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抓鱼人 第3章 真实世界

施黛笑起来的样子很诱人，即便是苦笑，李鱼也感受不到丝毫苦涩，反而是春风悄拂柳梢的温柔，不禁腹诽起妖精的脸怎么这般千变万化。

“春桃天上种，绿树村边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施黛很有很有气质的轻吟着，像极了说书先生的开场，看来是说来话长，要慢慢细表了。

李鱼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凝神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表示下自己的兴趣，让有说书欲的施黛心满意足。事实上他也真的很有兴趣。施黛神通广大，为何在大水村出现？妖精总是害人生事，为何村里从来没有妖精的传闻？以施黛的本领，为何仅仅是个网络写手？

照施黛所说，她原籍北湖省，因为华龙国建设大江水库，一不小心移民到地处华龙东部的秦云省。金狐狸落到了大水村，觉得山好水好，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满。不过深居简出，形单影只，这边也没认识什么人，真是孤单极了。说到此处，施黛春水双眸幽幽望着李鱼，显然不肯放下认弟弟的企图。

至于为什么当网络写手，施黛不无怨恨的道：“姐姐我在文学上可是很有天分的，写作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恨现在的人尽喜欢看什么穿越啊，言情啊，耽美啊，明明拼不过姐姐的文采，拿的钱却比姐姐我多十倍，你说可气不可气！”

李鱼不禁问道：“那你写什么？”

“古典仙侠！”施黛撅起小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李鱼暂时还没能力评判一个妖精的文采，虽然觉得这狐狸确实有点文艺腔，还是那啥冷门的古典文艺，他最关心的是施黛怎么能如此淡定，居然和人平安无事的相处？还有，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去池塘洗衣服的狐狸精。他满怀疑惑的问道：“你，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呆在大水村？”

施黛无情的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掩嘴吃吃笑着。李鱼给她笑的莫名其妙，就觉得额头一凉，竟是施黛悄伸玉指，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只在李鱼心底惹起一点涟漪。

“我的傻弟弟呵，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这个世界？李鱼呆住。这个世界鬼也有，妖也有，这到底是怎么了？说实话，若非当年见到鬼魂的惊心动魄，他又如何有勇气坦然面对一个狐狸精？他一向以为神鬼幽冥都是编织出来的胡言乱语，可事实明显并非如此。莫非，莫非那些小说笔记记载的故事，竟是真真实实发生过吗？

施黛似乎很喜欢看李鱼呆若木鸡的样子，目光灼灼，直望到李鱼心上去了。李鱼没来由的心中慌乱，不自禁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鱼弟弟，你可知道济癫和尚？”

李鱼点了点头，济癫在华龙国也是传说中的名人，素有活佛之称，法力高深：“他怎么了？”才问出口，猛的明白过来。济癫明明是法力通玄的人，可在传说中他就是毫不避讳的与一班凡人共处，还收了很多徒弟！佛居然与凡人一起生活！

施黛笑吟吟的继续问道：“那鱼弟弟可知道京西店老人？”

李鱼又是点点了头：“那是段柯古《酉阳杂俎》里的故事，是个身怀绝技的箍桶老人。”

施黛眼里倒是异彩涟涟：“真没想到，鱼弟弟也是博学多识的人哪。都说大隐隐于市，鱼弟弟现在可明白了吗？”

之前以为只是故事的画面一一浮现在面前，李鱼隐隐间看到了一线光明，就差一步就能大彻大悟。

施黛面容又是一变，轻喟一声：“这世界，本就是人鬼神妖共处的世界！”

石破天惊逗秋雨，李鱼只觉得这秋雨有点大，顿时把自己淋了个浑身透顶。

施黛似乎很看重这个鱼弟弟，继续细心的为他解释：“鱼弟弟，你很难理解，只是因为这一切都被掩盖起来了。一来，现在的华龙政府信奉的是无神论，一直对外宣传神鬼都是迷信思想。而实际上华龙政府手上就拥有一个腾龙组，那里边都是四海搜罗的奇人异事，专门为国家解决妖异之事！二来，人神妖达成了《处世五条》，其中规定不得在凡人面前施展神通，更不得以神通伤害凡人！”

李鱼满是诧异，施黛的话就是一大股冲击力，连身体上的疼痛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那你，你不是违反了条约，刚刚都用法术把我弄的那么痛？”

施黛不慌不忙道：“鱼弟弟，谁让你刚刚那么色迷迷的啊？再说了，你明明拥有火眼金睛，怎么能算凡人呢？”

李鱼暗道自己分明是普通人，没有一点法力，火眼金睛什么的怕是狐狸精为她自己辩解而已，只是不敢再问，别看狐狸现在表现的温柔款款，可还是极有可能恼羞成怒的。

就听施黛继续说道：“当年封神之役，人神共战，伏尸百万，血流漂杵，惨烈景象，实在不可想象。鉴于凡人孱弱，修道之士达成共识，不许打乱凡人的生活秩序，因为凡人受损过重，灵气荒芜，修道根本便大大削弱，是以三界都积极推行《处世五条》。妖族设立了监察处，而人类成立了正气盟，专门处理神异扰人之事，不许修道之士介入凡人之事。无论人神妖，一旦被发现为奸犯科，必将受到三界共惩。话虽如此，《处世五条》也只能约束我们这种法力低微之人，真正桀骜不驯之妖与法术通天之人，根本不把这什么条约放在眼里，他们一向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只是不屑与凡人计较罢了，免得自污羽毛，有损令名。”

李鱼问道：“既然有神存在，人与妖也根本不能与之抗衡吧？假如神自己作乱，岂不是没有人能制服吗？”

施黛咯咯轻笑：“鱼弟弟，当真是杞人忧天了。所谓神，原不过是妖和人修炼而来，到了那个境界，就可以飞升，不必再拘束在红尘三界了，遨游宇宙三虚，何等逍遥自在，哪里会管这些纤微俗事？不过也有些人妖，明明可以飞升，却还留在这红尘三界。所谓一人为乱，天下尽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世界力量都处于平衡之中，不过是此消彼长，天道运行，自有其规则。”

李鱼料不到美女妖精竟然说出这般哲理之言，实在是惊讶难明。这狐狸先是一脸冷傲，凛然不可侵犯，继而软语娇言，狎而可亲，此时却又侃侃而谈，大家风度，难道这便是修真人的境界吗？以他心境，实在看不透这狐狸，不禁自惭形秽，只想着早点离开。他只是凡人，了解这些又有何用，只要得知妖不会伤人就已足够，不由问道：“既然如此，你是万不会伤害我的了？”

施黛又是一指头戳向李鱼脑门，李鱼根本来不及躲闪，已被葱管轻轻点上，指肉滑腻，竟是说不清的滋味。“哼，不识好人心！我连凡人都不会伤害，哪里舍得伤害鱼弟弟你嘛！”

李鱼见不得她这般轻嗔薄怨，只恐魂灵也被摄去，想到她妖精身份，还是尽早离开为妙，立即站了身子，道：“那我先回家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我还要回去劈柴呢。”

施黛一跺脚，立即作出生气的样子：“去吧去吧，我早知道鱼弟弟是瞧不起我的了，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李鱼不敢多说，大步向房门走去，耳边却传来狐狸精幽幽地声音：“鱼弟弟，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洗衣服吗？”李鱼一怔，脚步不自觉地放缓。

“我家都有洗衣机，可我还是喜欢去池塘边洗衣服。”

李鱼又是一怔，暗忖狐狸精莫不是自觉丽质，非要在人前搔首弄姿吧？转念一想，不禁责怪自己，狐狸既然自甘于大水村偏隅之角，岂是耐不住寂寞之妖？

就听施黛曼声说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心中，则纯白不备。科技如此发达，我只怕自己忘了自身性灵。”

李鱼浑身一震，灵台一阵清明，恍惚竟有所悟，知道狐狸所说出自《南华经》天地篇，是说一丈人宁愿抱瓮提水，而不用可以轻巧提水的桔槔（类似于杠杆的的提水工具）。想起今日事事皆有省力之法，汽车电脑之类大行其道，人类自身能力反而是大幅后退了，心头涌起荒谬之感，不禁转过了身子，回头望了望狐狸，却见春水双瞳，顾盼生春，正定定凝视自己，脸上没来由一红，双手抱拳，庄重说道：“多谢姐姐赐教。”说毕转身，大踏步从房门而出，竟是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