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记 第十六章

我往外一瞧，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汉字立在一辆马车前，虽则皮肤黝黑，却也面貌端正，一脸老实相，因下着雨，身上还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马车上也搭着一层青布，青布不透水，雨珠落在上面一点点汇集成大的水珠，顺着布流到车壁上，再落到地上。

我向店家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粥，吃完之后，背上包袱就上路了。下着雨，路上行人倒是少，空气，土地都是潮湿的，马车跑在砖石铺就的官道上，平洲渐渐远去了，热闹被抛在身后，只余下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耳边萦绕不绝。

那汉子果然话不多，只是平洲到闽州少说也要半个月，不说话可怎么行？我便问道：“张大哥是平洲人？”

他的声音隔着车帘子传进来，带着些许潮气：“小的家住峡州，距此两百里。过了峡州姑娘就要该走水路，小的就送不得姑娘了。”

闽州河道纵横，河运发达，港口众多，客商云集，这些倒是早有耳闻。在茶楼小馆还流传着一则趣闻：一年一个外地的商人来到闽州，晚间喝醉了酒，一个人出去溜达，一不留神就溜达到了水里，幸亏被水上的船夫所救，喝了几口河水，倒是无大碍，只是上岸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一只龙虾，那龙虾在他头上稳稳不落，怕是要做了窝。

我暗想，龙虾才不会在人头上做窝，八成是那人喝醉了酒，头发蓬松如毛草，龙虾的钳子缠在上头，想下都下不来。

想到这儿，我又问：“你可曾到过闽州？”

他答：“不曾。”

秋雨不如人意，下了半日不但丝毫不见停歇，反而越下越大，眼见行不了路，只能快马赶到最近的一家客栈暂且避雨，也吃些饭。

最终在一个乡野小店停下来，小店很简陋，连后院都没有，只在旁边搭了个棚子，供停下来歇息的过客拴马停车。看着路上没什么行人，在这人避雨喝茶暖身的倒是不少，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的雨是带着凉意的。

除了我们这等寻常赶路人，倒是有一位贵客，衣着自是华丽，身旁跟着五六个丫鬟婆子谨慎伺候着，还有十来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小心把守者。看她肌肤雪白，梳着妇人髻，鬓发被潮气打湿，微微贴着脸颊，带着一丝清冷之美。小腹微微隆起，也丝毫不显笨拙。

张大哥要了一碗面到外面坐在马车上去吃了，我要了一叠儿炒鸡蛋并一壶茶。听旁边婆子劝道：“奶奶多少也吃点。雨下的急，行不得路，晚上怕是只能在这里留宿，不吃饭可怎么得了……”

那妇人任她怎么劝，只是不吃，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嬷嬷无须再说，我心里有数。扶我上去歇息吧。”

吃了饭，雨慢慢的小起来了，可那位张大哥说，到宛平还要大半日，就算是此时就行路，怕是到半夜里才能找着客栈，路上也不安全，纵是心急，也只能在这儿住一晚，听一夜的秋雨了。

半夜却被轰隆一声巨响惊醒，床都颤了三颤，隔壁还有小丫头的尖叫声，被一个婆子狠狠训斥了之后，慢慢没声了。我刺溜一声下了床，惊魂未定的想：“唉呀妈呀，不该睡在二楼。这往下跑逃命都得比别人慢，指不定就完了。”

刚打开房门准备往底下蹿，就见那妇人由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着从房门里出来，一张脸吓得惨白，楼下十几个壮汉往上冲。

我愣了愣，往旁边一瞧，只见那边的房子都塌了一半，成人腰般粗细的老槐树杈此刻正静静躺在那半边屋顶上，由于淋了水，看上去黑漆漆的，分外吓人。

那小二也裹着衣裳想冲过来，被底下一个穿着黑衣的大汉一只手拎了起来。晚上，妇人未穿戴整齐，他们也拿不准主意该不该上去。

我一瞅，机会来了！这等贵妇出门在外自然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贸贸然上去搭讪反而不妥。他们房子塌了，我的房间却还是完好的，虽说住不下这许多人，却可容他们换个衣服，稍稍收拾一些，也正好避开，让底下那群人上来把这残局收拾了。

虽说日后未必就有用的着的地方，终究举手之劳能帮人一把，自然是好事。

我说：“众位可先到我的房间歇息，瞧着这位夫人似乎是吓着了，也好进来喝点茶，压压惊。”

婆子看她微微点了头，才笑道：“如此，就谢过姑娘了。”

一群人进来，先扶着妇人坐下，后头跟着的几个丫头倒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

我也不与他们攀谈，随他收拾，自己个儿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

那妇人倒是起了兴趣，问道：“不知姑娘看的是何书？”

这本书还真不是随随便便看的，是闽州的地方志，专记载闽州地区的风土人情。我本不想细说，忽然又一想，若这位与我正好是去一个地方，现在结交总比往后结交要占先机。

于是笑道：“是地方志，因我要去闽州，人生地不熟的，就想着多看看书，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算为这次闽州之行，稍作准备。”

她想了想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夫人，底下已经重新收拾了客房出来，您可要下去？”

“如此，就不打扰姑娘了。”几个人乌央乌央的下了楼。

关了房门，打开窗才发现外面还在下雨，斜斜密密的雨丝飘进来，下面是一棵很矮得树，枝叶看起来很茂密，看夜色中看去，黑乎乎一片。我手上拿着一只小茶杯，趴在窗边，忽然手一松，掉了下去。

我正在惋惜，明日少不得要陪店家一只茶杯，底下就传来哎哟一声惨叫，有人骂道：“这谁啊？这么缺德！”

我不敢应声，过了会儿，装作下楼方便，看见有一人捂着头从外间进来，手上还带着血，从指缝中流出了。吓得我再不敢看，赶紧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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