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第十七章 两厢难择

无名沉睡后梁红霞便一直守在床边，她认为无名是代替父亲和大师兄比武才受此重伤的。梁红霞心里明白无名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出战张天龙，看着如婴儿般沉睡的无名，这个外冷内热、如赤子般的少年令梁红霞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跟梁字重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对无名则参杂了感激、心疼、愧疚，还有感受到无名热烈的、全心付出的那份厚重情感。之前梁红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现在却成了个心思细腻的少女。梁字重给她的感觉就如长流的细水，有男女之情、有不可割离的亲情；无名给她的感觉却是像火山般热烈、像潮水般汹涌。一个是平淡，一个是激情，两种难能可贵情感使梁红霞陷入了矛盾的选择中。

“嗬、嗬。”无名喉咙发出的声音将梁红霞从思绪中拉出来。

“无名哥哥，你醒了！”

无名睁开眼睛，见到的是梁红霞充满高兴、关切的脸。

“水，水。”无名沙哑着嗓子道。

梁红霞倒了一杯清水，把无名的头垫高，慢慢地喂他喝水。无名喝完一杯后示意还要，接连喝了五大茶杯清水。

清水下肚，无名觉得干涩的喉咙清爽许多，脑子也清朗起来。他转动着头打量了下四周，发现睡的是自己的房间，身上盖着床薄被。梁红霞把茶杯放回桌上，回到床边坐下。无名见她眼睛红红的，美丽的脸颊消瘦了些，关心地问：“红霞你、你生病了？”

梁红霞摇摇头，微笑道：“没有。无名哥哥，你可真能睡，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么？”

无名道：“多久？”

梁红霞伸出三根葱白的手指，道：“你睡了三天啦。”

“三天！你一直陪着我么？”

“嗯。”

无名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甜蜜。

“咕咕、、、”

无名肚子一阵响，梁红霞笑笑，道：“无名哥哥，我去叫厨房给你煮些吃的。爹爹知道你醒了肯定很高兴，我去告诉他。”

梁红霞离开没一会儿，梁重就过来了，无名微一抬身胸口就一阵剧痛，梁重摆手道：“不用起来，躺着就好。感觉好些了么？”

无名道：“嗯，不热了。谢谢梁前辈。”

梁重坐在床边给无名把脉，脸上笑容舒展，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体内的热毒已经全都散去，蜀山剑派的‘九阳仙露丸’果然是解毒灵药。”

无名道：“梁前辈，我记得昏迷前好像听见曾静远的声音，是他给的药么？”

梁重道：“正是，那晚辛亏曾少侠给送来三粒‘九阳仙露丸’。无名啊，你以后也别老是前辈前辈的叫了，就叫我梁伯父吧。”

“嗯，梁伯父。”

这声“梁伯父”让无名和梁重都觉得心中温暖，虽然无名的身份还是个谜，梁重此时却已完全把他当作是林清风的后人。梁重会这么认为，或许是出于对林清风的怀念和弥补当年的遗憾，或许是对无名两次相救的感激。无名或许真是林清风的后人，或许这只是梁重一厢情愿地认为而已。

梁红霞端着一碗粥进来，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梁字重和侯字金。侯字金一进门就大声道：“无名兄你可算醒啦，你可知道你昏睡的这三天你的大名都传遍了成都府。哇，现在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议论你大败张天龙的事。你一战成名了！”

梁红霞这三天照看无名足不出户，不知道外面传的消息，听侯字金这么说，好奇地问道：“二侯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怎么说无名哥哥的，你说来听听。”

侯字金道：“无名兄打败张天龙的剑法无招无式，有人说无名兄的剑法就像：大道无形，无名无状。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作‘无名剑’。哈哈哈，无名兄，当初我给你取了‘无名’这个名字，可见我老侯多有先见之明！”

无名笑笑，道：“多谢！”对他来说江湖成名远远比不上梁红霞对他的关心来得重要。

梁红霞心中高兴，道：“你是小侯儿，怎么成老侯了？”

侯字金想起在师父面前自称“老侯”实在是不敬，赶紧道：“是是是，小侯小侯。”边说边用眼睛余光查看师父是否生气。

梁红霞向侯字金扮个鬼脸。

梁字重自进门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败在张云瀚的剑下让他一直心下羞愧，无名的受伤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沉不住气接受张云瀚的挑战，无名就不会受此重伤，因为他一时的斗勇好胜害得无名受伤，还差点害了镖局害了师父。梁重为了给这个大弟子一个教训，这几天来也一直将他冷落在一旁。

无名见梁字重站于一旁，跟他打招呼道：“大师兄你好。”

梁字重道：“你好，你、你的伤好点了么？”

梁红霞道：“无名哥哥，这几个晚上都是大师兄在照看你，他用雄黄酒给你擦身体降热，手都被染黄了。”

无名看梁字重两只手掌果然微微发黄，感谢道：“谢谢大师兄。我伤好很多了。”

梁字重道：“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你，无名！”

侯字金道：“你们谢来谢去的，我们疾风镖局的都是一家人，弄得这么客气干嘛。”

梁重道：“嘿，难得二侯儿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既然知道是一家人，以后做事之前就该多为家人想想，不要意气用事。”

侯字金和梁字重同时道：“是师父，弟子记住了。”

说了这么一会话，粥也晾凉了些。梁红霞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无名，毕竟是重伤未愈，无名喝完粥后又复睡去。

此后躺在床上养伤的时日里，基本上是梁红霞在照顾无名，喂药喂饭。以前无名嫌汤药苦，现在梁红霞亲手给他喂，苦涩的汤药也如调了蜂蜜般。看着梁红霞用白嫩的手掌端着药碗、葱白的手指拿着汤匙，都起粉红的小嘴吹药，无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侯字金每天做完账房的事后就跑来无名房间，跟他们两说外面的消息。侯字金口才极好，经他转述的事情比原话更为生动。无名却觉得听侯字金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威震江湖的事，不如跟梁红霞单独相处时开心，无奈这个二侯儿就是不识趣。梁红霞倒是很喜欢听侯字金说，就像以前听侯字金说大师兄押镖行走江湖的事一样，不过每次想起大师兄梁红霞就内心感到一些慌乱，好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样。也不知道为何，梁字重近几日很少来探望无名。

侯字金继续眉飞色舞地道：“张天龙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他先是假意请师父赴宴，然后诬陷师父打伤他师弟司徒天雷，以此为借口向我们发起挑战。他认为稳操胜券，特意把擂台设在西市口就是想要消息更快地传播。嘻嘻，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天龙镖局卑鄙无耻、诬陷师父，比武不胜、偷袭伤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江湖，现在都没有人找他们保镖了。师姐，你可不知道这几天镖局的生意有多好。师父的身体余毒未清，镖局的事都是大师兄在管，他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无名道：“梁伯父‘五雷掌’的热毒还没好么？曾静远不是给了‘九阳仙露丸’么，他怎么不服用？”

侯字金道：“那个蜀山剑派的曾白衣就给了三颗药丸，师父都让你服用了。后来我想问他多要几颗来的，可是他那天晚上送来药丸就匆匆走了，临走时还说第二日来探望你的，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无名听说梁重把解毒的灵药全部给了自己，心中无比感动。真希望伤能快些好，可以为镖局多做些事。

修养了数日，无名的伤好转得很快，接上的肋骨慢慢长合。能下床活动后无名就想出去走走，整日呆在房间里也气闷。梁红霞担心他的伤，又不忍心他闷在房间，只好陪着他到院里走走。

院里赵亮正在操练新招募的镖师，这段时间镖局的生意突然变好，镖头镖师都不够用了。无名记得那天擂台比武赵亮也受了伤，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着，见他在操练新人便招呼道：“赵叔你好。”

赵亮道：“无名贤侄你好。身体好些了啊，毕竟是年轻啊。伤筋动骨百天，这才十来天就能出来活动了。”

十几个新来的镖师纷纷围过来向无名问好，俨然把无名当成是江湖成名人物了。这些镖师都知道无名大战张天龙的事，他们之中有好几个都是因为此事才加入疾风镖局的。无名被众星捧月般对待，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梁红霞笑道：“你们都围着无名哥哥干什么，看把他弄得跟大姑娘似的都害羞了。”

这些人中有认识梁红霞的，道：“大小姐，我们都很仰慕无名镖头的剑法，能不能让他给我们露两手？”

“好，给我们露两手。”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赵亮喝道：“都不用操练了是吧，自己功夫不扎实给你露几手都没用，软手软脚的，怎么给雇主保镖？怎么行走江湖？快给我继续操练。霞儿、无名，总镖头和少镖头在前厅，你们过去吧。这帮新蛋子要好好练练，现在镖局正缺人手。”

两人来到前厅，只有梁重一个人在。梁红霞道：“爹爹，大师兄呢？”

梁重道：“刚才来了一个雇主，说要我们给保趟镖去陕西，字重跟雇主看红货去了。无名伤还没好，你怎么带他出来了？”

无名道：“梁伯父，我的伤好多了。呆在房里闷，是我要出来走走。”

梁重指着身旁的椅子道：“无名过来坐，让我看看你脉息。”

无名坐到梁重身边，伸出右手。梁重搭了一会脉，只觉无名的脉搏强劲、气息鼓鼓，内力比之受伤前竟有所增强。心下惊奇，莫非是“九阳仙露丸”的功效？

梁重收回手指，道：“内伤是痊愈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肋骨没完全长好之前还是得注意。”

无名道：“梁伯父你的伤好了么？二侯儿说你把‘九阳仙露丸’都给我吃了。前几日我打坐行气时发现，把体内的热毒收入丹田再散出到周身筋脉中，热毒就消了。这个方法很管用，你可以试试。”

梁重道：“伯父的伤已经好了，不用挂心。”梁重的内伤不是很重，经过这些时日的汤药调理确实已经痊愈。不过无名的伤能好得如此之快确实让他感到意外，蜀山上那晚石清泉跟他说无名能吸收他人的内力，这种功法近乎于邪道。难道他内伤能好得如此之快跟这有关？他竟能将所中的“五雷掌”的内力收为己用，如此一来不但热毒全消，自身内力还有所增长。这样的内力功法确实可惊可怖，难怪石清泉要特意嘱咐。

梁字重也出镖了，这是趟远镖，要去陕西。梁字重走后梁红霞就觉得心里空空的，面对无名时心里总想着梁字重，这让她有种做了错事般的感觉，所以她也很少去看无名了。她给自己的理由是，无名哥哥的伤已经好了，我不用天天陪着他了。镖局生意增多，侯字金呆在账房算账的时间也增长。无名这段时间与人相处惯了，一个人时颇感无聊，所以无事便到院里看赵亮操练新人。

这些新人与无名熟悉后，休息间就要无名给他们讲演剑法。无名一来拙于表达，二来所演示的剑法他们也都看不懂，一两次后他们也没兴趣了。无名还是每天到院里，镖师们操练，他就练习自己的剑法。那天擂台比武让他对出剑的速度、角度、变化等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时快时慢、腾挪变化，无不顺畅如意。

这天镖局来了一雇主，是在成都府做珠宝生意的宋掌柜。宋掌柜在成都府做了三十几年的生意，积累下了万贯家产，如今年纪大了，生意交给两个儿子，自己就回乡养老了。宋掌柜是疾风镖局的老主顾了，梁重向他说明，镖局现在只有赵亮一个镖头和十来个还在操练的新镖师，要走镖估计得等段时间了。

宋掌柜道：“这次保的都是一些回乡养老带的家用物什，并无贵重的珠宝，老朽本人也正好跟着镖队回乡。哎，人老就想落叶归根，离开家乡几十年了自然是想早些回去的。梁总镖头，你就让赵镖头带着这些新镖师走这趟镖吧。”

宋掌柜的老家乐山离成都府就三百多里地，梁重考虑再三，决定接下老主顾这趟镖。他派侯字金去院里叫赵亮，刚好无名也在院里练剑，听说有镖要保便着赵亮到前厅。无名伤势已好，现在镖局正缺人手，便想趁此机会为镖局出些力。梁重听说无名要同去，心想此趟镖也轻松，就让他去历练历练。侯字金看师父允许无名走镖了，自己岂有不同去之理，于是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梁重让他也一块去。

出发时梁红霞没有来相送，无名心里有些失落。这些日子只能用膳时见到梁红霞，饭桌上又不能多说几句话，这更加激发了无名对梁红霞的想念。近距离的思念最折磨人心，尤其是对无名这种外冷内热之人。

镖队出了城，无名几度回首却没有见到想见的那道蓝色身影。他不知，梁红霞此时内心正纠结当中，她想去送无名，可是当手碰到门把时脑海中就想起大师兄。梁字重和无名各占据了她一半的心，让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手几番伸出缩回，最终呆坐窗前，眼里默默流出两行清泪。

疾风被关在马厩中很长一段时间，出了城后不顾无名的勒令撒开四蹄飞奔起来。耳边风声啸啸，眼前人景飞速闪过，可是不管疾风奔跑得再快，依旧甩不掉无名对梁红霞的想念。

疾风跑得尽兴了才随着镖队缓缓而行。这趟镖虽然路程不远，可押送的东西可不少。十几头骡子都拉着满满一车货物，都是些家用物什，并无贵重东西。侯字金嘀咕道：“这宋掌柜把夜壶都带上了，回乡养老把整个家都搬着。”

宋掌柜坐在马车之中，自镖队出城后就没在露过面。时令虽已入秋，不过天气依然炎热。晌午后赵亮让镖队暂停行路，宋掌柜的管家前来跟赵亮说：“赵镖头，掌柜的说赶路要紧。”

侯字金道：“现在日头这么烈，要我们赶路岂不晒死人。你们家掌柜的坐在马车里倒是不怕晒。”

赵亮道：“这立秋一过便是秋老虎时节，天气如此炎热，人受得了怕是骡马也受不了啊。麻烦你跟宋掌柜的说，咱们休息半个时辰再走。”

管家到马车旁小声说了几句，回来道：“好吧，那就休息半个时辰！”

众人各自找阴凉之地休息，宋掌柜的马车依旧停在烈日之下，管家和车夫都到树荫下躲阴了，宋掌柜却不见下来。

侯字金道：“管家，你们宋掌柜怎么呆在车里，不怕热么？我去把他叫下来乘乘凉。”说着就往马车走去。

管家急道：“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