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 白月光17

秦宫看上去奢华富贵，气势磅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恢宏殿宇，必然会有一个气度不凡的主人。

只是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会藏着怎样的龌龊血腥的勾当，这里是葬送芈月青春的地方，也是造就后来的芈八子的地方。

秦宫王后是个极尽殊荣的称号，进了秦宫，所有人都要向芈月行礼，芈月穿着华丽繁复的服饰，随着齐寅入住乾坤宫，秦王给你指派了几个侍女，芈月冷眼看着侍女摆放物什，眼前的这几个侍女有些怪异，所有人面上冷淡，目光清冷，手脚麻利，互相之间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所想，与平常侍女不同。

刚入宫的前几天，芈月在乾坤宫静候秦王传唤，只是一连几日莫说秦王，连齐寅也不见了踪影，每当芈月想要出去走动时，身边的侍女莲心会隐晦地劝她不要随意走动，芈月心中的好奇越来越甚。

“王后，大王召见您。”芈月正坐在案几前，随意作画，莲心恭敬地说道。

芈月的手微微顿了顿，放下手中沾了墨正打算画完梅花最后一笔的毛笔，敛去眸中的惊慌，抬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面容，“替本宫更衣。”

宫廷威宇，九曲回廊，芈月穿戴整齐，身边只带了侍女莲心，其余侍女仍旧守在乾坤宫，明明如此奇怪的事，偏偏宫廷里的人似乎都十分有默契，并不多言。

到了秦王的寝宫，芈月端正地守在殿外，齐寅进去通传。

“王后请进。”

寝宫与芈月所想大不相同，这里阴暗无光，左右两侧原本的雕花木窗被人用厚实的棉布遮挡住，透不进星光;殿中垂挂着层层黑色纱帘，纱帘纷飞缭乱。

莲心和齐寅留在了殿外，芈月自行进了寝宫，素手拨开纱帘，芈月没有见到一个侍候的宫人，她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这里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倒像是祭祀供献的祭坛。

“大王？”试探性地叫喊了一声。

声音在寝宫里传递悠远，却没有任何人回复。

芈月慢慢向里面走去，若不是这里是咸阳宫，她必然会以为自己到了某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墟之地。

终于芈月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芈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这种阴森的地方走了许久，绕是她胆子再大也免不了有些害怕。

“王后。”

甫一踏进后殿之中，旁侧一人行礼道，那人一身黑衣，头戴兜帽，身形瘦削，有男子般身形，却如同女子柔弱。

芈月被吓了一跳，不过立刻反应过来，端起王后的架子，以为眼前这人只是秦王身边的侍人。

“大王在何处？”

“大王有些疲惫先行睡下了。”那人抬起头来，一张苍白的脸，面无血色，却俊秀清矍，嘴角上扬带着一丝邪气，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芈月身上，浮着一丝欣喜。

“那你是何人？”到这个时候，芈月觉得眼前之人并不简单，出入秦王寝宫深处，说话不卑不亢，隐隐给人感觉这个地方他可以随意出入。

“我乃国师，徐福。”他嘴角笑意更深，潜伏在秦宫多年，做了许多试验，可惜无一成功，他已经打算放弃秦宫了，却在几月前看到随楚国使者入宫觐见的芈月，芈月身上带着至阴之人的气息，他询问之后果然发现芈月是至阴体质，他多年的成果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见过国师。”芈月心中一惊，国师徐福行踪诡秘，行事不定，常出入于秦宫，似乎在为秦王筹划着什么，只是世人无从得知。

“国师可是有事要找本宫？”

徐福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昏黄的烛火下神秘诡谲。

“王后是聪明人，楚国如今的处境想必王后心中十分清楚，北有卫国虎视眈眈，南有han国觊觎许久，只有秦国敢庇护楚国，若是秦国放下话去与楚再无瓜葛，楚国的结局王后也该预见得到。”徐福不疾不徐地说着。

芈月秀眉微蹙，徐福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心中暗自喟叹，“国师想让本宫做什么？”

“王后是爽快人，大王年事已高，本该颐享天年，奈何大王心怀秦民，不忍离去，四下追寻长生不老之术，故而寻到徐某，徐某久经探索终于小有成效，不过还差最后一步。”徐福看了芈月一眼，继续说道:“这最后一步需要王后帮忙才行，想来王后心胸宽广，也不忍秦国百姓受苦，定然会慷慨予助的。”

“本宫需要怎么做？”芈月的声音有一丝慌乱，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徐福口中所谓的“帮忙”并不简单。

“您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其他的您不必担心。”徐福笑得怪异，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

“好。”芈月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如果她不答应，眼前这个疯狂的人也会有办法让她答应，何不顺着他，再寻找逃脱的机会。

芈月永远也不会想到徐福要她做的是什么，善良的人想象力是有限的，想象不到恶毒的人会做出什么。

芈月应徐福的要求，每夜午夜时分会至秦王寝宫之下的地宫中，地宫修建宽阔，呈五角之状，各占金木水火土五方，中间是个祭台，台上供着太上老君的铜像，每天清扫更换供品;秦王住在左上一间，芈月只见过一次，秦王白发苍苍，面色苍老，身体孱弱，吃食都由徐福送入，每日要摄入许多徐福的药丸，说是能益寿延年;右上是徐福的房间，芈月不曾进入过;左下和右下的两间房间摆放着各种杂物，芈月曾经进去看过，大多是炼制药丸的药材和物品。

徐福要芈月去的是最上方的那间，里面晦暗无光，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阴湿的腐败气味，就着手中灯笼透出的昏黄烛光，芈月看到里面有一张石床，石床左边有一张案几，案几上还放着一只铜碗，铜碗里凝固着斑斑血迹。

“王后请用。”徐福将一只铜碗递到芈月面前。

浓重血腥味钻入芈月的鼻尖，几欲令她作呕，细细定神看去，那只铜碗里竟然是一碗慢慢的鲜血，鲜血腥红。

“国师？”芈月皱着眉头，忍住心头的恶心问道。

“徐某也说了，大王所需的药物还差一味药引，这药引只能王后帮忙取得，而这就是您需要做的事。”徐福笑得诡异。

芈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狐狸眼中浮起来一丝惊慌。

“王后请。”徐福将碗递进了一步。

颤抖着手接过铜碗，芈月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秦王已经默许了徐福的所作所为，她现在终于知道秦宫中消失的宫人去了何处，只怕他们曾经经历的正是她如今遭遇的。

深吸了一口气，芈月闭着眼，压下心中的恶心，慢慢将铜碗递至嘴边，腥臭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芈月慢慢饮下鲜血，腥咸黏稠的冰凉触感在嘴中蔓延。

“咚”的一声，铜碗摔落在地，血液泼了一地，芈月伏倒一旁哇哇吐了起来，胃中的食物全部被吐了出来，到最后只能不停地干呕。

“王后不必着急，以后总会习惯的。”徐福在身边凉凉地说着，听在芈月耳中犹如地狱的魔音。

芈月最后是被莲心和齐寅扶回乾坤宫的，虚弱地躺在柔软的榻上，宫内的侍女拿来了香炉，袅袅燃起青烟混合着特殊的香味在乾坤宫里弥漫开来，芈月的眼皮越变越重，眼前侍女的影像渐渐模糊，最后一刻芈月看到莲心在门口向一个黑衣斗篷的人说着什么，她终于明白了，这里的侍女都是徐福安排的，她已经在劫难逃了！

自那日起，芈月每天都要被迫饮下一碗鲜血，被送回寝宫后，宫里都会燃着一种奇怪的香料，慢慢地果然如徐福所言，芈月对鲜血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一口饮尽，而她也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是冰凉，即使烧着火炉也不能暖和几分。

半年之后，芈月每饮下鲜血，徐福不会再将芈月送回寝宫，而是将她留在地宫中，房间中设下阵法，每晚都会有人在四角吟唱奇怪的法诀，芈月每每听到吟唱都会头痛欲裂，随后再在沉沉香气中睡过去。

秦宫中的每一天对于芈月而言都是度日如年，每天都是昏睡状态，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食物渐渐地变成了生肉，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两年多过去了，芈月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即使收到如此的摧折，她还是保持头脑清醒，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太聪明，明白如今自己只能顺着徐福说的做，等他对自己放下戒备时，她就能开始反击了。

“王后。”

芈月已经几天没有去地宫了，不知道徐福是怎么想的，这样正常人的生活让她终于感觉自己想一个人一样，今日，徐福竟然亲自到乾坤宫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芈月站在庭院里的梅花树下，寒雪纷飞，梅花吐蕊，佳人立在树下，手中垂下一只梅花枝，鼻尖靠近红梅，好一副佳人赏花图！

“国师还想做什么？”芈月冷冷地说道。

“王后不必惊慌，徐某今日是来为王后送喜讯的。”徐福黑瞳中闪过一丝精光。

“喜讯？国师能有什么喜讯？”芈月讥笑道。

“对王后来说不一定是喜讯，对大王来说却是喜讯，”徐福从袖中拿出一物递到芈月面前，那是明黄色绢帛包裹着的类似竹简的东西，“这是嗜血功法，若是王后练成，可获得嗜血之力，彼时大王的宏愿便可达成了。”

芈月冷哼一声接过竹简，揭去绢帛，缓缓卷开竹简，竹简上刻着古字，笔走龙蛇，龙飞凤舞，芈月清醒时时常浸淫秦宫藏书阁的古籍中，自然也是认识的，芈月只要不出宫，徐福倒也不会限制她去藏书阁。

“本宫知道了。”芈月冷冷说了一声拿着竹简进去了。

芈月又回到了地宫，在地宫中修炼嗜血功法，修炼这种功法需要以鲜血为引，每天徐福会为她准备许多鲜血，芈月都不知道他是哪里找来的这么多新鲜的血液。

随着嗜血功法的修炼，芈月发现自己身体中多了一股力量，开始这股力量很是微弱，后来慢慢变得强大起来。

芈月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发生了变化，每当月圆之夜她的双手会暴涨数尺，如同兽爪，她的牙齿会变得锋利，身体冰凉如同寒冰，那一夜她对鲜血极度的渴求，这种情况她知道的只有狼人一族，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狼毒，难道是每天晚上饮的鲜血？又或者是晚上燃着的香料？

狼毒发作的晚上芈月变得十分的暴躁，徐福会将一些活的动物扔进地宫中，芈月几次克制都没有效果，最后理智都会崩溃，饥不择食地抓住那些动物，咬断它们的脖颈，然后缩在墙角，颤抖着双手，看着手上的鲜血，楞楞地直到天亮，好几次她都差点坚持不下来，想要自我了断，可是一想到她家乡的子民，宫外的嬴政、白起，她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之久，她的狼毒越来越深，嗜血之力也越来越强大，由于芈月很是配合，从来没有反抗过，徐福慢慢地也会给芈月一些时间，不会让莲心时时刻刻地看着她，他以为芈月已经放弃了抵抗，殊不知，芈月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一举打败徐福的机会。

嬴政和白起从芈月进宫之后，一直在寻找机会入宫与芈月相会，奈何徐福将宫门收得严格，一直没有机会，芈月自从入宫后再无半点音讯，他们心中也是着急，毕竟那时他们也曾请求她入宫，若是就此害了她，他们会一生不安。

五年过去了，朝中大臣越来越不满于秦王闭门不出，徐福把持朝政，嬴政又有王者风范，大臣私下与嬴政往来，希望能一举将徐福拿下。

一日，秦王让嬴政主持秦宫中秋佳节的物品采购，有宫人出来交付采购的具体事项，那宫人临走时向嬴政使了个眼色，嬴政虽是不明，但是秦宫中有芈月，他怀疑这宫人是芈月派来的。

果然嬴政在采购的布帛的四角各绣有几个蝇头小字，那字绣在夹缝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八月十五夜，玄武殿祭坛，内有宫图。”

嬴政小心翼翼地将布帛割开，里面露出一份简易的秦宫四门的布防图，图上以横线为城墙，黑点为兵，有了这张图想要攻进秦宫就要容易许多。

如今已是七月十八，嬴政赶紧与白起商量，两人纠集了朝中大臣，宣称宫中王后放出消息，八月十五中秋之日正是擒拿徐福之期，几人好生商量了一番，决定十五日攻入秦宫，擒拿徐福。

八月十五夜，芈月与徐福站在玄武殿前的祭台上，祭台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铜鼎，祭台边上有四队侍卫驻守，乾坤宫的侍女各持一把铁剑守在四角。

月亮慢慢爬上中空，芈月的眼神渐渐迷离，心中躁动不已，口舌干燥，每当要迷失心神时，芈月就会用针扎进指尖，十指连心，痛入心扉，能为她找回一丝理智。

“王后还在硬撑吗？原以为你会乖乖就范的，毕竟之前那样的折磨你都能承受下来，现在你以为还能逃得了？”徐福嗤笑道。

“徐福，你为祸秦国已久，使得秦国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你以为你还能再这样逍遥下去？”芈月嘶声喊道。

“能不能逍遥下去，你说了可不算。”徐福怪笑一声。

“大人，公子政带着一众将士杀进咸阳宫了，四门的侍卫守不住了，再过不久就要杀到这里了，我们怎么办？”莲心着急地上前说道。

徐福脸色大变，由于他马上要愿望成真了，最近有些松懈，没想到竟给嬴政钻了空子。

“给我守住，马上就要成功了。”徐福神色疯狂的说道，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芈月的手。

芈月侧身躲过，手上施展嗜血功法，暗鸦守护在侧，徐福一时近身不得。

“抓住徐福者，晋升百夫长;砍下徐福头颅者，赏金千钱。”嬴政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秦宫中，士兵受到鼓舞士气高涨，杀进玄武殿。

芈月与徐福周旋着，马上嬴政就会攻进来，她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可以了。

“大人，我们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莲心劝道。

徐福恨恨地看了芈月一眼，一甩袖子，狠声道:“走。”

得了徐福的令，莲心几人护着徐福从一侧逃去。

芈月见徐福消失在墙角，软倒在地，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芈月强撑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进了乾坤宫，在宫里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不停地喝着冷茶，只是心中的欲望不停地放大，最后她只能将棉布咬在口中，双手浸在冷水中。

如此反反复复地挣扎了一夜，近天亮时，芈月精疲力尽，缓缓睡去。

第二天醒来，身边还没有宫人，芈月将自己收拾整洁，中午时有宫人陆续进入乾坤宫，从宫人口中得知，徐福在莲心几人地誓死保卫下逃出了秦宫，不知所踪。

嬴政和大臣们在地宫中发现了秦王，秦王听说徐福逃出了秦宫，双目暴突，竟气绝身亡。

朝中大臣簇拥嬴政为王，重振朝纲，得知此次能击溃徐福是芈月的功劳，众大臣上书，尊楚国芈八子为大秦宣太后，常居乾坤宫，颐养天年。

秦宫新进来一批宫人，当时替芈月传书的宫人本是心地纯善，奈何彼时秦宫混乱，他只能明哲保身，偶然的机会被芈月发现其忠心，遂托付重任，现在已经晋升为宫中大总管，总管宫中事务。

嬴政和白起忙碌了许久，毕竟秦朝朝政荒废许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再加之老秦王驾崩，举国服丧，等到他们二人有空闲去看望芈月时，芈月前一天留书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