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茨 第十一章 子衿

泠子衿一行人在西川城内寻好了一家客栈，打算在此稍作整顿。

在店家用过晚膳后三人聚在一间房内商量明天的安排。

“我打算明天在西川城内修整一日。一来，我们身上现在行装太过单薄，有许多必要物件需要打点。二来，这一路山水迢迢，总不能我们一路单靠步行，这样怕是到了东海，整个仙界早已危在旦夕。我们需要置够一些马匹及交通工具。”

泠子衿道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他这个储君回去继承大统，以仙界之名发兵征讨冥王，其他四座仙山只有防御的资格，并无主动兵权。

一味防御，在强大的仙界也有被攻破的一日。

“我的想法和殿下一致，我们来到人间本就是阴差阳错，故本次行程没做太多准备，的确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西川城本就是商业大城，想必明日去集市上逛一圈，需要的东西差不多就都齐了。只是，这车马该如何购买，值得我们商议。”滦生进言。

泠子衿徐徐道：“子佩出行的之前，同我说过买马匹的事，想必他去寻赤潋的途中自己的马匹已经置够了。只是小赤潋人形只是个七岁孩童，不知能否骑马。还有，昤昽你毕竟是女子形象，骑马只怕回惹人怀疑。那恐怕我们还需要买一辆车，供赤潋和昤昽坐。”

滦生思虑片刻，道：“殿下，我们与赤潋他们汇合还有些许时日，倘若明日就买一辆车的话未免有些浪费，而且毕竟不如马匹方便。昤昽的话，大可明日去买上两身武女服饰，我们一行人就扮成侠客，出行骑马，也不会惹人怀疑。所以，不如我们明日暂且买上三匹马，也算是轻装简行。”

泠子衿一想，觉得有理，便转头问昤昽道：“昤昽，你意下如何？”

只见昤昽丝毫没有犹豫，“我也觉得先买马匹即可。”

“好，那明日先这样。昤昽负责去置够衣物用品，滦生负责去再换些货币盘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供我们用的特殊器具。我来去买马匹。”

“是，殿下。”滦生、昤昽两人齐声应到。

泠子衿微一点头，随即将自己衣襟上装饰的的琉璃伏珠取下来，给滦生。

“殿下？！”滦生忙想要上前阻止。昤昽也颇为震惊。

这琉璃伏珠乃是蓬莱的三宝之一，一般仙界只有身份极尊贵之人的衣服上才能镶此物件做装饰。

这当然也是人间至罕之物，一颗小小的琉璃伏珠换来的钱，足以让他们这一路都不用再愁。

只是，王储殿下怎能如此随意将蓬莱仙宝换与凡人呢。

泠子衿反倒很是平静。

“如今，我不再是蓬莱的少阁主，也不是什么仙界储君，不管是这身服饰还是这衣服上的琉璃伏珠，未免都不太合适。况且，我们毕竟是在人间行走，这些身外之物也是无所谓的。”

“可是……”滦生和昤昽同时开口。

可是殿下毕竟只是一时不济啊！

“好了，不要再在这些事上费心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各自行事吧。”

泠子衿冲他们坦然一笑。

这一笑里，表面上看起来满是安慰，可是却又藏慢心酸和些许自嘲。

是啊，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何尝会想到要受这般清苦。泠子衿虽自小懂事稳重，可毕竟是风华少年，他何尝没有感慨过命运，可是理智很快就将这无用的抱怨和伤感强制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责任”的重担。

他是蓬莱少阁主，蓬莱罹难，他要去拯救蓬莱。

他是仙界储君，冥王对于剩下四大仙山虎视眈眈，虽有四位叔伯在，但毕竟他才是整个仙界的担当，他更有责任去守护整个仙界。

可是，他毕竟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哪怕他极力掩藏这些内心的波澜，表面装作心如止水，可常年跟随他左右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滦生和昤昽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不知如何开口就不开口。

“好，我先送昤昽回房，一会儿就回来，请殿下稍等片刻。”静默了许久，滦生终于开口。

“不必回来了，你与昤昽本就是夫妇，为何要分寝而居。”

“你们不必替我忧心，我毕竟不是三岁孩童，还要他人照料不可？”子衿失笑。

想来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在蓬莱仙阁左右侍从不断的少阁主，仙界令众人恭敬的储君呢。

“经历了这些事情，你们也不必再称呼我殿下，就直言名字就好。也好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是呀，自他被封为储君，仙界除了父母叔伯，就在无人称呼他“子衿”。就连向来与他最相熟，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子佩都不再称他一声“大哥”，而是每次见了他都恭敬而立，拱手道一声“王兄”。

昤昽也是如此。她本是泠子衿母后的侄女，也就是泠子衿的表姐。虽不是日日一同长大，但也是常来蓬莱与子衿相见的。原来，也总是称他“子衿表弟”，他也十分乐意与这个美貌和善的表姐往来。可也是在他封了王储后，昤昽便很少特意来探望他。而是每次来蓬莱探望姑母的时候，巧了才与他这个表弟见上一面，每次见面，少不了一通行礼，恭敬称他“王储殿下”。

滦生更是如此，他本是原来仙王，也就是泠子衿的父亲泠厖的门客谋臣，因为年轻有为而在泠子衿被封为储君之后被派到泠子衿座下做伴读。一次随子衿一同给母亲请安时，刚巧碰上探望姑母的昤昽，两人便一见钟情，才成就了这段佳话。而自滦生到他座下的第一天起，他就恭敬守礼，与昤昽共结连理之后，虽是亲缘上熟络了一层，但更是对子衿这个特别的“媒人”感激恭敬有加，要说坦然亲近，确实少了几分。

他明白，并非所有人要疏远他，而是这储君的身份让所有人不得不更加谨言慎行。

所以，没有人有错，因此他也从没怪过谁。只是，内心更加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罢了。

直至上次。

上次有人直接称呼他“子衿”还是在桃花溪谷。

桃花溪谷？

泠子衿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女孩子窈窕的轮廓。

那个女孩没有因他的身份敬而远之，而是同情他的遭遇，让他找回了久违的温情。

可能，今生今世，那都是个无法触及的美好回忆了吧。

想到这里，泠子衿的嘴角抿起一摸难以言说的浅笑。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什么储君少阁主，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们是朋友。”

这一句，泠子衿语气重透着坚定与恳切。

滦生和昤昽明白了泠子衿的心意，相视一望，也冲子衿坚定的一点头。

从现在开始，没有身份的差异，他们的心真正能够连在一起，为了家乡，为了蓬莱，为了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