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人 第三章 继承家业者和复仇者

“承认吧，你和我实际上对教会有着一样的不满。但是你因为继承了家业，继承了德雷克伯爵的爵位管理着那片小地方，所以不敢说出来。”年轻的贵族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对面那位比自己打不了太多的兄长。

“没错。”对面的年轻男子以几乎同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和你一样，我对教会也有不少的怨言。但是，能够在表面上和教会表现的和平相处，这就是相比于你，我特有的才能了。”

“才能？在我看来，这只是懦弱吧。”宅邸的主人略带不屑的摇了摇头。

“哎，所以父亲生前才会说，就算我是年龄小的那个，也会让我继承家业啊。”德雷克伯爵两手向上摊开，看似无奈的笑了笑“我得承认，你的才能统统在我之上。但是唯独和讨厌的人打交道这一点，我能比你做得好不少。”

“哈。”F·德雷克耸了耸肩“也对，也对。不管大小，那也是一方封地，而你也是一个小小的一方之主。父亲说的对，换作是我，我可当不来这么个所谓领主。好了，寒暄就到此结束吧，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我的兄长。”

“没什么，只是刚好路过此地。”德雷克伯爵带着和自己的兄弟十分类似的口吻回应道“就顺便来看一看我这位没有领导才能的弟弟。顺便告诉你个消息吧，教会对于巡游骑士死于神前决斗这件事非常生气。”

“那又怎么样？那可是神承认的决斗啊。”男爵笑了笑“哦对对，毕竟是那个教会。就算这件事是正确的，还会用别的事来找你的事。不过我想你我都该很清楚，这种事情不用你来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推测的到。”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该走就走。”伯爵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悠闲的说道“哦对了，你要是有这个心，不妨去提醒一下你那只小黄莺让她也跟着一起走。”

“小黄莺？哦，你是说她啊。”男爵突然大笑起来“我都忘了，不愧是一方领主啊。既然连我在决斗里杀死了那个蠢货骑士都知道，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兄长你的手也是真长啊，居然都伸到这个地方了。”

“没办法，再怎么样，你也是德雷克家的人。你捅出篓子，或者出了事情，终究作为家主的我还是要负责的。”

“哎呀，这可真是。生在贵族家的烦恼，还有当家主的烦恼吧。”

“你知道就好。我知道决斗代理人是你目前的营生，但是你姑且还是为你烦恼缠身的兄长多考虑考虑好么。不要什么活计都接啊。”伯爵一脸苦笑的看着挖苦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我知道。”男爵淡定的说道“你看除了教会巡游骑士的这桩生意，我接过什么给你惹麻烦的活么。再说，对面可是教会啊。当年塞西莉亚的事情，我可还没忘掉啊。”

“塞西莉亚……”伯爵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我也没忘掉。好了，既然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那么，有时间再见吧，我惹是生非的弟弟啊。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吧。”伯爵站起身来，戴上了礼帽准备离开。

“我会的，如果有时间的话。墓地的照顾也要继续辛苦你了，我烦恼缠身的兄长。”男爵也站起身来送自己的兄长出门。

“呼,总算是走了。”男爵看着自己的兄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之后，松了一口气。“别看刚才我在话头上一直压着他，实际上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我这位兄长了。”

“是的，您以前说过这个事情。”年轻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接了一句“另外恕我冒昧，刚才您和伯爵阁下提到塞西莉亚是……”

“塞西莉亚……哦对，你来我们家供职之前是在这事情之后了。”男爵想了想说“算了，给你讲讲吧。你回去把伯爵那套餐具撤下去，我慢慢跟你讲。”

“看来您可能得下次了，少爷。又一辆马车往这边来了。”

“也不一定，我们先看看来的是谁吧。”F·德雷克耸了耸肩“总之，先给我准备点水吧。和我那位兄长说话总是让我口干舌燥。”

刚来的那辆四轮马车上，乘客的确不是来找男爵谈生意的生面孔。马车在门口停稳，车夫熟练的跳下马车，放好梯子拉开了车门。里面下来的，正是最近经常登门拜访的女高音。

“啊，克里斯蒂娜小姐，欢迎您。”男爵抬起女高音的右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实在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您，看起来您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克里斯蒂娜略带歉疚的说道“我本来以为这个时间应该是没有人来拜访您的。”

“不不不，刚刚送走的那位是我的兄长。每次和我这位兄长进行谈话我都会非常疲惫，现在正需要一位您这样的能够愉快谈话的对象。而且我刚好也心血来潮有一个老故事要讲。”男爵笑了笑“刚好刚才谈话的时候还有一些甜点没有端上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妨来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好的，我非常乐意。”

经过一番简单的收拾之后，会客厅的桌子就从上午招待德雷克伯爵时摆着酒杯和酒瓶的样子变成了放着茶壶和由管家阿尔弗雷德亲自烘烤的点心。

“您还记得上次我讲和那个教廷的巡游骑士决斗的故事时候说过，我最喜欢圣经里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圣子那句‘神啊，您为什么要抛弃我’是吗？”

“没错，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和我喜欢这句话还有我为什么厌恶教廷有关。”男爵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怀表，在怀表盖子的一侧，里面放着一张画像，里面是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性的画像。

“画像里的这位是……?”克里斯蒂娜拿过男爵打开放在桌子上的怀表仔细端详着这幅精致的画像“德雷克先生您的……恋人？”

“克里斯蒂娜小姐您真是说笑了，像我这样一个玩世不恭形象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恋人呢？这幅画像上画的是家妹塞西莉亚。”男爵看了看愣住的年轻管家，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今天上午我和伯爵谈论到的塞西莉亚。”

“那么她现在……”

“五年前死于一场急病，被葬在了德雷克家的家族墓地里。”男爵依旧平静的讲着这个故事。“五年前的时候，我父亲还没有让出家主的位置。你们也知道那个时候局势不算非常稳定，而且是教廷那帮狂热者最为疯狂的时期。所以我父亲就算是个领主，自然也得对当地的神职人员退让三分。不，说的更确切一些，有时候得对这帮拿着经书和十字架的疯子们低声下气。”

“是的，五年前我所在的地方也经历了教廷的‘猎巫’行动。当时确实抓住了一些类似巫师和女巫的人。但是更多的好像是当地的医生和一些喜欢摆弄瓶瓶罐罐做实验的人。”克里斯蒂娜也回忆起了五年前时候的事情。

“没错，就像是本地那位‘摆弄瓶瓶罐罐的雷诺’那样的人。”男爵点了点头“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就是我父亲领地上的一位老医生。那位老医生，素来和当地的神职人员有矛盾。而且和现在的我一样，他也是个不相信神的人。”

“那么，之前和神职人员有矛盾的时候，为什么这位医生能够安然无恙？”

“猎巫狂潮之前，虽说我的父亲需要让着教廷的那些个榆木脑袋，但是多少他还是这个地方的领主。想要保护这位医生还是没有问题的。”男爵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红茶“但是猎巫热开始之后，就不行了。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教廷的认定了你是巫师或者巫婆，或者他们的包庇者协力者。统统都会被丢上火刑架。家父虽然是个谨小慎微对教廷处处退让的人，但是他很明白那位老医生对于领地的重要性。所以在猎巫行动开始之后，他一直派了暗哨去暗中保护这位老医生。”

“那也就是说，这位老医生现在还没事？”

“曾经没事，后来在村子里流行性的热病发作的时候，暗哨的看守变松了，宗教裁判所的那帮人趁机把他从自己的住处连夜突袭带了出来。并且公开宣称，这场瘟疫是由他造成的，因为这么多年轻人都感染了热病，他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却没有染上这种病，那一定是他用巫术引发了这场疾病。然后第二天，这位老医生就带上了火刑架。然后指定了一个虔诚的教徒医生常驻教堂。”

“那么这和塞西莉亚小姐的死……？”

“那场流行性的热病，虽然有人染了病。但是那位老医生在被抓住之前治好了不少人，也告诉了领地上的人什么方法能够有效的预防和治疗这次的热病。所以当时大家都没事。”

“那……”

“但是过了两年，又一场类似的热病爆发了。你知道，他们叫做流行性热病的那种东西。虽然和普通的热病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说实话，每一次和每一次的对应方法是不一样的。或许上一次有效的方法这一次就会变得没有效果，那位老医生虽然留下了对应之前那种疾病的办法，但是这一次热病，之前的治疗方法都没有用处。”

“那位教廷指定派来的医生呢？”

“那个庸医?。他只会照着那几本四角镶了金边，封面装饰着十字架的医书查来查去。”男爵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我说，他平时跪在圣人像面前祈祷的时间可是比研究医术的时间要多的多。不说这些题外话了，那次流行性的热病，有不少人染上了，其中的病人就包括了塞西莉亚。不用说，这个庸医根本就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现在想起来简直好笑，你知道他是怎么治疗热病的么？拿着沾了圣水的湿毛巾敷在头上，然后开始祈祷。再稍微重一点的患者，拿上一把据说受过洗礼的小刀去给病人放血，然后喂病人喝所谓的圣水。然后在告诉病人和家人，向上帝祈祷吧。”

“这……”克里斯蒂娜听到了这种愚蠢而野蛮的治疗方法，不由捂住了嘴。

“这倒是没错，因为五年前，甚至现在。那些庸医都还只会这种愚蠢的办法来治疗。尤其是最正统的低级教廷医生，配制圣水以外的任何药物，对他们来说那都叫做炼金，是禁忌。只有所谓能抵御恶魔诱惑的高级医师，才允许配制其他的药物。”男爵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依然很平静，但是仔细观察的人就会发现，他的拳头已经攥得很紧了。

“当时怕那种热病会传染，所以只有那个庸医能进病人的房间。这倒也没错，毕竟当初那个老医生也是这样做的。但是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我只能在外面看着自己的妹妹接受那种愚蠢而粗野的治疗，最后走向死亡。而我除了向所谓的神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这就是您始终厌恶教廷的原因。确实我记得您在上次讲和巡游骑士的那次决斗的时候提到过，那个巡游骑士说您出身自教徒家庭，但是放弃了信仰。”

“基本上，是这样。但是那时候让我放弃对神的信仰的，是另外一件事。就像我刚才和你说过的，我是看着塞西莉亚慢慢死去的。她最后朝着窗外对着我们做了几个口型。当时应该是只有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么，塞西莉亚小姐最后说的是……?”

“根本没有神存在。”

“没有神……存在？”

“没错，没有神存在。教廷的人说，人在临终时，都能见到神来迎接自己。这就是所谓的，神给予世人最后的怜悯。”男爵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我想，塞西莉亚最后，肯定是没有看迎接她的所谓神吧。那么，连所谓神最后的怜悯都没有。那么，这种神，真的存在么？教廷的人，恐怕只是以‘神’这样一个噱头，来控制人们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并且早晚，我将会让他们偿还欠下塞西莉亚的债。”

“确实，如果是经历了您说的这些事情。如果是我，我也许也会不再相信神的存在了。或许您说的是对的，教廷只是利用‘神’的概念来控制民众吧”克里斯蒂娜喝了一口红茶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相信神是存在的。当然，可能那并不是教廷所宣说的神吧。”

“或许吧，在这件事上。就让我们各自保留意见吧。那么，今天晚上的演出，是什么呢？您来这里本身的目的是这个吧？”男爵站了起来，稍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您也需要回到剧院彩排和准备吧。”

“是的，今天晚上会上一部新的剧目。”克里斯蒂娜拿出包厢门票，交给了这位剧院包厢的常客。

“女武神，”看来好像是旧时候的多神信仰体系里的神话故事啊“有趣的题材。”

“德雷克先生，您知道这个神话故事？”

“少爷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对于教廷的典籍，和旧宗教的神话。少爷可能比一般的信徒了解的还多。”一直在旁边负责收拾的管家阿尔弗雷德这事插了一句。

“正如他所说。”德雷克手掌朝上摊开耸了耸肩“东方传过来的那套兵书里怎么说的来着？‘知己知彼’。被一个无神论者，在有关自己信仰的问题上被打败，对他们这些高傲自大的教廷人士来说，肯定能造成比在决斗上被打败更大的打击吧。”

“是的，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了。顺便通告您。我这次演唱的角色是女武神瓦尔基里。”

“哦，向主神发起叛乱的女武神吗？我记得，这也算是您之前没有演唱过的类型吧。”

“是的，请您期待吧。”

当晚，带着银色面具的客人如期出现在了女高音赠票的包房里。新上演的《女武神》这部歌剧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女武神瓦尔基里爱上了人间的英雄。而主神则以违反天界的条约唯有杀死了女神的爱人。悲愤不已的瓦尔基里因此向天界发起了在神话中名为“瓦尔基里之乱”的叛乱。而这场叛乱，最终以两败俱伤告终。在突破重围之后，瓦尔基里功亏一篑，倒在了主神的面前。而整场叛乱使得天界彻底衰颓，诸多神祇在这场叛乱中死于瓦尔基里的长枪之下。天界华美的宫殿，也因为这场叛乱变成了一片废墟。主神和幸存下来的天神，只得放弃天界对人间的统治，从此隐退，再也没有显现过。

而这场表演，并没有因为剧情的简单而显得单调而无味。盛装打扮的演员们，完美的还原出了神话故事绘本中，人物的模样。几经排练的乐队，也卖力的演奏着大师专门为这个故事所谱写的乐曲——虽然称不上顶尖，但是也足够优秀了。当然，最出彩的仍然是剧院的女高音，克里斯蒂娜。不用说，对于观众来说，他们都期待着克里斯蒂娜对新类型的角色——向天界发起叛逆的女武神是如何演绎的。不用说，几经排练的克里斯蒂娜用时而柔情时而悲壮的歌声，成功而到位的演绎了这位悲情的女性角色。如果走到观众席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女性观众，为这个故事落泪。

F·德雷克在包厢里一边欣赏着剧场中的复仇剧，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然而舞台上盛装的女高音，以及女高音优美的嗓音，总是让他的思绪飘到舞台上。带着银色面具的听众，索性选择放弃了思考那些事情，沉浸在这部剧的精彩表演中。开始享受他在这座城市里，他所拥有的，最后的几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