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风雷 第三十一回 贾南风厉声驱贾模 破长衫肆意说太子

贾模被张华说服了，回家之后，琢磨了几天几夜，终于弄出了一肚子劝说贾南风的道理。他信心十足地来到后宫，离贾南风居住的坤德宫还好远，就听到贾南风的尖叫声：“本宫要废掉他，本宫一定要废掉他！”

贾模明白，贾南所要废掉的“他”就是皇太子司马遹。他放慢脚步，将自己准备的道理围绕这个话题儿整理了一番，才从容地走了进去。

贾南风怒气冲冲地坐在凳子上，贾谧垂手站立在她的身旁。

贾模：“怒气伤身，皇后娘娘可要保重玉体！”

贾南风：“这怎能叫本宫不发怒！那个司马遹，什么东西，一个屠户女儿生的贱种，除了流水一样地花钱，除了没日没夜地玩乐，什么都不会。我们的谧儿是什么人，才高八斗，人称当代的贾谊，还是本宫的侄子，是当朝的侍中，把那贼种当回事儿，当着太子，诚心诚意地去东宫拜见那贱种，那贱种竟然自顾自地在后庭玩乐，将他晾在前庭。现在，本宫还活着，那贱种还只是个太子，是本宫手中的一个小玩意儿，就如此这般地作践我们的谧儿；要是本宫不在世了，要是他做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把我们的谧儿怎么杀，怎么剐。你是当朝国舅，你是谧儿的叔父。你说，应当怎样废掉那个贱种？”

贾模：“太子是一国之本，没有非常之罪不可废黜。如此区区小过，皇后娘娘可用懿旨诫勉，使之幡然悔悟。”

贾南风：“什么？什么？这关系到谧儿一生的荣辱，关系到我们贾家将来的盛衰，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为国，为公，要废掉那个贱种；为私，为侄儿，也要废掉那个贱种。你要是害怕，你就不是贾家的人。你走，现在就走！本宫不想看到你，永远不想看到你！走！”

贾模：“臣有话要跟皇后娘娘说。”

贾南风：“同意了？好！你说，怎样废掉那个贱种？”

贾模：“臣要说的不是这个。”

贾南风：“不是这个就不要说了！废掉那个贱种是贾家的头等大事，是本宫的头等大事。本宫没时间也没兴趣听你扯淡。走，快走！”

贾模站立未动。

贾南风：“来人！”

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贾南风：“把这个人送出去！”

贾模不得不转过身子，向外走去。

贾模回家之后，忧愤交加，食不甘味，夜难成眠，不几天，眼圈发黑，人瘦了一圈。左右的人都很着急，劝他不要老闷在家里，应该到外面走走，散散心。这天，他换上一身布衣，带着一个仆人，转了大半个上午，觉得有些口渴，看到雅俗茶楼，便走了进去。

茶楼里喝茶的人很多。贾模选了一个比较僻静的位子坐了下来。旁边的一张茶桌边坐着四个人，三个穿着短衫，一个穿着长衫，但打了补丁。那四个人的面前都放着茶，但兴趣好像都不在茶上。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津津有味。贾模心事重重，本不想听，无奈他们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偏往他的耳朵里钻。

穿长衫的问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一个：“你家一年用多少钱？”

“四千钱。”

穿长衫的问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你家呢？”

“三千钱。”

穿长衫的问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你家呢？”

“不好意思，只两千钱。”

穿长衫的：“你们知道太子一个月用多少钱？”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有一万吗？”

穿长衫的摇了摇头：“不止。”

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是不是两万？”

穿长衫的又摇了摇头：“还不止。”

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一个：“是三万！”

穿长衫的连连摇头：“不止，不止！”

穿短衫的三个人一齐问道：“是多少？”

穿长衫的伸出一只手，展开五个指头。

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一个：“是五万？”

穿长衫的：“远远不止！”

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总不会是五十万吧。”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怕死人，怎么用得完？”

穿长衫的：“还不够呢，太子常常预支两个月的钱。”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真的用了这么多？”

穿长衫的：“还不止用掉这么多！”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我不信。”

穿长衫的：“太子还让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类物品，从中牟取利润。”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真是挥金如土！”

穿长衫的：“洛阳城里，有屠户卖肉不用秤的吗？”

“没有！”那三个穿短衣的异口同声。

“有！”穿长衫的说。

“在哪里？”那三个穿短衫的又异口同声。

“东宫。”穿长衫的说。

“那是太子住的地方，还有卖肉的？”穿短衣中瘦高的那个疑惑地问。

“以往的东宫没有，这是现在的太子特地安排的。不但有卖肉的，还有卖酒的，是一个有规模的市场。”穿长衫的说。

“安排这个干什么？这有什么好玩的？”穿短衣中瘦高的那个大惑不解。

穿长衫的：“太子有一绝技，掂量斤两，一点不差。你要一斤二两羊肉，好，他把刀一挥，砍下一块，不多不少，正好一斤二两；你要三斤四两猪肉，好，他又将刀一挥，砍下一块，不多不少，正好三斤四两。你要是不信，你自己拿去用秤称。不安排卖肉的，这一绝技怎么展示？”

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个：“这是向谁学的？”

穿长衫的：“这不是学来的，是生来就有的。”

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个：“你怎么知道的？”

穿长衫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太子的母亲谢玖是屠户生的。”

“哈哈哈……”三个穿短衫的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穿长衫的说：“骑马时，马要不要缰绳？”

那三个穿短衣的都说要。

那穿长衫的说：“太子在后园游戏时，让人骑马，先割断缰绳。”

穿短衣中矮胖的那个说：“那危险啊，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啊！”

那穿长衫的：“太子就喜欢看着骑马的人从马背上摔下来，觉得刺激，好玩。”

穿短衣中瘦小个儿的那个说：“谁肯这样骑？傻瓜？”

穿长衫的：“陪在太子身边的个个聪明伶俐，不会比你笨。你也不想想，太子是谁？太子打死人，就像你弄死一只蚂蚁，一只臭虫，什么麻烦也没有。如果不骑，不被捶打至死，也要被捶打成重伤，起码比摔成的伤更重。”

“唉——”那三个穿短衣的都忍不住长叹一声。

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问道：“太子如此胡闹，就没一个人劝劝他？”

穿长衫的：“怎么没有？洗马江统上书劝谏，讲了五点，他一点也没采纳。”

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摇了摇头：“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穿长衫的：“还赶不上阿斗，跟桀、纣差不多。”

穿短衫的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还残害忠良？”

穿长衫的：“他现在还没那个权力。有朝一日登上了皇位，说不定比桀、纣还要凶残。”

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问：“何以见得？”

穿长衫的：“中舍人杜锡，亮直忠烈，多次劝谏，言辞恳切。他不但不接受，还挖空心思地整治他。”

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连忙问：“怎么整治？”

穿长衫的：“他暗中让人在杜锡坐位的毡子下竖上很多针，把杜锡的屁股扎得鲜血直流。”

“唉——”穿短衫中瘦高的那一个长叹一声，“要是让这人做了皇帝，我们这些百姓就更没法儿活了。”

“唉——”穿短衫中矮胖的那一个也长叹一声，“只有死路一条。”

“唉——”穿短衫中瘦小的那一个也长叹一声，“死定了。”

当时，左卫率刘卞也在这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喝茶。他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离开雅俗茶楼，走进大雅茶楼，要了一间单桌茶室，吩咐随从把那个穿长衫的叫过来。

刘卞的随从来到雅俗茶楼，穿长衫的不见了。问穿短衫的，说是已被人叫走，但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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