苗疆寻找巨毒的毒虫毒草配制解药。解药是用巨毒之物配制，因此解药的毒性也异常猛烈，只有用此以毒攻毒的办法才能彻底清除蒋光武体内的毒素。解药服下后会与蒋光武体内的毒素相互蚕食，其过程凶险万分，需要高手以浑厚内力护住心脉方可保周全。林大侠说凭他一己之力不能做到，需要再有两位高手相助方可万无一失。蒋明为救爱子自是责无旁贷，可临时又向哪去寻第三位内功深厚的高手。就在蒋明焦急万分时，唐天奇登门拜访，并提出愿助一臂之力。经过三人的努力，蒋光武死里得生。”

“原来林大侠在准备出手相救蒋光武时就已计划了调和唐蒋两家的恩怨，进苗疆前他就亲去唐门恳请唐天奇与蒋家化干戈为王帛。蒋明对林大侠自是感激不尽，唐天奇也极承林大侠的情。蒋明热情挽留林大侠在蒋府上盘恒数日，唐天奇也受邀相陪。其间唐天奇和蒋明谈论暗器、机括，两人赿谈赿投机，竞结为兄弟。”

梁红霞道：“看来这两位前辈都是性情中人，他们做好朋友真好！可是大师兄跟我说江湖上的人说唐门中人都阴险毒辣，以暗器、毒药伤人是小人所为。为什么好人总是被冤枉？”

梁重道：“江湖上人言可谓，只要自己行端身正，不做昧心之事，又何惧他人非议。”

“嗯！爹爹，唐前辈和蒋前辈上蜀山为林大侠求得清白了吗？”

“蜀山剑派对林大侠一案忌讳谟深，两位前辈说明来意后蜀山剑派竟将他们拒之门外。蒋明是脾气火爆之人，当场就和蜀山剑派的弟子动了手。蜀山剑派领袖西南武林近百年，的确非同凡响，蒋明和唐天奇联手竟末能踏入蜀山剑派山门一步。两位前辈铩羽而归，并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两人气愤难平，相约伤好后约些武林同道再上蜀山，不料两人各自回府后又起了变故。”

“唐天奇修养了半个月，伤势一好转便写信给蒋明，相邀商议再上蜀山的事宜。送信的弟子回报的消息却如晴天霹雳——蒋家府邸已经被烧成平地，蒋家一百三十多口尽数遇。该弟子到达蒋家时废墟中尚有余烬，灰烬之中满是烧焦的尸体，空气焦臭扑鼻。蒋府门口的两尊大理石狮子被人削掉了头颅，断口处用血画了颗五角星和一勾弯月，血迹已经干枯发黑。整个场景当真是惨不忍睹。唐天奇听得噩耗，惊怒交集，伤势复发。蒋家被星月盟灭门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传开，江湖上流言四起，都说唐天奇勾结星月盟暗害结义兄弟，为的就是争得暗器天下第一的名号。唐天奇听得江湖上的流言，怒火攻心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便去逝了。这十多年来江湖上已经将林清风弑师案淡忘，白衣剑侠林清风也渐渐被人遗忘。”

梁红霞今晚本来想从父亲口中探听一些林清风的英雄事迹，不料听的是如此悲惨的江湖往事。在此之前梁红霞的生活犹如大家闺秀般，对江湖的险恶毫无了解，只听得她浑身发抖、泪落如珠。气愤、悲伤、恐惧纷杂而来！

薪柴将烧尽，篝火渐小。夜晚的山间本就寒冷，没有了火焰的温热，寒意从四方涌来。

梁重起身加了几块枯木，将一条毛毯盖在女儿身上。梁红霞蜷缩在火边，将头枕在父亲腿上。她忽然好想去逝了的母亲，想起小时候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情景。她也想大师兄，大师兄每次走镖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也会给她讲一些江湖上的所见所闻和趣事，她是多么想和大师兄一起行走江湖啊。可是父亲一直不让她去，甚至很少让她出门。

后来父亲又收了个徒弟，叫侯字金。这小子天生就不是学武的料，一套她十三岁就会的入门剑法他学了三四个月都学不会，学会了后面就忘了前面，想起了前面又忘了后面。父亲让他学账房，他倒是很快就打得一手好算盘。侯字金是个自来熟，他跟镖局的镖师、脚夫、趟子手都能混到一块去，因此也从他们那里听来好多江湖上的事。她喜欢听侯字金说他听来的江湖故事，可是侯字金总是喜欢卖关子、吊她胃口，因此两人常常拌嘴斗气。每次斗嘴失利的时候她就使出师姐的手段，用武力逼迫侯字金认输，不过她也不敢真使力。怕打疼了侯字金，他再也不跟她说故事了，尤其后来说的最多的是大师兄怎么带领镖队了、怎么打跑劫匪了、怎么锄强扶弱了、怎么被人送外号“追风剑”了、、、

“大师兄从小就刻苦学武，爹爹说他有学武的天赋，使剑的样子有些像伯父，轻灵、迅捷。追风剑，大师兄的剑法能被人称赞，真为他高兴。林大侠用剑，大师兄也用剑，不知道大师兄穿白色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嘻嘻。”

梁红霞眼皮渐重，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一个白衣男子向她走来，原来是大师兄梁字重。梁字重说：师妹，我这次从关外得了一匹宝马，跑得可快了，我带你骑马去。梁红霞欢然答应，不料父亲梁重突然出现阻止。梁字重拉着她就跑，镖局门口有一匹黑色的骏马，两人跳上马背飞驰而去。马儿跑得好快啊，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不知跑了多久，马儿突然一声嘶鸣把她抛到了地上，她睁开眼来，发现她身处一块大草地上，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大师兄不见了，黑色的骏马也不见了。“呜、呜、、、”四周传来狼叫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好像狼来到了她身边。

梁红霞一惊而醒，发现父亲已不在帐篷里，头下枕的是她自己的枕头。

“呜、呜、、、”

耳边又传来狼嚎声。梁红霞披上披风，拿着宝剑出到账外，看见父亲和几个人站在小丘顶上。头顶上皓月当空，银光乍泄，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夕阳下的雪山银光闪烁，此时的雪山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洁白耀眼。

梁重见女儿站在账外，向她打个手势，叫她不可出声，并招呼她上丘顶。梁红霞上得丘顶，看见几个镖头都在，二师弟侯字金也在。侯字金对她大打手势，让她看对面。只见对面的山脊上一群狼正对着空中的圆月嚎叫，“呜、、、”，声音如诉如泣。梁红霞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听得如痴如醉。忽然感觉有人扯她袖角，原来是侯字金在示意她看另一边。梁红霞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月光下一匹黑色的骏马在草地上悠闲地吃着草，长鬃迤地，正是白天所见的那匹黑色龙驹。

马儿喜欢吃夜草，没想到此马经过白天的事还敢到这来。狼群的嚎叫声把镖队的骡子和马匹吓得挤在起瑟瑟发抖，它却对狼嚎声置若罔闻，悠闲地啃着青草。

侯字金靠近梁红霞的耳边，悄声道：“师姐，你看赵大叔。嘿嘿。”

原来此时赵亮正盯着黑马，双眼突出，绑着纱布的脸上肌肉牵动。白天的时候赵亮被这匹黑马栽了个大跟头，他对这匹罕见的龙驹是恨到了极点，也爱到了极点。现在是手中无绳，胯下无马，对面还有一群恶狼，否则早已冲过去了。

过了一会，狼群停止了嚎叫，开始成扇形向黑马围去。动作迅捷，悄然无声，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狼群的包围圈渐渐形成，眼看就要把黑马围在其中，那匹黑马依旧吃着草，似乎对危险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