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天涯 第一章 风雪半山

莽莽群山，被大雪厚厚裹了一层。连日大雪，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地上积雪已没过了膝盖，怕是不有一尺多深浅。然则莽莽大山，并不在官道要冲之地，却也不虞有交通不便之处。左右不过是来往几个山民进山狩猎而已，而狩猎的山民却是不会把这点积雪放在眼里了。

这时却见两个褐衣汉子，俱都头发蓬乱，胡乱在脑后扎了。手里擒着猎叉，半弓着身子，犹似拉满的弓箭般。虽是临近傍晚半黑，却也能看出目光炯炯，直盯着林子一处低矮灌木。正在这时，低矮灌木后绕出一只黑色小兽，看着约莫三尺来长，身矮长嘴，哼哼唧唧正走向两个汉子的方向，想来是没发现人迹。其中一个长脸汉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体型壮硕,这时候就要扬手投掷猎叉，却被另一个汉子搭手压下，眼睛却依旧盯着小兽，并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再等等。那小兽走走停停，东闻西顾，不时低头拱着地上积雪，想是这大雪封山，饿了两天出来找吃食了。又待得半盏茶时候，离着两人不过六七丈,那先前未动的汉子这时候腰背一挺，带动手臂快速挥出，却是突然掷出了手中的猎叉，不偏不倚正中那小兽背上。可背上不是要害，那小兽吃痛，扭头要逃，这时只见又一杆猎叉呼啸飞出，却是另一个汉子也出手了。这一叉却是在那小兽扭头要跑的档口正中脖子。那小兽中了两叉，一时不死，又跑了十来丈，才歪歪的倒下。那年轻长脸汉子长身而走，一边走向地上的小兽，一边大笑着说道：”胡子叔,你看我这一叉子有点功力了吧”.话音大如洪钟,几乎把树上的积雪都要震落.年长汉子也走到小兽那取了猎叉,笑着说道:”有你的,不枉我带了你两年,这手本事算是成了,哈哈”.说着又大笑了起来.和那长脸汉子一起把小兽绑了，却原来是头野猪。两人说笑着把野猪挂在猎叉上出了林子，一路往村子里走。走了一个多时辰，刚到村口，看到前面有个胖大男子，约莫着四五十岁年纪，手里还拎着大包袱，穿着个皮裘外套，皮毛顺滑黑亮，也不知道是什么皮子做的，咋能这么光鲜。长脸汉子琢磨着，就喊了起来：“郑老爷子，这大冷的天儿，这从哪儿回来呢？”前面胖大男子听着声音，回过头来，却是有五十多岁了，黑发黑须。也不知道是平日吃的好呢还是天冷冻的，脸膛微黑通红，满面红光。见是长脸汉子喊他，便笑了笑，有点不自然的道：“是大牛啊，又跟你胡子叔进山了？我这不上宣府办事，耽搁了时候，这才刚回来。”说着还冲那胡子叔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胡子叔也说道：“刚带大牛进山打了野猪，大东家上家来尝尝新鲜，我再温壶热酒给大东家去去寒气？”胡子叔与这胖大男子说话明显要客气了不少，不似大牛说话般随意，显是胡子叔性子比大牛要沉稳的多。胖大男子姓郑，名鹏，乃这村子的富户，家资不浅，家丁仆从的也有十数人。光宅子就占了一大片地儿。要说郑鹏，在村里颇具名声。家资甚丰，为人倒是和和气气，对村人乡邻也热情客气。不似那等为富不仁之辈。因着郑鹏在村里地产多，名声也好，故此村子里年长点的都喊他大东家。郑鹏听这胡子叔说话，满口应着，说是回去交待一下就来。便转头去了。

胡子叔一脸的络腮胡，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却还是个光棍，家里也没人照料。自己点了炉子，切了五六斤猪腿精肉，混着白菜萝卜弄了满满当当一大瓦盆，又加了点辛辣调料，上火煨去了。话说这村子叫做半山村，村子不大，在宣府东北一百多里地的大山之中，出山极为不便，只是住着百十来户人家，一个村子几百口人，竟是没几个出过山。一辈子种田打猎，民风极为淳朴，乡里乡邻的也宛如一家。

过不多时，大牛来了。未到门口，就喊了起来：“胡子叔，能不能吃了，饿了大半天了。”大胡子听着咋呼，迎了大牛进屋。大牛也老实不客气往土炕上坐了，还左右看了看，像是怕人偷听似的说道：“胡子叔，郑老爷子还没过来呢？”大胡子嗯了一声，也没回头，正盛了酒打算去烫热了。大牛也不坐着了，从土炕上一跃而下，又往大胡子身边蹭了蹭道：“胡子叔，我看这郑老爷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咋儿去趟宣府也不带个随从啥的，还背了个大包袱呢，不怕累着啊.”大胡子这时候也觉的这事透着点古怪，不过毕竟年龄大沉稳的多，回头看了大牛一眼，说道：“又不耽误你我吃饭干活，别瞎操心。去灶上看看肉熟了么。”大牛想着肉能吃了，也不多说，小跑着就去灶台上看肉去了。

又过一阵，大东家也来了，这回却换了件儿深色棉袍，右手拎了两个细瓷小翁，应该是装了好酒。大胡子和大牛见了也是心喜，大胡子自去烫了。不一时肉熟酒热，大胡子请大东家落座，自己和大牛也在桌上坐了，三人喝了两巡，脸色渐红，气氛渐热。大牛把酒给大东家斟满，又给大东家劝酒，嘴上话也多了：“老爷子，你看你这大老远的上了府城，咋也没带个随从，还自己亲自拿着大包袱。”这大牛毕竟年纪轻，心里搁不住事儿，这会子又把这事提了出来。大东家听了眉头微皱，旋即回复如常，笑道：“两个伴当留在府城了，这不就自己回了。都是干活的把式，这点东西能累着啥。”说着又给大牛劝酒，却是不愿再说此事。大牛理会得，也不再提，只是吃喝。大胡子看二人都不说话，不免无趣，又来劝酒。大牛毕竟年纪轻，吃了点酒却又活络起来，说道：“老爷子，这宣府城热闹不，我听说城里卖啥的都有，住的屋舍都和咱村里不一样，人也多的很，是真的不？”大东家道：“那自然是真的，还会假了.“大牛低着头说道：”老爷子你看我去城里找点营生可还行？“大东家和大胡子不免都看着大牛，大胡子心想大牛还存着这个心思呢。大东家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想进城呢，不过还是不去为妙。”大牛瞪着眼说道问为啥，大东家道：“现在城里乱着呢，盗匪蜂起，官差四处抓人，你这去了府城万一让官差抓了，还要脑袋不？“大牛毕竟是山里的汉子，年纪还轻，这一听，许是怕了，唯唯不语。三人这日吃喝到半夜，也便散了。

第二日，雪仍没停，左右闲来无事，大牛请了大胡子，说要返请大胡子吃酒。是日天降大雪，大胡子也是无事，欣然前往。

大胡子到得大牛住处，却还多了一人，他也认识，却是大牛屋邻。此人姓蓝，名穆河。四方脸，眼大口大，脸色微黑，长相不算俊美。和大牛也是起小一起长大，二人情同手足，如今也是二十出头，年头刚成了亲，女家也是村里人，月前新添了个大胖小子。听老人说这蓝姓祖上不是村里人，约莫四五十年前才来村里定居，现下家里也就只剩这蓝穆河一个独苗了，父母前两年出得大山，就再也没回来。乡邻多去慰问，蓝穆河只是推说不知，想是有何难言之事，众人劝慰几句便都散了，日后便不再提。

大牛摆了四样小菜，一个硕大的粗砂瓦盆盛着烩肉，又拿出两壶自家的蒸酒，却是比不得昨日大东家拿的酒了。三人坐定，便是你来我往吃起酒来，好不热闹。大牛这时复又提起想去府城做个营生，不想终老山村。

大牛家里也没旁人，母亲早丧，父亲早几年进山，也让熊瞎子舔了脸，众人救回来没过两日便也没了。所幸他性子活络，过得数月悲恸渐消，独个也是无牵无挂。许是一个人的日子过的终究无趣，是以动了进城的心思。

蓝穆河听的大牛所说，却是有点错愕，说道：“如今时风不靖，世界凶险，进城有甚的好处，若是大意惹了麻烦，掉了脑袋，便如何是好。不若山村宁静，得以偏安。”

大胡子听他说话，虽觉言语怪异，却是实情，也道：“大牛啊，穆河说的有理，你这进了城，无亲无故，万一出点状况，可没处寻人帮你啊。”

转眼已过亥时，三人一边吃酒，一边闲聊。不过是大牛还没断了进城的心思。正说着，蓝穆河突然眉头微皱，迅即如常。大胡子看出有异，要待询问，一想年轻人怕是有点心事，便没问出口。三人继续吃喝。

过不得片刻，大胡子和大牛也是神色一变，侧耳细听，初时只听的自村子西南传来微声，逐渐近村，顷刻化作隆隆轰响，似是天外响雷，又如万马齐奔。大胡子看了蓝穆河一眼，心想适才他皱眉不语之时，难不成已经听到了这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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