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 第二十五章 问罪

城内，黑云压城。

“来人，伺候本殿下更衣！”

“白福，备马！”

四更天，低调的马车自乌衣巷白府驶出，缓缓驶向莫府。

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七翟凤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鹅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头上插着十二支金光闪闪的金凤钗,还带了一个金边红宝石簪子。

昭华公主自莫府正门出来，一身贵气逼人。唯一与她身份装扮不符的，便是她耳上那一对粉玉桃花坠子了。

“臣，白慕歌，参加昭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琉璃白的马车自南边驶来，停在莫府门前百步开外。白慕歌一身武将沉重装扮，在管家白福的搀扶下，艰难的下车来，向昭华公主行礼。

“白将军不必多礼。”昭华公主站于高台之上，以目光示意他起身。

“谢殿下！”

自幼长在一起的默契，使他二人无需多言就可明了对方所想。苟利国家之生死，岂以祸福趋避之！昭华公主自台阶上缓步踱下，华美的公主正服自她身后绽开，美艳逼人。

“臣惶恐，臣本应骑马随侍殿下左右，奈何——”

白慕歌高傲的脊梁弯下，在殿下面前，他能卑微至尘土之中。

“无碍，白将军不妨与本殿下同乘一辇。”昭华公主知他难处，邀他共乘公主御辇。

“谢殿下恩典！”白慕歌也不推辞，在白福的帮助下，随公主一同登轿，向着皇宫走去。

五更天——

近夏的天总是亮的早，在公鸡打出第一声鸣时，天边的鱼肚白便清晰可见。

“这天，怕是要变了。”

昭华公主轻掀轿帘一角，那火红的朝霞，灼的人刺眼。

“昭华公主到！”

“白将军到！”

进了宫门，一声高过一声的通报自玄武门传向大殿。

文武百官皆候在殿前阶下，待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下了轿，在百官之首莫丞相的统领下，跪拜行礼。

“臣等参加昭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昭华公主登上至高处，身侧随侍着虽要靠着拐杖支撑身体，却依旧站的笔直的白慕歌。

“本殿下今日来，是为的行天理，清君侧！”

“尚方宝剑在此，见物如件圣上本人！”昭华公主亮出由白慕歌呈着的铁物，清脆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臣等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片乌合之音，大殿中所有臣子悉数匍匐在地。

“莫招遥！你可知罪?”

跪在众臣之首的秦淮遥不但没丝毫惶恐，反而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微臣惶恐，不知何罪。”

在莫府，他是夫，她是妻；在大殿，她为君，他为臣！

原来他这乖巧天真的妻子，果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纯真可爱。

昭华公主轻叹一声，“原本本殿下念在与你夫妻一场，还愿留你几分情面。哪知你却这般执迷不悟，莫怪本殿下大义灭亲！”

“看来老皇帝果然留了一手给你。”秦淮遥自地上站起，步步逼近，“但是殿下，你下令抓微臣，微臣就会屈服吗？”

“还是，你舍得我们的女儿，这么小就没了爹爹?”

“逆贼！休得对殿下无礼！”白慕歌见他向着昭华公主步步逼来，不顾自己腿脚不便，就要上前阻拦。

“哼，你腿脚方便时就不如我，如今残了去就能指望命运眷顾你吗？既然你急着送死，我就成全了你罢！”

狠厉的掌风向白慕歌袭去，昭华公主忙拔剑替他拦住攻势。

秦淮遥闪避及时，可脸颊还是无可避免的被剑气所伤，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来。

他抬手抹过，鲜血滴滴跌落，“华儿，你竟为了他伤我?”

那么一瞬间，要不是国恨家愁摆在眼前，她真的就要以为，他还是那个初见白衣翩翩的公子，持一把白扇，替她将危险挡在身前。

昭华公主美目浑圆，瞪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只恨没抹了你一双贼眼！”

“哈哈哈哈哈！”秦淮遥仰天长啸，似乎他才是被人背叛的那一个，“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好公主，出招吧！”

跪着的众臣皆是惊的说不出来话，武将还好，还能起身助阵，文臣早就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昭华公主抽下金簪，以腰带盘住头发，华美的正服自身上落下，露出里面金盔银甲来。

“秦淮遥，受死吧！”

昭华公主自小习武，拜的，可是出了名的武师，绝对不是那些花架子可以比拟的，只见她手腕飞转，持着尚方宝剑就向秦淮遥的首级劈去。

秦淮遥能感受的到她的怒气，剑锋中藏着她滔天的怨气和悲戚，使得她看似狠厉的招式漏洞百出。他知道，她在恨他怨他。

索性避开她拙劣的招式，任由她压制，并不还手。

“出手啊！”昭华公主强忍着泪水，拿着宝剑在空中乱劈。

“你是我妻，我怎能伤你?”这般境况下秦淮遥还说这情话，好像他本就是这般深情款款的人。

只有昭华公主自己知道，他不是！

泪涌的更厉害了，她的眼前已是雾蒙蒙一片，可她还是强撑着，对着那个影子用尽所有力气劈下去。

“华儿，你闹够了没有！”秦淮遥接下她全力一剑，薄薄的剑锋在他手指间划出伤口也毫不在乎。

“大军已经临城，无论你做什么，都已是无力回天了。”

他拥她入怀，薄唇一张一合间，尽是些残忍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般对我?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她的坚强，在此刻尽数崩塌，滚滚泪珠滑落，打湿他朝服一片。

“碰——”紧掩着的大殿门被撞开，一列列士兵自外涌进，却不是大白人所熟悉的红衣盔甲。

“参加可汗！”

大白，亡了。

“降我者，官复原职；逆我者，株连九族！”

“我苏白皇室尊严，岂能任你宵小折辱！”

就在众臣不知所措间，龙椅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来。

“朕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愧对苏氏列祖列宗，愧对天下子民，愿以身殉国，以死谢罪！”

缠绵病榻许久的老皇帝颤颤巍巍的捧起手中宝剑，义无反顾的抹向自己脖间。

血如泉涌！

“父皇！”鲜热的血溅在昭华公主脸上，她向前扑去，却被秦淮遥生生拦住！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啊！

要是她不存那一点私心，奢望秦淮遥会迷途知返，父皇，就不会落到自刎殉国的下场！

“国已破，家已亡，我苏灼华，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昭华公主就要咬舌自尽，却被怀中人撬开唇齿来。

“女儿已被我秘密带走，你若死了，我就让她去给你陪葬！”

从他口中吐出的话极为残忍，就像洛姬不是他亲生女儿那般。

也是，连亲妹妹都能强暴的人，又能指望他善良到哪儿去?

可他，注定无法威胁到她。

“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了。”

“你什么意思?”秦淮遥掐住她嘴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莫非，这女人比他还要心狠手辣?

“哈哈，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

昭华公主笑的解脱，他要调兵遣将向北方来，而他妹妹手持他的令牌一路南下，只需几日，就会让他再也寻不到亲生女儿的踪迹。

该死！秦淮遥见威胁她不成，转眼又将目光投向白慕歌，“那他呢？你就不在乎他的死活?”

昭华公主瞳孔骤然一缩，白哥哥——

秦淮遥终于看见她有所松动，心里却是无比的难受。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到——

“你想死，我偏生不叫你如意，你藏起来我的女儿还想我能轻易放过你?苏灼华，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敢就这么死了，我一定会把白慕歌剁成人彘，泡在药酒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人！把她带下去！”

他料定她不会置白慕歌生死于不顾，放心的叫人带她下去。

因为接下来，他要大开杀戒了！

昭和三十年，驸马谋反，苏皇殉国，一干大臣皆被残忍斩杀，昭华公主被软禁皇宫。

大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