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之百名 015 天空也会为此哭泣

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山中，蠃蚌站在曾经的神社内，低头抚摸着枯萎的高大神木。“战乱已离去，吾之神社也随之荒废了啊。曾被铭刻于此的卑微愿望，如今也只剩残渣，再也无人前来。”蠃蚌的语气充满怀念而哀伤。

“主公……”恭敬地站在一侧的莫良不知该如何劝慰蠃蚌。

“吾之时日已不多了，莫良。”即使已经有了觉悟，越来越接近那一刻的蠃蚌仍是感到了哀怨和彷徨。“已经过去几天了。夜斗神……究竟何时才会前来。”然而蠃蚌并没有从莫良那边得到回答。

虽然莫良大概能推测出夜斗到来的时间，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去推测的心情。

蠃蚌复苏后的这一段时间内，莫良已经试过了各种办法：建立新神社让人们参拜、四处奔波完成人们的请愿等等，然而皆于事无补，顶多就是让蠃蚌的神力消散速度变缓了一些。

驻足良久的蠃蚌转身沿着阶梯缓缓走下。突然蠃蚌步伐一停，感受到周围似乎有神力的波动，于是抬头看向了神社入口的鸟居下方。“终于来了吗，夜斗神。”蠃蚌兴奋得嘴角一咧，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多久，鸟居下方光影一闪，出现了三个人影：夜斗，雪音，还有日和。

自夜斗将日和的记忆放回原处之后，除了雪音的日常训练，其余时间都是他们三人一起快乐地渡过的。似乎是认为这段时间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了，因此这几天内他们格外地珍惜彼此。

“啊啊啊啊！你怎么跟过来啊啊！！”夜斗和雪音失态地对着日和喊着。

“当然了！”日和直勾勾地看着夜斗，“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你们！”

“过一会这里会变得很危险的啊！”夜斗不断地劝说着日和：“你快点想个办法回去吧！否则待会战斗起来了你可能会受到波及啊！而且如果我和雪音如果战败了……”

“我不许你们输！”日和喊停了夜斗的话语，“如果你们输了，那这几天的时光又算什么！我又该怎么去面对这段回忆！如果你们真的打算扔下我独自一人，那么——”日和的眼里飘出了泪花，“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找回记忆！！”

“日和...”夜斗和雪音顿时不知如何面对吐露真言的日和。

“温存时间到此结束，夜斗神。”终究，走完长长的阶梯也不过只需要一瞬，蠃蚌和莫良还是出现在了夜斗他们前面。

“蠃蚌...”夜斗和雪音愤怒地看向了蠃蚌，而日和也连忙擦干了眼泪。

蠃蚌发现日和居然跟着夜斗他们过来了，不禁皱眉，对着旁边的莫良说：“这个小姑娘碍眼得很啊，莫良？”

“御意，主公。”光芒一闪，莫良握紧了手中的刀，“对不起了，日和小姑娘。”

“诶？”日和有些不明白状况，但接下来她就明白了。

“琉璃色孔雀！”随着莫良的话音，他手中的刀化作了几条青绿色的光线，飞向了日和之后将日和绑走，并捆在了另一边的石柱上。

“日和！”夜斗见状连忙想跑过去救下日和，然而刚跑两步，却听到莫良说：“夜斗，现在可不是温存时间哦？”同时，日和身上的光线一紧，日和不由得痛苦地叫出声来。

“切...莫良...蠃蚌...”夜斗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冰蓝的眼睛比以往更加的冷冽。

蠃蚌见此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哦！就是那个眼神！这才是吾所熟知的祸津神夜斗！”

夜斗并没有搭理蠃蚌的话，随即战斗一触即发。

“雪器！”“莫良！”

“砰！”事隔几天，两人的刀终于又再次碰撞到了一起，然而这次两人却是旗鼓相当。

“对，没错，就是如此！”蠃蚌一抽刀，跳了起来，自上而下对着夜斗劈去，满脸兴奋的邪笑。“正式那种充满杀意而又冷漠的眼神！来吧！夜斗神！让吾见识到你更多的杀意吧！”

夜斗的神色更加冷冽，跳到了空中挥刀和蠃蚌硬碰了一记，火花四散，两人相互击飞了对方。同时落地后，两人后退了几步卸开力道，一起弯下了腰，蓄力完成之后在原地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原本飞远了的两人又瞬间刀对刀贴到了一起。

蠃蚌凝了神，开始抢攻了起来，刀刀向着夜斗的要害砍去，或手或腿，或心或头。夜斗也一一格挡了下来，只是边战边退，整个人略显狼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夜斗心想着，于是硬接了蠃蚌一刀，一脚踢了过去。蠃蚌躲闪不及，被踢飞到了空中。正在空中翻转之时，夜斗却已追了上来，斩向了蠃蚌。尚未调整好姿势的蠃蚌吃了一刀，衣襟裂开的同时腰上也被划出了浅浅的刀口。

落地之后的蠃蚌神色没有痛苦，反而是癫狂地笑了起来：“哼哼哼……哈哈哈哈！！！这才有趣啊夜斗神！！！”随即提刀冲向了夜斗。

“不好！”夜斗一惊，虽然此时眼里的蠃蚌破绽百出，然而气势惊人，夜斗不得不躲闪开。蠃蚌一刀虽是斩空了，砍到了地板上，但却爆发出了强烈的冲击波，夜斗双手放在眼前抵御着气流，然而却还是被吹飞，撞到了石头上，痛呼了一声随后瘫坐了下来。

虽然夜斗之前已经能和蠃蚌打得旗鼓相当、互有胜负了，但却仍没办法战胜蠃蚌。

“看来，需要下最后一道猛药了呢。”蠃蚌感受着自己的神力在飞快的流逝着，明白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决定再刺激一下夜斗。

蠃蚌挥出了一道刀气，飞向了夜斗，夜斗一跃闪开了刀气，身后的山崖却被切出了一道口子，瞬间滚滚巨石轰然而下。

仍在空中尚未下落的夜斗突然发现巨石下落的地方刚好是日和被绑着的地方，顿时不顾眼前的蠃蚌，转身向着日和的方向飞身救去。“日和！！！”

然而正要抓到日和的夜斗却被旁边飞来的一脚踢中，摔飞了出去。巨石落下后过了一会，烟雾散尽，吃痛的夜斗缓缓站了起来，却看到眼前不远处蠃蚌单手提着日和。“日和！”夜斗紧张地喊了出来。

“虽之前与尔等约定，除非夜斗神逃跑，吾才会取日和性命。但，吾现今心情不悦，故食言了。”蠃蚌缓缓地说，却也没给夜斗插话的机会：“那么，就让吾瞧瞧吧，夜斗神，是吾先取走她的性命，亦或是你将她先救下来！”说罢，蠃蚌手中的刀缓缓向着日和刺去，仿佛真的要杀了日和一般。

“夜斗！”因害怕而痛哭的日和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呼喊着她心底最重要的一个人的名字。

“日和！！”此刻，夜斗终于爆发了，仅仅是气势就将周围的水炸裂开来，瞬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蠃蚌看见夜斗的同时看见了刀光，瞬间深深受伤的同时，也让日和被夜斗救去了。

即便如此，似乎也在蠃蚌的意料之内。蠃蚌感受着由于剧烈战斗而加速飞逝的神力，深知自己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来吧，夜斗神。最后一击，来结束战斗吧。”蠃蚌转身看着盛怒中的夜斗说。

随后，两人剧烈的气势对冲直接将周围的水挤压得形成了一个水龙卷，将两人笼罩在之内。身影一闪，两人最强的一击已不是肉眼能够捕捉到的了，只能发现两人瞬间交换了位置，水龙卷也随之爆裂四散。

两人就这样默默站了一会，风缓缓吹过，却只见蠃蚌前身有道左腰至右肩的刀伤，随后直挺挺地倒下。而夜斗的右臂则出现了一个刀口，正不断地淌着鲜血。

一切，结束得这么突然。

“为什么。”夜斗在最后一刀对碰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蠃蚌握刀的手突然无力了下来，否则他也不会只受这点轻伤。

倒下的蠃蚌已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开口说：“吾自复生后活跃至今，所依凭的神力终是消散殆尽了。”

夜斗知道终有这么一刻，但没想到会是现在。

“夜斗神啊，”蠃蚌开始用怀旧的语气陈述了起来，“你我同为祸津神，应亦明白，无论曾经实现过人们多少的愿望，人们终究是恐惧、忌惮、嫌恶着我等，并在不需要我等之时将吾等遗忘，而被遗忘所杀便是吾等的命运。”深有同感的夜斗不忍心看走到最后一步的蠃蚌，扭头看向了别处。

蠃蚌继续缓缓诉说着：“然而五百年后复生之时，吾醒悟了，比起交给不认识的人，吾更愿意将吾之宿命交给曾经并肩作战的你来了结。”

完结了这一切麻烦，夜斗却提不起一丝高兴，落寞地说：“真是给我添麻烦了。”

“抱歉了，夜斗神。吾身为祸津神，降生于此，理应同样魂归于此。吾先行一步了，夜斗神，与吾拥有同样宿命之神啊。”即将离世的蠃蚌邪气地笑着说，然而随后却语气一转，说：“只可惜，还是对不起你了，莫良。”

瞬间，蠃蚌的衣物失去了支撑物，一瘪，全部沉进了水里。

神的死亡，就是这么突兀，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迹，包括人们记忆中的痕迹。