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传 第七章 金蝉脱壳

眼见韩夫人咽了气，王太医吹灭蜡烛，走出屋子，李煜站在院中双手掩面而泣。王太医叹息一声，劝导李煜道：“殿下，夫人已登仙界，这里非是久呆之地，还是走吧。”

李煜拭了拭眼泪，举头望着明月，月光中浮现一幕幕的情景，儿时的记忆此刻在心头荡漾，韩夫人温柔的面容映在明月当中，突然乌云遮住明月，思绪打断。人生突遭横祸，李煜怒上心头，胸中烈火升起，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充满百般怨恨，恨不能立刻率领百万大军，挥师进京，报仇雪恨。

李煜暗暗下了决心，做事风格变得果断，一声不吭，径直在头里走了，回到场院屋内，张大安此刻还在呼呼大睡，李煜只管朝墙角一躺，把悲伤隐在暗处。王太医却在心中暗暗盘算，思索如何尽早脱离险境，离开京城。

连着在屋内憋了三天，并未有人察觉，清晨时分会有一些御膳房，修造处的人来取走一些煤炭，木料等物，没人注意这三间废弃小屋。王太医每天都会早早出去，他对宫中环境本来就熟，又身手敏捷，能言善辩，这几日在宫中几乎就是大模大样的进进出出，别的太监都以为他是新来的，谁都没有怀疑他。

夜里，王太医又弄来食物，三人边吃边谈，王太医说道：“前个儿，采买处的太监赵有恩得了热射急症，此病来时甚急，如不及时治疗，就会性命难保。我谎说自己在太医院当值，知道一个好方子，替他开了药，他连喝三服，当即病状大减，性命保住。到今日估计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对我非常感激，拿出百两银子当谢礼，我没有收，只说自己想出宫玩玩，让他带着我去，他满口答应，说自己常要到宫外采买物料，叫我跟着一起去，到时咱们三人借机离开这里。”李煜，张大安两人都听他安排，俱各点头。

过了两日，一大早王太医来到采买处，找到那个太监赵有恩。进了屋，赵有恩哈哈大喜，亲热的拉住他让到座位上，说道：“哎呀，老弟，几日不见当哥哥的可想你了。”王太医先询问病情，说道：“大哥，药还吃吗，今日可痊愈了。”赵有恩一听问病，面带感激之色，边让王太医喝茶，边喜道：“多亏有你老弟的神仙方子，老哥这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是又能像往常一样办差了。”王太医拱手朝赵有恩贺道：“大哥贵体无恙，恭喜，恭喜。”赵有恩叹了一口气，眼角却露出一丝怒意，啐了一口道：“幸亏遇到老弟，不然我现在恐怕都死在街头了。”王太医忙问道：“大哥此话怎讲，怎么会落到死在街头？”赵有恩听了，双眉一皱，咬了一下牙齿，说道：“老弟有所不知，哥哥我有个死对头，在御膳房里当个库房管事，叫谷大勇，见我负责出宫采买，有些油水，一直是虎视眈眈，想将我取而代之。”王太医一听明白了，询问道：“那他是否看老哥得了重病，却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了？”赵有恩深压下一口气，恨道：“正是，我突然闹起病来，那狗东西故意在徐大总管跟前乱嚼舌头，说我活不了几天了，又说这病会传染，一但闹起瘟疫来就晚了。多是徐大总管与我关系不错，才没有动我。唉，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被扔到宫外头任他死去了。”王太医表情惊愕，放下茶杯，一拍桌子道：“多亏大哥病好了，不然谷大勇这小子就得逞了。”赵有恩面带一丝凄苦，痛道：“谁说不是呢，多亏哥哥我平时为人还算仗义，又得了兄弟你一副神药，两下辅助，才安然无事。”当下王太医做义愤填膺状，怒道：“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世上总有小人想害别人，大哥为人仗义，他小子那种狗肚鸡肠的人，也配坐大哥的这个位置。”赵有恩哈哈一笑，听王太医奉承自己，面带得色，说道：“这种小人，别落在我手里，到时咱也让他尝尝滋味儿。”

王太医说到这里，话峰一转落入正题，拱一拱手道：“大哥，兄弟我入宫多年，整天在那太医院里当值，煎药、煎药、煎药、煎药煎的我都快成药了，那有像大哥这里这么悠闲自在。”赵有恩一听王太医话里有话，略一思索，点点头道：“你那里倒是个清水衙门，不像咱们采买这么肥。这样吧，老弟救了大哥一命，我这个人恩仇必报，等个机会，我就把你弄过来，跟着我咱们一起乐呵乐呵。”王太医面带喜色，忙向赵有恩道谢，谢完又说道：“小弟想得空先跟着大哥出去历练历练，看看外头的花花世界，宫里待的都快闷死了。”赵有恩笑道：“那还不有得是机会，你知道吗？最近有个大工程？”王太医问道：“哦？什么大工程，小弟不知。”赵有恩略带嘲弄的说道：“哎呀，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在太医院里了都快呆成傻子了。是大国师明宗严亲自筹划，要为天后娘娘造一座通天堂，要与上天沟通，承达天意。这通天堂高达百丈，宽达千丈，你说这工程大不大？”

此事，王太医还真是第一次听到，略吸一口凉气，惊道：“如此浩大，恐怕劳费太多，老百姓可能承担的起。”赵有恩听他这么一说，讥笑道：“小弟年轻，此话万万不可乱讲，小心隔墙有耳。”王太医故意吐了吐舌头，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显得十分惊吓。

赵有恩又说道：“天后娘娘造这座通天堂，也是为了获取上天的感动，有了天的保佑，天下自然就安定，所以这个工程是绝好的。况且吗，嘿嘿......”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压低了声音又说道：“没有这些工程，咱们哪来的油水可捞，你老弟还是不懂这里的门道，以后哥哥我慢慢教给你，只是你嘴要严一点，不可出去乱说，听明白了吗？”说完一脸严肃的看着王太医，等着他的回答。

见赵有恩面色严厉，王太医忙连连点头，说道：“大哥以真心待我，兄弟哪敢出去乱说，以后还求大哥多多提携。”赵有恩听了满意的点点头，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恩威并施，才能在宫里混的如鱼得水。

王太医准备起身前，又求道：“近日大哥要出宫采买，可带上小弟同去看看么？”赵有恩道：“也好，你要是得空，后天上午早早来，我正要去终南山瞧瞧，弄些木料准备运往东都。”

王太医喜道：“多谢大哥，后天我一定早到，不会误了时辰。”

说罢，王太医起身告辞，回到场院里的三间小屋，见着李煜，张大安将经过细细一说，二人拍手称是，张大安烦道：“呆着这里都快憋死了，赶紧离开就好。”

转头两天已过，来到第三天早上，赵有恩正在屋子里收拾衣装，把宫服穿戴整齐，一边叫手下小太监去御马处调来一辆马车。小太监得令飞速赶往御马处，那里管事的一听是赵有恩要用马车，日常得了他许多银子，连忙找来两匹上好的良马，命人套在一辆宽阔漂亮的马车上，交给小太监。

小太监得意洋洋，赶着马车回到采买处，这时王太医带着李煜，张大安已经赶来，看到一辆马车已经备好，暗自交代两人见机行事。说完三人来到院中，王太医高叫：“赵大哥，小弟特来拜访。”赵有恩正在屋内喝茶，听到有人来拜，走出房门一看是王太医，喜道：“老弟，你来的正巧，哥哥正要出发。”王太医点头道：“大哥，我带了两位兄弟，都是咱们太医院的人，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听说终南山景色秀丽，我三人想跟大哥出去看看山景。”

赵有恩打眼一瞧后边的两个人，都不认识，心想既然已经答应过他，带一个人也是带，多带两个也无所谓，只是有一条，这么多人都走了，万一他们太医院里追究起来，这个责任自己可担不住，询问道：“老弟，你们太医院平时有多少太监当值？”王太医一听，在脑子里边一盘算，忙笑道：“大哥，咱们太医院共有十二名太监当值，一个班是三人，一天有三班人轮换当值，上午一班，下午一班，晚上一班，四个时辰一换。到了第二天啊，第四班的人就顶上其中一班，被顶的那一班呢就休息，这就叫四班三运转。我们这班人今天正好休息，所以大哥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可没擅离职守。”

赵有恩一听，将心放下，哈哈一笑道：“老弟，既然如此，咱们就出发，早去早回吧。小六子，今天你就别跟着我去了，这三个弟兄跟我走。”小六子就是刚才去调马车的小太监，本来想今天去逛逛终南山，这会失望的点头答应，不敢违抗。

王太医很长眼色，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马鞭，交到张大安手中说道：“小张子，你来赶马车。”张大安接过马鞭来，扯住马笼套，像模像样的吆喝了几声。赵有恩看他是个熟手，点点头，赞道：“这位兄弟马车赶的不错。”王太医笑道：“他原来在御马处喂过马，后来混到咱们太医院来了，所以赶牲口是个好把式。”说完，请赵有恩上了马车，自己却在下面陪着李煜步行。

赵有恩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说道：“兄弟，怎么不上来？”王太医回道：“大哥，兄弟怎敢与大哥同坐马车，我兄弟三人就在下面伺候，大哥路上饮水，吃饭由我们来伺候。”赵有恩听这话觉得不错，暗想这小子还挺懂礼数，也不再邀他上车，说道：“那要难为三位兄弟了，咱们走吧。”

张大安一声吆喝‘驾’，把马鞭在空中挥了两下，如爆豆般‘噼啪’做响，但鞭子并不会真打在马背上，这时两匹马得到号令，迈开蹄子出发了，李煜和王太医紧紧跟在马车后边步行前进。马车来到宫门，被侍卫拦住，众人亮出腰牌，顺利出了宫。上了大街，沿路而行，以前宫里来的马车一向是横冲直撞，所以路上行人见了纷纷躲在路边。

自天牢被劫已过去八天时间了，京城的守卫已经松懈，巡街的士兵也是漫不经心，不似前几日如临大敌一般，京城百姓也如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路边酒肆、茶楼、旅店、药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声音嘈杂，那些没什么本钱的百姓担着各色新鲜蔬菜就在路边设个摊，沿街叫卖。

每座城门都有重兵守卫，城门口对进来的人并不询问，只对出城的人严加盘查。张大安赶着马车走最近的文昌门，准备出城。远远望见文昌门，李煜心中暗自打鼓，有些心虚，王太医轻声道一声：“镇定。”李煜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绪。来到城门楼下，只见二十几个士兵两边站立，手持兵器，杀气腾腾，一位军官坐在张椅子上，把左脚也踩在上面，从附近的店铺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个茶壶，两三个杯子，那军官手里举着个茶杯，轻轻的啜一口，斜着眼睛目光扫一扫来往的人群。旁边的墙壁上贴着通缉令，上面有李煜，王博，王太医，张大安的画像。可王太医，李煜，张大安早已改装易容，完全认不出了。

出城的百姓不少，有的走亲访友，有的去买便宜蔬菜，有的想骑马出城射猎，因为盘查的紧，拥了好一堆人在门口，众人面色焦急，巴巴的眼望着出城。张大安将马车赶在人丛后，见人群越堆越多，不知如何是好，向王太医使个眼色，王太医隔着马车，对赵有恩说道：“赵公公，到文昌门了，这里盘查的紧，人多恐一时出不了城。”赵有恩对这些小兵从没有放在眼里，催促叫道：“咱们还排什么队，直接过去。”张大安得令鞭子一挥，‘噼啪’乱响，前头拥着的人群，听到后边鞭子响，‘呼啦’一下朝两旁散开

马车从人群中穿过，守城的军官是个千总，其实早就看到这辆马车了，认识外头的罩子是宫里的式样。那位千总连忙拦住马车，笑嘻嘻的询问：“宫里的哪位公公要出城啊？”张大安停住马车，一抬下巴颏，吼着嗓子道：“我们赵公公要出去办事，快点让开。”那千总知道宫里这些人有权蛮横，不敢开罪，笑嘻嘻的说：“是赵公公，可否让我见见。”赵有恩在马车上听见，掀开帘子，说道：“快点查吧，别耽误了老子的正事。”那千总趁着赵有恩一掀帘子，急忙拿目光朝里头一扫，的确只有赵有恩一个人，再不敢过多盘问，赔笑道：“公务在身，请公公多多原谅，请过去吧。”说着扬一扬手，让他们过去，张大安‘哼’了一声，赶着马车，急行而过，后边李煜，王太医赶忙跟上。

李煜紧张，不注意被路上的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正好那千总在其身旁，将李煜一把扶住，叫声‘公公小心’，李煜一下子惊出一身汗，王太医忙伸手扶住李煜道：“小安子，走路看着点。”李煜赶紧直起身子，挺着腰板，朝那千总笑一笑表示感谢，然后随着马车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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