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五年 第三章 矛盾再起

姐姐在太阳临落山之前准时回家了，许德力和刘春华没再吭声，许明燕主动过来帮母亲做饭。全家人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都很少再说话，许明哲心里明白，父母一定在考虑用什么办法来说服女儿，只是一晚上都没有想出来。而姐姐一定是懒得再跟他们多说了。

第二天一早，许明哲睡到了自然醒，父母上山拾掇地去了，姐姐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自己去桌上拿起两个馍便骑车出了门，这个许明燕，顶风做浪，一定又去跟那个吕伟相会去了。

在学校这两天的时间里，许明哲按时上下课，上晚自习，有些拉下的课程有点吃不消，他努力补了补。这就是他的学习方式，他不喜欢教条，拿着鞭子赶他更不愿意学，不想学的时候他就逃课，觉得跟不上的时候就主动加紧补两天课，所以他的成绩一直落不下。老师对他也很放心。

而家里这两天也出奇的平静，谁也没再提许明燕的婚事问题。

大概是老父母一直没有想好说服许明燕的理由吧。许明哲心里这么想着。

只是有一次话题涉及了钢厂职工的话题，那是许德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职工子弟学校开除了一个学生，好像叫什么什么强，这一点许明哲是非常了解的，因为他目睹了王德强开除的原因，甚至还想上去踢他两脚，去外校打架一定是被开除的原因。

许德力与刘春华叹息地摇了摇头，他们认为，这些职工的孩子总是不学好，天天不务正业，就是吃的喝的太好整天闲的。你说条件这么好，咋就不珍惜呢！

在这一点上全家人基本达成了共识，对于钢厂职工的反感那是村民们根深蒂固的。尽管这其中夹杂了部分嫉妒的因素。但是对于不务正业的含义许明燕与父母产生了一定的分歧，在父母的眼中，唯有在家务农或者出去打工才是正业。许明燕苍白无力的辩解当然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不务正业的人而说的，这一点许明哲也非常清楚。

但是许明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几天过后，自己也会与父母爆发出极为激烈的争吵……

那是在周末的一个上午，许明哲打球回来，一身的汗臭。可刚进门便发现了屋中有些不正常的氛围。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父母应该在地里忙活呢。而此刻，老两口却聚精会神地蹲在电视机跟前，仿佛在看阿波罗登月直播一般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明哲，快过来！”

许德力大力地挥动着左胳膊，以显示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许明哲来不及放下篮球，便好奇地站在了他们身后一起看。

电视里，是一个梳着大背头，方方脸，挺着大肚子的领导模样的人。他此刻面上正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公布着什么事情……

许明哲扫了一眼屏幕的左上角，是地方台，准确的说，是温钢集团自己专门的电视台，平时只是报道厂里发生的大小事，以及厂里的各种规定。

许德力调大了电视声音，那领导浑厚的嗓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今年……我厂实现了钢产量三千万吨……是巨大的飞跃……我们在世界上的钢产量排进前……今年……我们的利润达到……亿……我相信……我们还将登上下一个高峰……”

许明哲的耳朵自动屏蔽了电视里边他所不懂的一大串数字和不时响起的掌声，那领导仿佛在什么礼堂中在做现场报告。而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的农民父母到底在聚精会神地在看什么，他们难道能听懂？

许明哲觉得无聊，悄悄地把玩起手中的篮球来。然而，在一刻钟后，电视中终于传出了自己所能明白的一些言语……

“为了感谢广大职工多年来为钢企所奉献的辛勤劳动，为了感谢周边广大群众对钢企生产的支持……我们决定……举行一次招工考试……全镇居民均可报名……以职工子弟优先……我们委派厂内各个工种的老职工，技术能手，以及省技术学院的教授……用五年的时间……为温钢定向培养一批管理岗……”

许明哲稍稍有些听懂，但仍然有些发懵，他仿佛知道了父母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自己抢先开口了……

“爸，你想让我报名！？”

许德力额间的皱纹仿佛一瞬间舒展了许多，他兴奋地搓了搓长满老茧的手，说道：“你看，电视上说，考试内容为高中内容！只有拿出本地户口或者职工证明就可以，你正好符合条件！”

“爸！”

许明哲焦急地喊了起来，许德力和刘春华这才惊愕地回过头来，他们完全想不明白，这娃娃是怎么回事，这种完全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子的脸上却好像是不太情愿的表情。

“我不去！”

这三个字从许明哲嘴中飘出来的时候，他明显地看到，许德力的脖颈处像昨天一样，瞬间冒出了数根青筋……

“混账！”

“明哲！你可知道。”刘春华压住正要发作的许德力：“人家厂里只招收应届毕业生，全镇的娃娃加起来才几百个人，去掉那些职工子弟和职工子弟中不愿意考的，凭你的成绩，还是可以的！”

“当职工有什么好的！”许明哲扭过头，准备接受许德力的愤怒，他知道，每到这种时候，老汉总是气的说不出话来，除了骂两句就没别的了。他知道父母不会理解他，父母的目的只是想让他过的好一点，衣食无忧就可以。可他自己，可不想一辈子混在这个小镇里，他的目标，是大城市，他想要出人投地！

“明哲啊！你知道吧？人家厂里超员，好几年没有招工了，今年隔壁村的娃娃大学毕业回来应聘人家都不要呢，上大学还不如这直接进去呢！”刘春华看出来儿子的想法，过来抚着儿子的脊背说道。

许明哲还想说什么，被院子里的响动打断了。

“吱呀！”

木门划开的声音暂时缓解了屋内的尴尬气氛。

许明燕愣愣地站在门口，像上次许明哲突然回来一样，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许德力的暴跳如雷令姐弟俩一头雾水，从刘春华的眼神中，许明哲看出了一些端倪，这老汉本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窝着一肚子火了，也许恰巧电视上的新闻给他灭了火，这下看到了“火引子”，脾气便又冒了出来。

“我怎地了！？”许明燕瞪着大眼，疑惑地看着父亲。

“你怎地了！小吴为什么挨打了！？人家你三姨都找上门来了！打人的人都说了，让人家少接近你！你说，你在外边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块呢！”

许明哲还头一次见到父亲在发火的时候冒出这么多话呢。

“我……我不知道啊。”许明燕的脸蹭一下红了，他扭扭捏捏地辩解道。

“我告诉你！”老汉因为生气，举起发抖的手指着许明燕，继续骂道：“咱一辈子不会做缺德的事情！你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许明哲看着父亲喘着粗气，心疼不已。他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还是赶紧结束这场风波为好，不如先分散老爹的注意力，应下来电视上的事情，考不上再说嘛，大不了到时候故意考不上嘛，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去大城市上大学才可以。

“爸！我报名考厂里了，别生气了！”

许德力听到这话，眼角的老皮一抽抽，显然强行把自己的一丝兴奋给压了下去。

“你看看你弟弟！”许春华赶忙过来拍拍许明哲：“我的好儿子，快歇歇去，看这一身汗臭，妈给你做饭去。”

“什么时候报名啊？”许明哲看父亲脸色逐渐平静，小心翼翼地问道。

许德力的注意力这才被完全转移了，他赶忙蹲下身子仔细地盯着电视上滚动的字幕……

“即日起，一个自然月内，持有效证件……初步确定考试时间为……”

我的天！许明哲看着电视上的考试日期，不由地大跌眼镜，心中暗暗地咒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