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风雷 第六回 公孙宏定计 司马亮束手

其实，岐盛并没有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跑到大街上，追上最后一辆拉粪车，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赶在尉卒们跑到大街之前，爬进了粪桶。

过了好一会，他偷偷地探出头来，没见到尉卒，没见到灯笼，才悄悄地爬出粪桶，溜下粪车。

他又乏又困，浑身上下臭气烘烘。

他很想回到家里，彻彻底底地洗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来到公孙宏门前，敲开门。守门人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没等他开口，飞起一脚，将他踢下了台阶，连忙闩上了大门。

他爬起来，不敢喊叫，害怕招来了尉卒。

公孙宏家院墙外有一棵高过院墙的树。他爬上树，跨上院墙，踩塌了墙上的砖，“咚”的一声摔到院子里。

护院的跑了过来，问他是谁，他说是楚王府的舍人。护院的说楚王府怎么会有这样的舍人，举棍便打，打得他直喊“哎哟”。

喊声惊醒了公孙宏。公孙宏赶来，认出了他，才让他保住了性命。

公孙宏让岐盛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给了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带着他走进一间客房，问了问如此狼狈的原因，叮嘱他好好休息。

岐盛没法休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想，能让廷尉部如此兴师动众捉拿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他虽然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但在司马亮和卫瓘中间毫无疑义。他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这两个人，不然的话，别说洛阳，就是这整个大晋天下，都没有他岐盛的立足之地。他又想，能除掉这两个人的只有司马衷和贾南风，能让司马衷和贾南风下决心除掉这两人的，就是这两人有谋求废立的罪行。可是，这两人没有这样的罪行。他一遍又一遍地逼问自己：怎样能使司马衷和贾南风相信这两人有这样的罪行？

他从黑夜想到白天，从白天想到黑夜，又从黑夜想到白天，周而复始。第四天晚上，他兴冲冲地来到公孙宏的书房，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到公孙宏的面前。等到公孙宏看完，问

道：“怎么样？”

公孙宏：不合适。”

岐盛：“哪地方？”

公孙宏：“这纸张，这名字，这字迹。”

岐盛:“换张纸，用你的名字，你来写，怎么样？”

公孙宏摇了摇头：“我不也是无名之辈吗？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会听信你和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吗？”

岐盛：“怎么办？”

公孙宏：“把名字改为楚王的，把字迹改为楚王的，把纸张改用楚王写奏表常用的。”

第二天，公孙宏来到强弩将军李肇的府第，说楚王非常欣赏将军，称赞将军是一个值得托付大事的人；说上次，若不是将军，大晋社稷已经易姓；说这一次，楚王想与将军携手，再建不世之功。

李肇问楚王有何吩咐，公孙宏从怀中掏出那份以司马玮名义所写的奏表，送到李肇手上，说楚王拜托将军，说这奏表关系至为重大，请将军务必亲手把它呈到皇后娘娘的手中。

李肇建功心切，当天夜里就把这份奏表送给了贾南风。

恰好，贾模有事来找贾南风。贾模字思范，是贾充族子，贾南风族兄，曹操的著名谋士贾诩之孙。少有志尚，颇览载籍，而沈深有智算，确然难夺，深为充所信爱，每事筹之焉。贾南风毫不犹豫地把奏表递到贾模的手中。

贾模看了看，虽然没看出不是出自司马玮之手，但不相信司马亮和卫瓘真要废掉司马衷。

贾南风对卫瓘向来不满，又见司马亮和卫瓘使她不能专擅朝政，虽然觉得贾模的话有道理，还是拿着奏表风风火火地赶到司马衷那儿，煞有介事地嚷嚷着：“陛下，气死臣妾了，气死臣妾了！”

司马衷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贾南风把奏表放到司马衷的手上：“司马亮、卫瓘两个老贼狗胆包天，要废掉陛下，另立新君！”

司马衷被吓得双手颤抖，让奏表掉到了地上，急急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贾南风：“赶快下诏，让楚王把这两个奸贼抓起来！”

司马衷：“怎么写？怎么写？”

贾南风一边抚摸着司马衷的背，一边说：“别急，别急，臣妾已经为陛下准备好了。”

等到司马衷平静下来了，贾南风往司马衷面前放上一张青纸，再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让司马衷把白纸上的字抄到青纸上；然后把青纸交给董猛，让他送给楚王。

司马玮展开青纸，只见上面写着：

太宰、太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屯驻皇宫诸门，免亮及瓘官。

董猛催司马玮赶快行动，司马玮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草率，还有些事情需要皇上明示，提出要面见皇上。董猛说：“这样反复，难免走漏风声，有违皇上给王爷密诏的本意。”

司马玮觉得董猛的话不无道理，又觉得如果皇上真地再给他一些旨意，他反而放不开手脚，哪有觉得应该怎样就怎样那样爽快？他又想，司马亮疑惧他，夺了他北军兵权，他要把洛阳的兵权全都夺过来，使司马亮动不了一兵一卒。他挥笔疾书，写出一道通告城内城外三十六军的命令：

天祸晋室，凶乱相仍。间者杨骏之难，实赖诸君克平祸乱。而司马亮、卫瓘二公潜图不轨，欲废陛下以绝武帝之祀。今辄奉诏，免二公官。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其在外营，便相率领，径诣行府。助顺讨逆，天所福也。悬赏开封，以待忠效。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积弩将军李肇接到司马玮的命令，好像接到封侯的诏书，心花怒放，连忙带着本部人马来到了楚王府。

清河王司马遐，字深度，是司马炎的第十三子，是司马玮的第十三弟，接到司马玮的命令，也连忙带着本部人赶到了楚王府。

司马玮把对付卫瓘的任务交给了司马遐，把对付司马亮的任务交给了李肇。

李肇带着本部人马，把司马亮的汝南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已是深夜，帐下督李龙连忙叫起司马亮，请求集合人马，下令抵抗。司马亮不肯答应，以为自己是被皇上和皇后请回朝廷的，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没过一会儿，四面响起了军人们粗野的呼喊声：“汝南王，皇上已经罢免了你官职，快快交出太宰印绶！”

司马亮非常吃惊，朝院子里望去，院墙上排满了张弓搭箭的军人。

司马亮朝着军人们喊道：“我就是汝南王！请告诉你们的长官，我有话要跟他说！”

军人们向墙外的李肇和公孙宏转达了司马亮的意思，公孙宏和李肇登上了院墙。

司马亮问他俩：“我司马亮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何这般对待？”

公孙宏：“我们是奉诏行事！汝南王有什么疑问，交出太宰印绶后，可以亲自去问皇上。”

司马亮：“如果有皇上的诏书，就给我看看，好吗？”

公孙宏的怀中虽然揣有要司马亮交出太宰印绥的诏书，但是那是他和司马玮一起伪造的，糊弄不了司马亮，于是说：“诏书就在楚王那里。汝南王若是不信，就先去楚王府看看。要是没有这样的诏书，卑职甘受任何惩处。”

司马亮半信半疑，默不作声。

公孙宏：“汝南王要是觉得没必要去楚王府查看诏书，就请交出太宰印绶！”

司马亮没有反应。

“汝南王要是不愿劳累贵手，我们就只好自己去取！”公孙宏说到这里，催促军人从院墙上面下到院子里。

恰好长史刘准和世子司马矩来了。刘准对司马亮说：“请殿下快下命令！看这种情形，一定是奸人的计谋。府中俊杰如林，完全可以抵挡。”

司马亮担心公孙宏的话万一是真的，害怕担当抗拒圣旨的罪名，摇了摇头。

下到院子里的军人打开了大门，门外的军人像潮水一样涌进院子，涌进司马亮所在的房子，把司马亮等密密层层地裏在中间。

李肇、公孙宏来到那房子门外。公孙宏对着房子：“请汝南王交出太宰印绶！”

司马亮解下印绶，让刘准把印绶交给公孙宏。公孙宏说：“太宰的印绶应由汝南王亲手交出！”

司马亮只好拿回印绶，让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走到房子门外，将印绶交到公孙宏的手上。

公孙宏朝大门外招了招手，一个兵士牵着一辆马车走了进来。公孙宏朝司马亮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殿下上车！”

司马亮：“去哪里？”

公孙宏：“楚王府。”

司马亮：“是皇上的旨意？”

公孙亮：“是让殿下去查看皇上的旨意。”

司马亮：“不用看了。”

“查看皇上的旨意是殿下本来的愿望，在下不敢违背。”公孙亮说到这里，对着车旁两个大个子的士兵，“侍候汝南王上车！”

两个大个子士兵一人抓住司马亮的一条胳膊，将司马亮架上了马车。

房子里的刘准、李龙、司马矩赶了出来，要求陪同前往。公孙宏说：“屯骑校尉可以，

其他人不行！”

刘准问：“为什么？”

公孙宏：“他是汝南王世子，你们是汝南王下属。皇上有旨，汝南王在京属官，一律罢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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