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寒 意外升迁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秋千里最喜欢这首词，也是最早会背的一首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看到这首词也只读了两遍就能成诵，以自己的资质，小时候把“天”和“夫”可以区分写开就费了整整三年，怎么突然有了“匹夫骤然登天”的记忆力呢。

北京的夜在凌晨两点静了下来，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秋千里非常幸运的拥有一个自己的四十平米的公寓，从四十楼往下看只有灰暗的灯光，隐约着还有行人的影子。月光在这雾霾起生的地方透过窗少有的照了过来，照在那盆滴水观音上枝叶上，也照在那方石刻的茶几上，茶几上有座微型的山水风景，电控的泉水从山顶经九曲八湾缓缓流下，千回百转的汇入到池溪之中，。池溪里游着两条小金鱼，欢快的穿梭着，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月光。紫砂壶的盖缝里缓缓地升起的热气，在月色里看的非常透彻，变成了缕缕清烟，那是毛尖的味道。

秋千里轻轻的握起紫砂壶，从沙发起来走到窗前，顺着壶嘴慢慢咋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着，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了山水的韵味了，茶叶都保存了十年了那还有不变的味道？秋千里不愿再品这过了时的老茶，把紫砂壶举过那盆滴水观音，顺着叶子洒下，茶水打滚似的四散落下，落在花盆的泥土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月光也消失在浓浓的雾霾之中。

这该死的夜!秋千里躺辗转难眠。十年了，毕业十年了，自己整整在着高楼大厦围城的铁桶里艰难的爬行了十年，就象毛毛虫日复一日的蠕动了十年，忙的几乎断了和过去所有相知人的联系。昨天大学宿舍的哥们打电话说明年春天同学十年聚会，他的心仿佛有回到了那往日时光，他突然觉得自己该休息一下，起码春天聚会前，见一见曾经的朋友，十年应该有许多可以共享的趣事。

秋千里打开窗户，想让心变的亮堂一些，那雪花静静的洒落着。也有偶尔的几朵滑入窗口，落在秋千里的脸上化作水珠直流到嘴角，带着微弱的凉意淌入秋千里的心田。他静静的注视着这片城市，想透过高楼、透过灯光、透过雪花、但他只能透过这扇窗看到黑暗返给自己的影子，这可怕的影子在这被繁华忘却的夜里被无情的遗弃了，除了冷清别无所剩。十年的追求，秋千里偶尔有过懈怠和怀疑，但一直还坚信自己走过的毕竟此情可忆，但此刻他厌恶自己影子，他想把它扔到立交桥下摔碎，扔到四环的马路上让车碾进沥青和沙砾里，扔到地铁口的人流里任人践踏。

秋千里觉得自己想再如这城市的幽灵影子，在夜晚里也不曾有一丝安息。早晨五点的钟声一响，自己的双脚就象上了发条，飞似的穿上衣洗把脸，飞似的路边一块屏一口奶，飞似的挤公交冲地铁，多如牛毛的会议和文件，多如牛毛的虚伪的脸，喝不完的酒，挨不完的骂和罚……，连放屁的快儿也没有的日子，秋千里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追求，似乎越来越遥远。大学毕业时确实豪气风发，想指点江山，秋千里真想在天子脚下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天之骄子自然是要出将入相方可彰显风流。过两年才觉得心气大了，又过两年觉得自己就是一小民，再过两年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老板雇佣的能创造利润的器物。现在秋千里每次路过地铁口时非常羡慕那个乞讨的大爷，悠闲而自得的做那里，自由而自在的活着。自由？秋千里心里苦笑着，想来人活着就是受苦的，但许多人等不到浴火重生时早被火化为灰烬了。

秋千里把闹钟定到九点，躺回床上暗自庆幸明天是周末，先睡个舒服，不管所有的不如人意思，都让它消失在京城的第一场雪里。

急促的手机铃声将秋千里从梦里惊醒，闹钟才刚指到七点，秋千里心里顿时升起无名之火，抓起电话说：“妈——，妈呀，付总有何指示。”秋千里倒吸一口冷气，庆幸自己没有骂出来。

“妈呀？我看是‘妈的，大早晨搅我好梦’”

“那敢呀，付总，真是惊讶，您亲自打电话，我荣幸还来不及呢，高兴，激动的都忘词了。”

“行了，别在我面前虚伪了，九点半，公司会议室，大老板开会，准时参加，迟到1000。”

秋千里正想问问开什么会，那边的电话就挂了。付总叫付力，公司分管销售的副总经理，四十出头，短小精干，那张永远都笑眯眯脸上的双眼泛着几丝狡诘。那笑脸是对客户的，对下属那是阴森有余，下手永远都是最狠的。

一千块，拔毛呀，跟着这个魔鬼真是难得的半刻有消停，秋千里嘴里骂着身子早已冲到了楼下。跑道会议室门口正好九点，秋千里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搂了几下，打开会议门时，环看了四周，犹豫的站在那没有进入。人不多，只有一个老头和公司的几位副总经理和总经理，这是公司领导班子会议，自己只是一个销售分区的小经理。

“秋千里？”坐在中间的老者问道。

“恩。”虽然没有见过，但秋千里从座位上能判断出那就是大老板，短暂的思索后，挺起胸脯说，“我是秋千里。”

“好，你坐在你的付总旁边。”老头见他入坐后站了起来继续说，“长话短说，因集团公司发展需要经董事会决定付总调集团总部任职，同时任命秋千里为天朝区公司销售付总经理，秋千里是经你们班子酝酿推荐的，也是董事会充分考虑后的决定，也是我拍的板，一个小伙子能从大学毕业十年不变的扎根在我们企业，这种忠诚应该得到激励，给年轻人加担子是公司发展的需要，补充年轻的血液是公司的战略需要。大家有什么意见吗？没有意见的咱们就举手通过。”

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基本都是人精，谁都明白整个公司就是人家的反对有什么用，谁也不想和一年几十万的年薪过不去呀，一个比一个把手举的高。

“那就好，年轻人表个态吧。”

当秋千里的目光和老板相遇时，心里微微一颤，他无法描绘那种感觉，就象被人看透似的，自己一丝不挂的被放置在舞台上。秋千里曾自诩人生三十几年的磨练可以掩盖自己的自尊，此刻却洒落了一地，只是随着稀落的掌声站起向大家举了一个躬，吐出几句可怜巴巴的话：“谢谢，我一定努力赶好，谢谢，我一定努力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