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寒 黄妈妈与卓玛

郝梦的房子是五楼，卓玛在九二年从一个移居海外的老干部那里买的，面积60平米，当时花了3万块钱。房间南北通透，主卧朝南，北面依次为卫生间、厨房和次卧，客厅夹在中间显得有些急促，所好的房子为东把边，客厅的东墙开了一扇窗，光线照得近来，住的人心就敞亮了很多。房子空空的，当郝梦看到这熟悉的地方，心顿时被往事塞得满满的，飞机从伦敦起飞的那一刻郝梦就告诫自己，要和往日告别，五年的坚持应该会把一切忘却，但此刻郝梦觉得一切就要重演，她不争气的想找一件可以承载往昔的念想，屋内却只有光秃秃的四壁以及窗外不曾改变的风景。这样也好，解脱了，可以重新安置自己，想到这一切郝梦心里轻松了许多。她用在门口张贴的号码中给家政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来了几个人，现在的家政已不是简单的刷墙或修下水道，其中一个姑娘在郝梦简单的描述中把一切都勾勒出来了，墙刷什么颜色，沙发茶几选什么样式，餐具买什么品牌，窗帘搭配什么图案，所有这一切正合郝梦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办证晚上八点一切做完可以入住，并且全部下来只要两万。有那么高效率？郝梦同意了，因为她想确认天朝的家政服务真的与世界接轨了，学经济的对高效率向来都是期待的。

郝梦留下家政的人收拾着，自己到附近的超市买些生活的必需品，又去商场挑了几件合季的衣服，最后又去银行取些现金。郝梦赶在八点回来时，只有那个小姑娘在擦沙发茶几。耳目一新，完全如郝梦设想，她把钱交到那个姑娘手中，还非常友善的说了谢谢。姑娘走后不长时间，城市快递给送了一个精致的小鱼缸，里面游着可爱的小金鱼。郝梦正感到疑惑，来人说家政的一位小姐送的，让告诉您她很乐意听到您说谢谢。

“妈妈，我昨天晚上到的北京。”郝梦一切停当后给母亲卓玛打了个电话。

“上班了？”

“上午去公司报了到，下午把家收拾了一下，现在在床上躺呢。”

“北京下雪了吧？”

“前几天下了，不大，昨天晚上停的，今天都化完了。”

“买棉衣了吗？”

“下午买了一件羽绒服，牧场雪大吧？”

“已经下了半个月，雪封路了，已经进出不了，草料和食物准备的很充足，有你巴特叔叔照应着，很好。”

“等我工作安定后回去看您。”

“先忙自己的事情，工作重要。”

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卓玛心里暖暖的，它虔诚的上了柱香，坐在毡毯上，静静的摇着转经轮。香火默默地燃烧着，微弱的光照在这位五十多岁的蒙古额吉（妈妈）脸上，她没有象其它蒙古妇女上了年纪就臃肿发福的体态，尽管岁月流逝留下了皱纹，但仍难掩那曾经绝世芳华的容颜，两条发辫绕过胸前垂在蒙古袍上，刘海夹杂着白发从额头散落到眉间，有一些一直延伸到高挑的鼻梁和高高颧骨上。她习惯于这种安静，在若隐若现的光芒中另一只手轻抚着那只上了年纪的牧羊犬。香燃尽时已是午夜，卓玛费力的推开压在蒙古包门的雪，站在齐腰的雪中望了望北天，北极、天枢、玉璇连成一线，代表杓柄的玉衡、开阳、摇光正指向北天，开来冬至了。这是卓玛很小时候父母教的观天辨日，并且告诉她这是祖先留传下来用于辨别归日的，是她的祖先发现的，她对此深信不疑，尽管郝梦拿着中学地理课本纠正说这是几千年前中原地区发现的，卓玛却说咱们的祖先也是从中原过来的。苍鹰在夜空里嘶叫，它要抗争寒冷的夜空，它感觉到最寒冷的时候将要过去，它分明已经看到野兔外出觅食的踪迹。卓玛仍然摇着她的转经轮，牧羊犬不知什么时候爬在她脚下的雪地里，守望着。

秋千里经过三天才把上任留下的工作理顺，大致勾勒了年底要做的事情，规划了明年重点开展的工作，简单的打了一个提纲，正准备详细思索时，在河南老家的母亲打来了电话。

“妈，您咋想起了给俺打电话了，家里好不好？”

“你这个死徒孙，咋恁长时间不给俺打电话，还知道有这个家。妈不是像恁，恁有啥好想的，恁西院的毛蛋，人又生了个小子，恁可比人家大十岁呀，恁啥时间让俺看到媳妇的影儿。”

“妈，恁放心，过年，过年俺肯定给恁带回去。”秋千里依旧重复着那句可以让母亲安静的话，信誓旦旦的说，“恁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是咱庄上最好看的，比上大学时到咱家的那个还好看。”

“还好看？不是糊弄妈？”

“那能糊弄恁，恁要不相信，俺对咱家老坟赌咒。”秋千里无奈的说，也难怪老人，和自己岁数的村里人孩子都十几岁了。

“马蛋（秋千里小名），今儿冬至，一定要吃饺子，北京都下雪了，不吃饺子会冻耳朵的，恁小时候最爱冻耳朵。”秋千里的母亲最后又补充一句，“恁爸身体好着哩，死不了，恁爸让俺给恁说，过年再见不到媳妇的影儿，他就喝药上吊，反正也没脸再给老坟烧纸了。”

母亲的话让秋千里有些不安，他又专门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安慰道：“恁妈就是想媳妇想的啦，别理她，就一疯婆子，好好把工作做好，家里有爸，天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