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皇 第四十七章 大朝

多雪的冬季，关中咸阳分外地严寒。

十二月末，开春朝会如期举行。

举凡大朝，学宫七十二博士无分爵位高低，从来都是如数参加。

在老秦人眼中，这也是秦国，自来有之的敬贤传统，名士从来不论爵位高低。

而今日的博士学宫，却分外冷清。

博士仆射周青臣，落寂的打量着学宫博士席，五余十空落的坐案，显得额外刺眼。

忆想，昔日的学宫，文风是何其的鼎盛。

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纵论天下尽舒心中之意。

气宇轩昂，想说甚就说甚，从无任何顾忌，何其风发！

然现如今却这般凋零，不禁悲从心中来。

所余数十学宫博士，都暗自打量着，心中惴惴不安，只觉遍体不适，如坐针毡。

时间流逝，帝国老臣、应朝官吏、百家诸子，纷纷不用午膳，在午时之前，进了咸阳王宫。

除帝国重臣外，百家诸子与学宫博士，皆各自暗藏心思，心中是踹踹不安。

大宴开始，众人惊讶地骤然发现，皇帝，帝位边赫然，就坐一盛装女子！

而须发有些灰白面色红润的皇帝，却视而不见。

一时帝国老臣应朝官吏学宫博士，便相互顾盼，议论纷纷：这位大秦公主，被皇帝召唤来此，不知是何缘故。

按往日经历，却不想触其霉头。

百家诸子赫见熟人，亦是大惊，今如履薄冰之下，也不敢声张。

而在阴山军营，筹划第二次反击匈奴之战，被召回的长公子扶苏亦是不解。

一时间，竟无形中默认了，这位公主的存在！

嬴曦端坐于皇帝身边，面色坦然，无有一丝一毫手足无措，扫视群臣百家，也发现了几位熟人。

青伯也赫然在列！四目相对，青伯含笑额首，双唇蠕动：小姐安好。

一笑以明其意，点头不再动，作垂首端坐状。

仆射周青臣，执掌博士宫事务多年，深知今日朝宴，所谓何事。

儒家自入主博士宫后，对其余诸子门生，俱都视若不见，儒生博士，终日只顾自家议政论学。

蔑视天下诸生，如同无物。

周青臣虽是杂家之士，也素来敬重儒家，然却也始终不明白，儒家这，没来由的孤傲是因何故！时日一长心中亦是厌恶。

一班非儒家博士早有议论，都说，若儒家真统帅了天下文学，诸子百家定然休矣！

虽是如此，然周青臣却从来没有非议儒家，更没有与儒生群有意疏远，当然更不会以学宫权力，有意刁难儒家。

周青臣明白，大秦自有法度，对私斗内耗有严厉制裁！

自乱法度只会使自身，身败名裂，径自站起身来。

一拱手高：“陛下，臣有话要说。”

“好。说。”嬴政皇帝淡淡地笑了。

大殿中众人抬头。

“陛下，臣闻入冬以来，朝野多有议论儒案一事！言儒生一案责其过重，此言大谬之！儒生顽固迂腐无行，屡抗大秦新政，妄图复辟，如今又不思陛下善待之恩，儒家博士，擅自弃官逃野，诽谤朝政与陛下！种种劣迹朝野皆知，若不重罚其过，大秦法统何在！请陛下明鉴！”

周青臣尽舒连日来，心中怨气。

一言落地，举殿哗然。

众帝国老臣自是无法想到，向儒家打响第一炮的，居然是平时，处世待人接物谦和的老实人周青臣！

“少安毋躁。”

始皇嬴政放下手中嚼杯，叩了叩大案，偌大的议政殿立即肃静了下来。

“入冬以来种种事端接踵而至，总得拿出一个对策，恰逢朝会，在场之人，皆议之可也。”

皇帝话音刚落点，大殿中立即嗡嗡起来。

帝国大臣们心中揣摩皇帝是何意思！

是否说，未有官身的百家诸子也囊括其中？也包括那位公主？

百家诸子心中明了，这位至尊，所下之棋何其大也！

嬴曦心中亦是惊讶，被皇帝传唤，心中已是困惑不解，一女子如何能上得这般庄重大朝！

看了老爹一眼，其却视若枉闻，帝心难测，准备不发一语。

大臣们思谋良久之下，便争相说了起来。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对勾连复辟的儒家，当应强硬对之，杀！不杀不足以震慑复辟狂潮！否则天下难安！”

身为御史大夫的冯劫，有监察百官职责率先开了口，激愤之言掷地有声！

说完如鹰的双目，有意无意的瞄向百家诸子席位。

百家强装镇定，却却个战战。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暗合秦法。”廷尉姚贾接着说，“陛下如此厚待儒家，授孔子，九世嫡孙孔鮒文通君，爵位堪比君主，然却不思进取，竟然自甘沦为六国复辟鹰犬，足见其无可救药！若不依法处置，大秦如何自处！法度何在！”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右臣相冯去疾这时也开口奏请。

“老臣相，有话但讲无妨。”

皇帝坐于帝位，一挥长袖淡淡的开口。

“陛下，两位大人所讲有所遗漏，老臣为其补正，儒生甘为复辟鹰犬不可自拔！然天下复辟浪潮，除儒家外，六国贵族百家诸生亦有其过也，害我大秦根基，应一并待之！不可只究儒生一家，而放任其余法外，查其关联一并下狱！望陛下明察。”

右臣相冯去疾话音一落，目光顿时，毫无顾忌的狼视着百家坐席区！

嬴曦垂首端坐，听着几位大秦重臣话里话外，皆有深意，不禁感觉好笑，如这般赤.裸.裸！

“皇帝陛下，在野之人有话要说！”百家诸子，坐不住了。

“巨子请讲！””始皇嬴政表情淡然。

嬴曦一听抬首看向百家坐席区，除去青铜面具的墨家巨子，原来是这般模样，约四十上下，相貌甚是普通，也无甚特点，让人过目难记。

察觉有人打量自己，抬头迎上所投目光。

巨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之笑容。

“陛下，在野之人斗胆了。”

墨家巨子拱手施了一礼。

“墨家赞同御史大夫与廷尉大人所言，然右臣相之言在下不敢苟同！”

随着墨家巨子之语如同惊雷，帝国大臣们心中一惊，这就要舍儒家而自保吗？

“右臣相之语，不能苟同！”

百家席位群亦是齐声一呼。

百家诸子，皆是举一反三，七窍通透之人，哪有不明之意？

今日朝会儒案是在其次，皇帝要百家表态而在首要！

“皇帝陛下！”墨家巨子接着说：“儒生勾联六国贵族妄图复辟，其罪当诛！然墨家并不知情，如要追究，实属欲加之罪！请陛下明察！”

“我等并不知情，望皇帝明察！”

百家诸子又是齐声山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百家皆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

“巨子所言斯不能苟同也！”

首座的李斯站起了身来。

一拱手：“陛下！天下百家散乱于野，是否勾联山东六国老世族，谁能信之，如要自清，需拿出实据！方能服众！”

臣相李斯一步紧逼。

诸子们一时一身冷汗，第一次明白了帝国重臣的分量，人人心头冒出了不祥的预感。

“那如臣相所言，我等该如何自清？”

墨家巨子紧随其后。

李斯目光如电，看向巨子。

“联名昭告天下，取缔儒家！宣誓儒家为非法蛊惑学说，不存百家之列！”

李斯之言如晴天霹雳！与众人心头炸响。

传承了几百余年的显学，如何能够说取缔就取缔？

大殿沸腾，丞相李斯之言，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嬴曦亦是惊骇的抬起头来！

目光先是看向臣相李斯，又转首打量始皇，见其亦是一脸愕然。

这不是皇帝本意？难道李斯擅作主张！

皇帝重扣御案，依然无法压下举殿哗然，负责朝会次序郎中令蒙毅见状，起身，站于帝阶之上一声高吼：“肃静！”

嬴曦亦是吓了一跳：这是何等的肺活量。

大殿立刻陷入寂静，无一人言语。

“以法而论，儒家确该处置，诸位有何异议！”嬴政皇帝也面无表情了。

众人惴惴不安，不明帝心，一时竟无人敢表明态度。

“父皇陛下！臣女有话……！”

嬴曦见坐于李斯身后的长公子扶苏，神情激动将要起身，似有奏对。

暗道坏事！不可让历史重演，不然大秦危矣！立即起身抢先于前。

“讲来……”

皇帝面容，顿如，瑞雪初溶，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殿之上，压抑气氛为之一松，帝国大臣们与百家诸子齐舒了口气。

一齐看向嬴曦，深想，这位怡曦公主在皇帝心中，何其重也！

“父皇！今我大秦新政，无疑于开天辟地，破三千年之旧制，儒家几百年来学说大而无当，未有实质，书生意气迂腐不堪，不应时也，妄图复辟诸侯裂土，致使天下刀兵连绵将再起！误国误民！

春秋战国之世，血流成河，泪洒成海，尸骨如山，这都在告诫我等，复辟者皆是华夏千古罪人！”

宽广阔大的议政殿静如幽^谷，嬴曦如黄鹂鸟鸣翠的声音，庄重清晰的回荡在大殿之上。

“父皇陛下！怡曦以为四海安定，天下太平，民众富庶，国家强盛，就要摒弃儒家，这等千古蠢学！墨家讲兼爱，爱和平，杜暴政抑暴君；法家讲爱民，激民奋发，除民惰性，不赦罪法，遏制罪行，凡此种种好过儒生百倍！千倍万倍！”

怡曦公主一番话，百家闻之遍体舒畅。

嬴曦接着说：“当此之时，我大秦，如大树般若要茁壮生长，便容不得这些虫鼠蛇蚁！如不除去这等害群之马，否则！我大秦的根基必会腐烂，大树便会轰然折断，至于如何处置儒家罪行，全在父皇明断！”

大殿一片寂静，chuan息可闻。

“诸位还有何异议，一并讲来！”

始皇嬴政听完，平静的打破寂静。

“请陛下明断！”帝国大臣学宫博士们，却骤然奋发一声。

百家坐席区却一片沉寂！

“诸子可还有异议！

”皇帝目视百家，其意不表自知。

百家无奈起身，齐声高呼：“请陛下明断！”

“好！”

始皇嬴政拍案而起：“朕意以已决：依法论罪，一人不容！”

大声说到到：“大秦律法在先，触法理当惩治，取缔儒生百家之列！儒家既然不愿做华夏太平盛世文明大旗，那朕就让他们做鼓噪复辟旗帜！朕要严惩儒家以震天下，告诫华夏：任谁要复辟，都必先要踏过大秦法治这一关！”

说完，威视百家诸子：“诸子可否同意！”

“百家无异议，单凭陛下明断…”

百家俱都无奈，起身拱手，俯身帖耳。

帝国群臣轰然。

“一一陛下万年一一大秦万年一一”

扶苏一脸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